他到最后都不肯认输。 萧彻瞥他一眼,把刀一扔,走到萧持身前,展开双臂亮了亮相:“今天的丧服没白穿。” 萧持对他的举动并不惊诧,连半分疑惑都没有,视线上下扫了他一眼,无情回问:“你给他服丧?” 萧彻脸皮一扯,顿时像吞了一颗苍蝇,脸色变得有几分古怪,看到姜肆满脸不解地看过来,他展颜一笑:“皇嫂刚刚被吓到了吗?陛下没有告诉你他今天要收网?” 萧持皱了皱眉,把姜肆拽到身后。 “你可以滚了。” 萧彻知道他因何不快,笑而不语退到后面。 尘埃落定,秦归玉坐在地上看着萧抉的尸首,她没有扑过去,也没有退后,就是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经干涸,她儿子死了,而她现在都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姜肆挣开萧持的手走上前去,她蹲到萧抉跟前,伸手在他身上摸索着。 “你做什么?”秦归玉半面神思还在游离,怔怔地看着姜肆,心底里最后那点情分让她问出这句话。 姜肆却一脸平静道:“这疫病是因他而起,但他不怕与你靠近,说明他身上有能医治这种病的药,所以才有恃无恐。” 说完,果然就从他身上摸出一个小玉瓶,姜肆把玉瓶打开,抵在鼻尖前轻轻嗅了嗅,而后关上瓶口递给周大夫:“看看这种药丸是用哪几种药材制成的。” “是!”周大夫拿着玉瓶欣喜地跑开了,陛下皇后没事,大局已定,至于死的是谁,他根本不在意。 秦归玉有些发怔,她看到身前沉着冷静的姜肆在给周大夫递过药瓶之后向她走来,姜肆手中拿着绷带,蹲下身替她清理脖子上的伤口,没有一句赘述,包扎好了之后就起身离开。 秦归玉那时才觉得鼻子有些酸,但她又不知道该为谁而哭。 萧抉的尸体抬走了,太后也被带回去安顿,霍岐留下来命令将士们清理尸首。姜肆满脸都写着疑问,跟随萧持进去,萧彻也跟在身后。 姜肆自然是满腹疑问,关上门之后就定定地看着萧持。 萧抉死了,萧持脸上好像没有任何波澜,他神色如常地靠坐在椅子上,回应了姜肆的疑惑:“冀北还没有开战,霍岐只是去做做样子,他不带兵离开,萧抉不会出手。” 萧彻也点了下头:“他胆子太小了,做事瞻前顾后,明明没有这份实力偏要去争,可不就漏洞百出?” 姜肆看了看两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那你们又是什么时候绑在一起的?” 她对萧持之前的事迹了解不多,只记得在公主府前遇见这个世子爷跟萧抉在一块,就自动把他归于萧抉那边的人,而萧持和萧抉二人之间不合,所以就下意识觉得世子爷跟萧持肯定也不合。 萧彻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旁若无人地吃起来,毫无形象,边吐瓜子皮边含糊不清地说:“我们都师从梁王殿下,从小玩到大的,原本我与世无争,萧抉找到我,想要争皇位,我觉得蛮有意思,就陪他玩了一玩。” 姜肆记得萧持的老师是梁王嬴懋,原来萧彻和萧抉都一样跟他师出同门。 可他这哪是陪萧抉玩了一玩,这是把萧抉直接玩死了啊。 “你本来就是陛下这边的人?”姜肆问萧彻。 萧彻吃着瓜子,摇摇头:“我哪边都不是,哪边有意思我就站在哪边。” 萧彻这居无定性的模样又让姜肆看愣了,这时萧持开口了:“他只喜欢玩。” “对头,”萧彻抬起屁股,一把瓜子已经让他吃完了,他拍拍手,“我只喜欢玩,什么名啊利的,不是我追求的目标,我都已经是世子了,我父王仙去我就继承他的王位,要吃有吃要穿有穿,想怎么玩乐就怎么玩乐,做人要的就是逍遥快活,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姜肆被他的态度说服了。 萧彻坐在桌角,脚踩在凳子上,好像打开了话匣子,叭叭道:“当年赵、梁、齐争夺天下,只有我父王与世无争,这些话都是他教我的,可惜有人还以为父王只是韬光养晦静等时机,把筹码压到我父王身上,谁知后来发现父王确实没有争位之心,扭头就去投靠别人了,导致我有个……” “你很闲吗?” 一声低叱打断了萧彻的话,他扭头看了看萧持,发现他一脸深沉,知道他不好惹,顿时收敛了几分。 “不闲。” “不闲滚出去。” “滚出去就滚出去。” 萧彻抓了一把瓜子,嘴上默默叨叨的,感觉到背后吹来凉气,他赶紧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姜肆有些好奇:“他还有个啥?” 萧持蹙眉:“不知道。” “那你为何打断他说话。” “嫌他聒噪。” 姜肆收回逼问的目光,坦诚地点点头:“那确实有点。” 她说罢,忽然起身走到萧持身前,她站着,他坐着,萧持投来疑惑的目光。 姜肆捧起他的脸:“你难受吗?有没有觉得头疼?” 萧持摇摇头,脸上还是不易看透的古井不波。 姜肆却将他的头往怀里一按,极尽温柔地顺着他的发,萧持有些错愕,然后听到头顶传来姜肆的声音:“萧持,你噩梦醒了吗?可以松一口气了吗?再也不会被往事纠缠了吗?” 萧持脸上有些挣扎,就像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刚才那些人。 萧抉死了,他没有开心,也没有难过,更没有快意。 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心里有一块是空的。 “如果事情都过去了,就放下吧。” 萧持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那一勺凉粥,他曾以为萧抉连那一勺凉粥都要嫉妒他,想跟他抢,后来自己想想,他只是想要他快点死罢了。 那更无情。 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在逐渐远去,他如今已经能很好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放那个人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守着身边人,不愿再给人伤害。 那个人是因他而生的,也保护他,也嘲讽他,肮脏阴暗的事都交给他去做,恶劣的坏人都让他去当。 如果真的放下,他就该离开了。 姜肆希望他离开? 萧持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被抛下的那天。 姜肆想要治好他,首先要杀死他。 他曾对她做过的事,能让她恨之入骨,而她喜欢的,也只是那个光鲜亮丽的人。 萧持忽然感觉额头微凉,柔软的唇瓣覆上他眉心,细密的吻一点一点落在他眉梢、鼻梁、唇上,姜肆甚至是带着笑的,她忽然发现她现在能一眼看透他。 “你心里又在想什么?” 姜肆在他耳边笑,温凉的气息散落,将他心头的戾气都给驱散干净,萧持抬头,看到一双莹透如珠的弯弯月眼。 姜肆一遍遍抚摸着他的鬓角:“我想要你不再困囿于旧梦,只是希望你每天活得快乐一点,不管是哪个你,什么样的你,好的坏的你,都能从深渊中走出来。” 萧持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觉得心口被攥住的那个位置在一点点放松。 他多久压抑住自己了?他心中认定她会对他厌恶。 姜肆却对他说:“你无论怎样我都喜欢。” 就像无论我怎样你都喜欢一样。 她那句话将他从噩梦中救赎出来了,从此他好像终于可以放下所有芥蒂,跟过去告别,也跟自己和解。 不管他是好是坏,他都不会被抛弃。 只要认定这一点就好了。 姜肆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萧持不那么温柔地将她压在他与椅子之间,但手臂撑起了很大的力道,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不适。 她只是觉得腰有些悬空,身子忍不住向下滑,只好用手攀住他肩膀,心跳动得厉害。 跟以前的他有些不一样,但又有哪里没有改变。 姜肆是第二日下午才醒来的,醒来时已经在床上,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只记得在意识剥离前她躺在椅子上…… 姜肆赶紧挥走那些画面,面红耳赤地下了地,收拾好出去时已经是黄昏,没想到直接跟周大夫打了个照面。 准确说是周大夫等了她一天。 萧持留下命令不准任何人打扰皇后,周大夫自然也不敢出声把皇后叫醒,只好守在门口,等着第一时间给皇后汇报情况。 姜肆扶了扶发髻:“什么事这么着急?” 刚说完,眼睛一亮:“是解药的事有着落了吗?” 周大夫急得话都不会说了,把一张纸塞到姜肆手里,指了指道:“这是那种药丸里的所有药材!” 姜肆拿在手中看了看,格外仔细,片刻过后,她从怀里掏出另一个药方,脸上的凝重转变为惊喜:“这跟我们效果最好的配方只差了一味药!” 周大夫恨不得也跳起来:“是啊是啊!说明我们已经很接近终点了!” “终点不终点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赶紧解决这次的时疫,周大夫,你快按照这药方给徐大娘他们几个服用,如果见效,就把药分给每一个人。”姜肆刚说完,周大夫就领命转身跑了,小老头这时候腿脚还挺利索。 好消息很快就传来,这次的药剂对每个人都有效,只是有的人见效快,有的人见效慢,接连用过四日之后,连病症最严重的徐大娘都已经好转了。 将近半月时间,医馆将最后一个病人治愈,晚青山的寨民哭着跪地感谢姜肆,姜肆却把在医馆忙碌了一个多月的太医们推了出去,包括周大夫和周子芫,原本还觉得是件苦差事的太医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百姓真心实意的谢谢,又觉得特别开心。 王谙把池塘女尸的案子查清,并且张布告示昭告天下。 一切都像萧持他们猜测的那样,这场时疫与三年前颍川周边一个小县发生的时疫是同一种,当时小县直接封村,里面的人自生自灭,没想到一个月之后县民竟然奇迹般生还,就是因为有一个赤脚大夫找到了医治这种时疫的处方。 时疫被消灭,萧抉却特意留下一个染病的人,一直秘密豢养着,快要死了就找下一个人代替,就这样,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到了文秀,终于派上用场了。 其实萧抉是想把病种投入到军队之中,晚青山只是他的一次小试验,没想到会被姜肆扼制,而萧持又为了姜肆,甚至做出出宫陪她的决定。 萧抉这才想利用这次时疫篡了萧持的位,只要萧持一死,他如何得到皇位根本不重要。 哪知道萧持在后面等着他。 死在造反的当夜,也算死得其所了。 此事过后,医馆重新开张,姜肆把医馆交给了周氏父女,太医院的太医也经常来医馆帮忙,后来干脆每日派一个太医到医馆义诊,所有人都抢着去。 秦归玉回宫之后就闭宫不出,过了没多久,她自请上隐灵山诵经念佛,为天下万民祈福,隐灵山在齐地,她这一走,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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