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抉余光瞟了一眼他,虽然觉得他是危言耸听,但他的确不想再拖延时间,轻抬手,士兵们纷纷扬起手中的火把。 可没等手落下,就听见背后传来秦归玉的声音。 “抉儿,这是做什么?” 秦归玉独自一人站在后面,满面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她重病缠身,面容枯槁,没有了之前的容光,瞧着就有几分不体面。 没人服侍她,外面出现了骚动也没人来告知她,试着推开门,见到没有人守在她门前了,她这才走出来,却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萧抉带着人把整个医馆包围了,手中还拿着正在燃烧的火把。 她来得比出声更早些,本以为是萧抉来救她的,却听到姜肆那声问话。 秦归玉虽然对这个儿子疼宠有加,却不代表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那天姜肆跟她说过那些话之后,她就已经有所怀疑了,到现在却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母后,您受苦了。”萧抉看到秦归玉走过来,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 秦归玉心里还有一丝侥幸:“我没事,你让齐地的兵卫把这里围住做什么?这病实在诡异,你还是不要在这里久待,快些回去吧!” 姜肆不由得感叹,秦归玉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替萧抉着想。 似乎只要劝他收手,劝他离开,今日的事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了,她还是想保萧抉。 “母后,我等到今日,绝无可能无功而退,你一直以来都这么宠我,又怎会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萧抉按住秦归玉的手,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没办法撼动分毫,手上僵持着,秦归玉摇头落泪。 “抉儿,你听母后的,带兵离开吧,有母后在,他不会杀你,他一定会留你一命。” 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萧持听到这句话,突然嗤笑一声,嗤笑夹杂着轻嘲,那轻嘲也不知是冲着谁去的,落地无声,偏偏像巨石一样砸在了姜肆心坎上,比她自己受伤难过时还要心疼。 “母后怎知朕这一次一定会放过他?” 萧持看着秦归玉,视线像是要将人逼得无所遁形,秦归玉不敢回头看,只是握着萧抉的拳头,大喊:“走啊!你真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吗?你斗不过他的!” 不知是那句话戳中了萧抉,他忽然一个用力,将秦归玉推倒在地,双目圆睁,眼中迸发着惊涛海浪,震怒无比:“我为何斗不过他?你睁开眼好好看,现在是我把他困住了!除了霍岐还有谁能救他?他为了这个女人已经离开皇宫数日,文武百官不见他踪迹,现在整个京城早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下,他插翅难飞!如果我杀了他,这天下必定是我的!我只是生来体弱,又有何处比不上他?如今他才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为什么就不肯信我?” 秦归玉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他无情推开,就像她到现在也不肯相信自己已经沦为他争权夺利的一枚弃子。 他用她来牵制萧持,本就没想让她活。 从踏进这个医馆的那一刻,她就在他的算盘里了。 秦归玉知道他的野心,所以一直害怕他们兄弟二人有一日会到一个你死我活的境地,她不知自己应该保谁,但萧抉给了她答案。 她没资格保谁,她也是权利更迭之下的弃子罢了。 就像当初的萧持,根本没有权利做选择。 “还不动手吗?”萧彻掏掏耳朵,有些不耐烦,“究竟有什么好吵的……” 萧抉看着秦归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见萧彻的声音,理智渐渐回笼,他顺了一口气,又变成了那副淡笑不语的模样。 “二弟,把玉玺交出来吧。”他脸上写满了势在必得,看了一眼姜肆,又回过头,“这样我会让你们两个葬在一块,不然皇后这么漂亮,又懂医术,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姜肆听出他的画外音,感觉到一阵不适。 只是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就看到眼前扫过一阵风,视线中萧抉抚着胸倒飞出去,摔落在地,眨眼之间,他已经口吐鲜血,狼狈地支撑着身子看过来,自胸腔中发出一声冷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话音未落,齐地兵卫一致剑指萧持,只要他再上前一步,立刻就会见红。 那一脚是萧持踹的,他是行伍之人,又整日练武,这一脚可跟寻常人的一脚不一样,本来人就体弱,几乎又踹去了半条命,姜肆看着他,不由觉得心头一阵快意。 是自找的。 “你都做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朕不给你玉玺,又能怎样?”萧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也不见慌乱,萧抉只当他是故作镇定:“我也想要个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萧持脸上浮现一抹不可思议的表情,双眼幽深:“弑父,杀母,篡君,你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现在却要求个名正言顺。” “萧抉,你到底是聪明还是蠢?” 话毕,秦归玉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萧持:“弑父,你说的弑父是什么意思?” 不待萧持开口,萧抉自己就说了。他轻笑一声,杵着地站起身,用手指蹭去嘴边的鲜血:“父王执意要将军权交给你,就是早就在心中定好了谁来定天下,只因为我生来体弱就放弃我,明明我才是大哥,不是吗?” “都是你欠我的!”他指着萧持道。 秦归玉从地上爬起来,拽着萧抉的衣服:“所以呢,你害死了你父亲?” 萧抉理所当然:“怎么了母后,你不是也很恨他吗,我只是替你做了你想做的事,当初父亲宠幸姬妾导致机密泄露,我们母子三人未能安全逃离京城,全是拜他所赐!后来得知那姬妾是赵王派来的奸细,父王甚至都要她诞下孩子再走,留她活了那么久,你不恨吗?” 秦归玉怔怔地放开萧抉,脸上满是泪痕:“那你也不该……不该……” “是你教会我的,大局之下没有亲情,要早做决断!” 萧抉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狠狠落在秦归玉头顶,她怎么也不会知道,自己当年的一个决定会造成今日的局面,一个被她放弃而至今日母子之情荡然无存,一个学会了她的绝情把亲情骨肉都当做爬上顶峰的踏脚石。 而她呢? 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秦归玉背对着萧持,自始至终不敢看他一眼。 她不知道萧持现在看向她的眼神会是什么样的?嘲讽,同情,还是看她的笑话? 她却不知,萧持并没有去看她,一眼也没有。 一个是不敢,恐惧,一个是漠不关心。 “你仔细听一听。”萧持忽然说。 他看着萧抉:“是不是有打斗声?” 萧抉有一瞬的茫然,周遭明明寂静无声。 他侧耳去听,却在安静之中真的听出一丝丝嘈杂来,由远及近,正在一点点扩散,变成冲杀而来的声响,彻底暴露在耳畔。 “这是什么?”他问,神情有些慌乱,侧过头去看千澜,“你带来的人?” 千澜皱眉:“属下没有带人。” “那是谁?” 没有回音,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近的声音,几乎就要到跟前。 他忽然回头,看向萧持:“你是故意的?但这京城里还能有谁?” 萧持没什么耐心告诉他,很快那拼杀声就到了跟前,有人一身黑甲率先闯进大门,随手解决掉门口的两个军士,一马当先冲上前,单膝跪地,旁若无人地对着萧持一拜:“卑职救驾来迟!” 他重重喘息着,脸上都是血,有些急躁,余光瞥到人群中那道身影以后,微微松了口气。 姜肆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霍岐。 他不是去冀北了吗? 同样没想到的还有萧抉,他唇角点血,扶着胸口连声咳嗽,震惊不已地看着霍岐,不消片刻,他已经弄清了整件事的脉络,回头愤恨地看向萧持:“你引我入套?” 秦归玉也没想到霍岐会出现在这里。 只有萧持一脸平静:“平身。” 霍岐起身,几乎同时,霍岐带领的人占领了此地,那些齐地的兵卫一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且双方兵力悬殊,根本不可能逃出去,纷纷丢兵卸甲投降,局势一瞬间就调转过来。 千澜始终护在萧抉身前,霍岐一声令下,众人围上,即便千澜武功再怎样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就在千澜被打掉了武器屈居下风时,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方才情势混乱,无人在意,没发现萧抉已经退后到太后身前,众人看去,只见他手中握着一个锋利的短刀架在秦归玉脖子上,因为紧张而有些手抖,刀锋在皮肉上留下一道血痕。 秦归玉被萧抉挟持在前,脸上仍有茫然,她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明明知道,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血淋淋的事实。 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到死都要从她身上吸血。 可秦归玉有什么欠他的呢?她哪里对不起他了? 从出生的那天起,她给他全部的爱,给他理解,给他纵容,甚至在二选一的困局中,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他。 到头来得到什么呢? 儿子握刀抵在她脖子上,跟他另一个儿子大吼。 “别动!叫他们别动!不然我就杀了她!” 秦归玉的双眼被泪水浸湿,她想要努力看清萧持的表情,但只能看到一道虚虚实实的黑影,萧抉大吼大叫的时候,她忍不住无声痛哭,闭上眼睛,她就想啊,用她威胁他有什么用呢? 她哪里配被萧持掂量这份重量? 就算是她给萧持生命,多年前的破庙,他也都还她了。 这些年她仗着这层淡薄的血缘关系逼迫他,伤害他,在他面前大呼小叫,没给他一天安生。 怎么有脸呢? 她到了此生最无地自容的时刻,无论萧持说什么,她都感觉自己的尊严被人掼在地上践踏。 没给人反应的时间,秦归玉忽然握紧了萧抉的手,往自己脖子上送,萧抉大惊失色,母后是他最后底牌,他不可能现在就让她死。 却听“铮”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打在了刀背上,直接将匕首打断,紧接着,就是刀兵入体的声音,伴随着一个人的闷哼。 “我警告你多少次了,让你快点解决,省的夜长梦多,你就是不听。” 萧抉口中鲜血喷出,流淌在雪白的衣服上,他看着穿透腹腔的长刀,刀尖上还滴着血,带着他的体温,他伸着手动无可动,缓缓回头,就看到萧彻顽劣的笑脸,他挠挠头:“陪你演这出戏可真累啊。” 扑通一声,萧抉栽倒在地,他艰难地伸出手指着萧彻,口中艰难地发出声音:“你……你们……骗我……” 他不停地说着“骗我”,直到气绝,仍睁大了双眼看着萧彻。 但也可能不是在看萧彻,而是在看天。 广袤无垠的穹空,星辰闪烁,层云幽浮,遥不可及的天下,像是伸手就能碰到,却一辈子都无法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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