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继续道:“当时也有个初生牛犊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兵卒,与他一拍即合,没相识多久两人便结成了八拜之交,日日倒真算是形影不离,此人亦算是有真才能,后来一路官运亨通,最后封了侯爵,就正是名响天下的定南侯颜应麒,不过听闻他也已经辞官归家了。” “我爹?”颜清辞顿时有些吃惊,脱口就问了出来。 夏承瞧着她一愣:“你是颜大人的千金?” “家父便是夏公言道的定南侯,小女名唤颜清辞。” 夏承打量着她点了点头,又对穆云则笑道:“既是一家人,那更为方便了,你苦苦调查当年纵火一事并无结果,我倒觉得,不妨跳出此事,你只知你父亲任职国子监祭酒,是中央官员,却不知他起初是在霖州任防御使一职,而十五年前那桩惨案偏就发生在他升官入京的同年,我思来想去,觉得实在有些巧,虽然仍不甚能想清楚其间联系,却还是要提醒你,多多放点心思去查一查你父亲任霖州防御使时的事迹,看看是否得罪了什么人,遭人报复也未可知。正巧彼时你父亲与颜公熟识,他该是知晓什么内情的,你且去问问他罢。” 穆云则颔首,起身对夏承做礼:“多谢夏翁告知,那晚辈先行告辞。” 话毕便要拉着颜清辞离开,却见她并未动,而是怔然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脸色难看至极,秀眉深深拧在了一起。 “阿辞……”他刚要轻声唤她,她却忽而站起,直问夏承道:“您确定当年与穆大人熟识的是我父亲吗?是颜应麒吗?” 她咄咄发问,两人皆是一愣,夏承答道:“我与他们二人于霖州共事五年,怎会记错?” 话毕他笑了笑,抬手指着穆云则:“我与颜公还同去穆府上喝过这小子的满月酒呢,当时颜公抱着他,胡子都被他扯掉了两根。” 夏承哈哈大笑几声,穆云则亦低笑应着。 颜清辞面色却阴沉到极点,一种非常不详的感觉兀自由心底疯长,若是夏承说的都是真的,那父亲既与穆家关系这么好,为何在方才自己问他是否认得穆云则时,他却极力否认,甫一想到当时父亲惊慌无措的神色,她周身都凉了下来,掌心一下沁出丝丝冷汗。 穆云则见状俯身握住她的肩,轻声询问道:“怎么了阿辞,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浑身一颤,猛然回神,不知自己此刻的脸色惨白如纸,怔怔摇了摇头,尽力克制住内心的慌乱,自嘴角扯出一个笑:“我们走吧。” 返程时,穆云则心情大好,这桩积压在他心头十五年,已成郁结执念的事情,总算快到拨开云雾的一日了。 颜清辞却实在笑不出来,对于他的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她只想快点回到客栈,好好问问父亲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半日,直到星夜时分,马车才堪堪停于客栈门口。 甫一停下,颜清辞急忙跳下车,直直朝向颜应麒房间而去,却被穆云则扯住手腕拦下,对她微微笑道:“阿辞,这都快子时了,颜公怕是早已歇下了,还是明日再问吧。” 颜清辞却万分坚定,使力挣脱了他的手,肃然道:“不行,就现在。” 她已然心跳如鼓,若是现在不让她问,恐怕这一夜她都难以合眼。 幸而颜应麒还未睡下,颜清辞敲开了他的房门。 见她面色低沉,神色匆匆,颜应麒亦正色问道:“阿辞,出什么事了吗?” 颜清辞直问他:“你认识穆大人,是不是?” 颜应麒脸色亦沉了下来,看了看颜清辞,复又看了看穆云则,便知晓了其间因果缘由,也便老实点了点头。 “我与穆兄,确是至交啊。” 穆云则赶忙道:“那您定然知晓十五年前穆府大火一事。” 颜应麒亦颔首,沉默半晌,忽而哽咽道:“穆家全府三百一十二人悉数葬身,一夜之间轰动整个京城,我怎么会不知晓?” 他顿了顿,暗暗扯起袖口拭去眼角掉落的一滴泪珠,叹息道:“只是可惜我当时正在千里之外的地方领兵打仗,再赶回时……穆府已成了一堆灰烬了……唉,我最后见到穆兄时,还是出征前他为我送行,我们一同在酒楼宿醉至子夜,把酒言欢,无话不谈……谁承想啊,谁承想……” 话落,屋内三人皆面容悲戚,穆云则沉声接过他的话:“先父之死绝非是所谓的天灾,这幕后一定另有真凶,颜公您说呢?” 颜应麒沉吟道:“十五年我就不信那狗屁的天灾,我回京后就即刻请求三法司重新审理此案,我亦参与了进去,可无论如何调查,着实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最后我也便慢慢接受了,或许真相就是天干走水,风造火势罢。” 穆云则急声反驳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看到了,他们是被人所杀,我亲眼看到的。” 颜应麒登时惊疑:“你看到了什么?” 穆云则万分坚定道:“当日清晨我与家母同去寺庙祈福,至夜里回府时正看见府门外有几个黑衣人,他们全身黑衣,又以黑纱遮面,手里皆提着剑,而他们身后,正是在被烈火贪婪舔舐的穆府,当时母亲为救我,将我抛出马车,我滚落到旁边的树林里,亲眼见着母亲被其中一个黑衣人一剑穿心而死。” 他咬牙道完当年这一幕,眸底已染上猩红之色,当年他深深体悟过的丧家之痛,每每回忆起,便又会化作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欲将他凌迟。 穆云则深深呼出几口气,极力安下心神,问颜应麒道:“我听闻先父在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前曾与颜公同在霖州为官,颜公可否告知当时可发生过什么?是什么人会与先父结怨?” 颜应麒的二指扣在桌案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他微微眯起眼,似是在尽力回忆着当年往事。 “穆兄为官勤勤恳恳,又颇有所为,纵是手段雷厉风行了些,却也是中规中矩,实在不至遭人嫉恨,他在任这五年,也确实无甚大事啊。” 闻言,穆云则甫升起来的心又沉沉坠了下去,默然片刻,他继续追问道:“那颜公可还记得,先父是因着什么事突然被超擢,从一地方官员直升为国子监祭酒吗?” 颜应麒思忖片刻,言道:“彼时确有一桩事。” “当时边地战事突起,急需大量粮秣运往前线,只是途中出了差错,运送粮秣的车马经过霖州城后满满几大车粮食和草料竟不翼而飞,彼时战事吃紧,后方支援迟迟不到,皇帝大怒,下旨令知州彻查,两日必要查出结果,可知州无能,逾期未能查明,最后是穆兄查到了当时直接负责押送的官员,那人亦招供了粮秣皆为他所盗,后穆兄带人悉数寻回后运送至前线,解了燃眉之急,陛下遂大喜,超拔穆兄入京为官。” 穆云则问道:“那会不会是那偷盗之人的亲人,欲替他报仇,才造此惨案?” 颜应麒摇头:“不会,那人所犯之事,涉及军机,是重案,当时陛下敕令诛了他的九族,哪里还会有人去替他报仇?”
第73章 、惊雪城 话音悄落, 穆云则垂首敛眸,神色又黯淡了下去,好不容易捕捉到的一丝线索, 又轰然断弦。 屋内一片默然,三人皆对坐无语, 只余窗外不时的悠长虫鸣传响于这方孤寂春夜。 半晌, 穆云则复起身,向颜应麒施礼告辞,颜清辞亦随同而出。 后一连几日都不见穆云则的身影, 颜清辞知晓他是为了这案子昼夜奔波, 故虽心疼焦急亦不敢去打扰,她便去陪着父亲和小绾说说话, 闲的时候收拾一下行李, 同时期许着能有芃意和齐武的消息, 却并无半点音讯。 春意阑, 夜里萤火点点, 兀自游浮于长空, 清风无尘, 月白如银, 有子规望月而啼,亦添清冷。 已是子夜, 颜清辞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对坐窗前, 抬目望月, 暗自回望着近日种种, 竟觉已陷入死环, 犹作困兽斗。 凉风拂面, 不由浑身一寒,颜清辞忙紧了紧外衣,却忽有一披风轻轻落在她的肩上,她回眸,见不知何时穆云则已立于自己身后。 他替她系好披风的带子,在她身侧坐下,同她一样抬眸望月,只一弦银白孤孤挂于天际,远处古树枝叶繁茂,瞧来数条枝条的尖端竟要伸进月亮里,不免有些荒唐好笑。 “好可惜,如此多双手,竟托不起一轮满月。”颜清辞轻轻开口,带着玩笑的语气打趣着。 穆云则亦暗暗浅笑着,知晓她不过是在笑言,无论如何尽力去做,这世间事终求不得一个圆满罢。 片刻,她又柔声问道:“怎么样,有什么眉目了吗?” 穆云则叹气摇头,无奈一笑:“我尽力了。” 他这几日近乎未合过眼,将卷宗翻了一遍又一遍,又打点关系寻了曾与父亲有交之人拜问,哪怕是与父亲仅见过一面,或只是听闻过他的事迹之人,他都一一问到没有遗漏,奈何奈何,仍旧一无所获。 颜清辞扯过他的手握在掌心,温热之感令他稍稍有些许安慰。 颜清辞宽慰他道:“十五年前的事,如今重提,想来便不会那么容易的,若是有心之人为之,他既然当年能做的滴水不漏,就怕是早想好了退路,实在不易啊。” 颜清辞对他柔柔笑了笑:“不过也万不能灰心自弃,你尽管去查,我就在这陪着你。” 穆云则勾起浅笑,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轻道:“阿辞,有你真的很好。” “我本是个早已死了的孤魂野鬼,遇见你,我才算真正的存活在这个世间,才开始知道太阳如何升,月亮如何圆,知晓春花秋月夏蝉冬雪,都是不一样的景色。” 他侧头看向她:“阿辞,谢谢你。” 颜清辞悄笑着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又要说谢。” 穆云则亦勾唇笑了笑,覆上她的唇瓣落下一个轻柔绵长的吻。 “衣物都收拾好了吗?”他问她。 “从青阳城来上京的时候,就只我一个人,一匹马,一枚虎符,哪里来的什么衣物,左不过是寻些事情打发时间罢了。” 穆云则邪邪笑了笑:“到底是在怨我,令阿辞独守空房了。” 颜清辞脸色泛红,轻拍了他一下:“我哪有……” 微风轻轻,卷起二人的衣角,月白与玄色交织拂动,婉转遣倦。 穆云则沉吟开口:“阿辞,我们走吧,离开上京,去惊雪城。” 这突如其来的话令颜清辞一怔,随即问道:“那你家的冤案怎么办?还有芃意尚未找到。” 他们在上京,确实还有事情未完成。 穆云则沉声答道:“案子能在上京查的,我都查遍了,再缠留于此,就算数月数年也不会再有什么线索了。至于芃意,我可以书信给请求帮忙的朋友,告知他们若有消息即刻送到惊雪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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