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搭上她的手:“阿辞,上京没有任何值得我们留恋的了。” 颜清辞目光眺向远方,她亦常常会想,上京于她而言到底是怎样的地方,从一年前她因选秀来了这,往后种种便如同一张大网一样交织起来,困住了她,亦困住了她身边的所有人,楚昱、李步珏、醉禾、初一……他们常常会入梦中来,皆是少年意气的模样,一如自己初识他们时,若是没有那些风云变幻,也许他们仍旧青春年少,一日看尽长安花。 穆云则轻声道:“我们去惊雪城,成婚。” 颜清辞忽而侧目看他,这几日事情繁多冗杂,人人心底都难名悲戚,倒是叫她将这事忘却了,现下他突然提出来,她不由得一愣。 穆云则又正色道:“我想去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地方,抛却此世的万千烦恼,只与你,烹茶煮酒,静听雪落。” 他望向她,带着满目星光,一字一字道:“阿辞,余下这半生,再无生离,我们一起,回家吧。” 她亦侧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眶不自觉就湿了,他们之间,再无欺骗,再无战乱,再无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大概余生,都不会再分离了。 她瞧着他,微笑颔首:“好,我们一起,回家。” 穆云则起身执起她的手,朝她粲然一笑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颜清辞有些疑惑,却还是兀自由着他扯着自己,出门奔入这场星夜。 穆云则牵了马来,将她抱上马揽入怀中,便夹紧马腹,扬长而去。 骏马一路奔驰,伴着月下的清冷光辉,终停于郊外一片浓密树林中。 穆云则翻身下马,朝颜清辞伸出手将她抱了下来。 她甫一环顾,就瞧见自己前面不远处,有一石碑赫然立于一片枯木间,萧萧落叶铺洒在四周,一派凄凉孤寂之感,石碑上三个血红色的大字灼眼刺目——“穆家冢”。 颜清辞垂眸,神色也黯淡下来,这处,该是他为穆家冤魂立的衣冠冢罢。 穆云则上前去,在那石碑前屈膝跪下,颜清辞亦跟在他身侧,恭敬跪伏。 他沉声开口:“爹,娘,阿姐,二哥,我带着阿辞来看你们。” 他拉起颜清辞的手握于掌心,继续道:“她是我这一生珍爱的女子,我爱慕她胜于我的生命,过往的十五年,我困于执念,故而在虚妄深渊之中越陷越深,直到遇到她,一束明亮的光撕碎了万古的黑,于是我方知晓,人生或许还有别的活法。我们要离开上京了,以后不能常常来看您们了,不过我穆家的公道,我定会讨回来,爹娘放心,我曾经在陵前立誓,便永不会忘,我一定会找出那个人,将他欠我们家的,悉数讨回来。” 颜清辞亦紧紧握住他的手,开口道:“伯父伯母,你们放心,往后余生,我定会照顾好他的,与他同霜雪,共风雨,我也相信,穆家冤情,定有昭雪之日。” 她顿了顿,又轻轻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亦应道:“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翌日一早,他们伴着颜应麒和颜清绾一路北上,朝着惊雪城而去。 颜清辞与颜清绾坐于马车内,她掀起帘栊望着外面的风景,战事初平,百废待兴,街上人群喧闹,似乎一切都回复到了以前的样子,一如一年前的上元节那般,喜气盛大。 “若是没有这场战事,该有多好啊。” 她有感叹道,亦是寻着话题与身旁的颜清绾搭话,一别数月,她总觉得这次再见到妹妹时有种难言的感觉,似乎她并不怎么愿与自己多言语。 这次一样没有接话,颜清辞侧目看向她,见她眼中空荡,不知望向何处,神色亦淡漠寒凉,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自己方才的话。 颜清辞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这才收回神,淡淡开口:“怎么了?” 颜清辞又重复了一下方才的话,仍旧浅笑着看着她,她却垂首敛眸躲过了与她的对视,轻声“嗯”了一下,便再无下话。 颜清辞欲再次开口,却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兀自孤孤坐着,两相无话,车内气氛倒有些尴尬。 一路也就这样在沉默中过去了,加紧赶路后,他们倒是提前几日到了惊雪城。 甫一入城,颜清辞便被城中景色惊喜到,此处虽地处北部,却全不似青阳城那般慌凉凄冷,街道两旁栽满了耐寒的各式花树,更听说有些花是专门开在冬日里的,素雪一飘,便惊起阵阵瓣雨,落红坠满银雪,美得惊奇。 “我们现在,去哪?”颜清辞问穆云则。 穆云则只暗暗一笑,扯起她的手:“随我来。” 他牵着她,走过了数条街道,又转过了几处路角,终于一处宁静幽然处赫然出现一座气派府邸,匾上书道“穆府”。 颜清辞登时喜不自胜,回眸看向他,问道:“这是我们的家?” 穆云则浅笑颔首:“在上京时,我便命人开始建造了,几日前刚刚完工,快进去看看。” 她忍住激动杂乱的心跳,推开了府门。 甫一迈入,顿时雀跃难抑,确如当时他的手稿一般的装扮构造,处处皆显出精巧用心,她细细看去,院中心的小亭子更是精妙华美,这便是自己当时所期望的,一个能够品茗观雪的地方,原来他都是记得的。
第74章 、真相 惊雪城的春日似乎来得稍晚, 旖旎五月里,晴光一片,满蹊缤纷, 芳草绕殿,只是白日里刮起的风, 仍旧一阵凉过一阵。 几日前, 穆府内便热闹操办起来,檐下挂起大红灯笼,窗上贴上囍字, 红色绫罗满院飘飞, 宏美热烈。 穆云则要迎娶颜清辞了,这是阖府上下莫大的喜事。 这几日颜清辞都闷在房内, 着手准备自己的婚服, 她女红仍旧差的要命, 却执拗坚持要自己亲手绣一件礼服, 便从外面寻了一位绣娘来尽心学着, 日夜勤奋, 终绣得虽不甚繁复华丽, 却也是修身得体的, 穿起来衬得人清丽矜贵。 颜清辞正忙活着,穆云则悄悄进了来, 从身后环住了她。 颜清辞吓了一跳,又想到明日便要成婚, 嗔道:“依着规矩, 成亲前日新郎新娘不能见面的, 老人都道, 若是婚前一天见了, 婚后便要再见不到了,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坏了规矩。” 穆云则却将她的腰环的更紧,语气绵软略有些无理道:“那些话术都是骗人的,我自不相信,这都几日了,你成天就是闷在房里,还不叫人打扰,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 穆云则含笑打量着她,一身红衣若火,及腰乌发松散软落,朱唇粉面,蛾眉曼睩,便正是他梦中的模样。 颜清辞见他一瞬不瞬瞧着自己,不由脸色微微泛红,笑闹着将他推了出去。 星换月转,一夜欣忭无眠,第二日天色将亮未亮时分,府内便欢闹了起来,颜清绾早早的就敲响颜清辞的门来为她梳妆。 掠鬓簪花,淡扫蛾眉,灿如春华,姣如秋月,芙蓉不及美人鬓。 颜清辞浅笑着望向铜镜中的自己,身上的喜服红得那般炽烈耀眼,窗外莺啼燕舞,香云缈缈,她抬眼望去,只一种安然闲适之感存于心底,他们一同经历了这么多,总算是走到能执手偕老的这一天了。 颜清辞就是从穆府出嫁的,因而倒是省了迎亲之类的一应繁文缛节,只待吉时到了,便入堂行礼。 索酒子,迎仙客,醉红妆。 颜应麒独坐高堂之上,颜清绾与请来的证婚人立于一侧,她与穆云则堪堪而入,和着朗朗婚词跪拜天地高堂,而后屈膝对拜,隔着薄薄的红色纱料,她瞧见了他脸上难掩的夷悦笑意,好似青山下融软的河流,似清贵却温绵的月色,更似凉凉春风里那漫山遍野间的热烈。 他们正会如此这般共赴白头,她无比确信。 穆府府门大开,宴请十方宾客,不论是否熟识,都是一份祝福,惊雪城百姓多热情淳朴,听闻有喜事,便都赶着来道贺。 傍晚时分,院内已然宾客如云,济济一堂。 颜清辞入婚房内安坐,穆云则在外招待宾客。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无一不道尽欢欣。 天色渐晚,星月挂枝,穆云则欲起身离宴,却在一回眸间恍惚瞟见一个身影,登时心下一窒,心尖的朦胧醉意霎时褪去。 云云宾客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身血色红衣危坐于此,一杯杯兀自饮酒的,竟是赤莲。 穆云则朝她而去,她却一闪身,脚下轻点,翻出了高墙,穆云则亦紧随着她的背影追去。 她引着穆云则直到一偏僻无人处,才堪堪停下。 心内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起,穆云则冷声问她:“为何来此?” 赤莲面色淡然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瞧不出喜怒,只眉间一株红莲红得妖异诡魅,她自怀中拿出一封信,递到穆云则面前:“听闻你今日大喜,来给你送件贺礼。” 穆云则接过,信封上四个大字灼目刺眼——九刈亲启,他登时心跳如鼓,一眼便认出那正是玉魂楼主的笔迹。 他满目惊疑望向赤莲,她面色淡漠,说道:“楼主死了,这是他临终之际让我交给你的。” 听闻他的死讯,穆云则不由一怔,当时于青朔断崖上虽遭他暗算,可他这十五年于自己亦算亦师亦父,一时间也不知何滋味。 他瞧见赤莲右臂上缚着一黑色布条,是为祭奠悼念之意,可玉魂楼素有规矩,从不为死去之人哀悼,他不免有些疑惑。 赤莲瞧出,苦笑一声,半晌,复沉声道:“他是我爹。” 穆云则陡然怔愣,此话一出令他不免震惊,玉魂楼百年来的死规矩便是凡楼中杀手,皆不可动情,往日他的师兄便是因此而被楼主剜心而死,楼主又怎么会…… 她淡淡开口:“我娘名唤谢莲,与我爹算是青梅竹马,可不知为何我娘生下我后与我爹决裂,不辞而别,我至今再未见到她,我爹就带着我入了玉魂楼,因着楼中规矩,一直只道我是他捡来的。玉魂楼中人皆因恨意而来,当年他应该是恨极了我娘的吧,可他偏又给我取名为赤莲,如此唤了十八年,也不知是恨着,还是难以忘却。” 她抬眼眺向穆府的方向:“世间哪里有真正的绝情绝爱之人啊,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穆云则垂首不言,赤莲却忽而笑了笑,抬手指了指他手中的信封:“不拆开看看吗?这里面的东西,可是你苦苦追寻十五年的。” 穆云则登时心跳一滞,周身泛起寒,他略抖着手拆开信封,细细看着其上所书,不过一句“十五年前弑杀纵火之人,正是你的岳丈颜应麒。” 短短一句话直愣愣刺入他的眸底,穆云则只觉脑中登时一阵轰鸣,眼前亦堪堪模糊朦胧,好似一瞬间天地都倒转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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