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君闻言,蹙起眉心,挺直了脊背凛然道,“皇上明鉴,正是因为秦氏满门皆战死沙场,微臣才不愿留在京中!碎叶城守将士兵多是先夫及犬子的部下,向来拥护先夫和犬子,若是微臣亲至边关,一定能极大的激起他们的哀思!俗话说,哀兵必胜,这样南临的胜算也多一些!” “那秦瑛怎么办?”皇上询问,对于秦老太君“哀兵必胜”的说法明显意动。 “就让他跟着微臣一起去碎叶城罢!” “朕听说,那孩子一直患有厌食症,他吃得消吗?” 提到秦瑛的厌食症,秦老太君周身的气质都软和不少,“回皇上的话,阿瑛的厌食症已经痊愈了,他如今长高不少,也壮实不少。” “朕记得,太医院曾断定这种病症无法根治,只能扛过去。老太君可是从民间寻到了什么不出世的神医?” 秦老太君不怕死,但是她知道皇上自从上了年纪就怕死得很,心里讥讽,面上却淡淡道,“此人正是太尉府府医盛耘盛姑娘。” 皇上惊讶的看向嵇谌,“是她?” 嵇谌颔首,“盛姑娘的医术的确极好,近来,她又调制了两种药物,对高热之人尤有奇效,一剂下去风寒高热之人就能退热。”顿顿又道,“微臣想,将此药大范围投入此次战事,我南临将士的存活率可成倍增加!” 一剂药下去就能让人退热?这话要不是嵇谌说的,皇上根本不信,但即便是嵇谌说的,皇上也未尽信,而是道,“这位姑娘真有这般大才?” “皇上若是不信,可让太医院院正随微臣去太尉府验证!” “并非朕不信阿谌你,而是此事事关重大,”皇上语重心长的说着,朝张玉明使了个眼色,“你派人去梁院正、陆太医府上传旨,让他们去太尉府一趟!” 张玉明张正要退下,皇上又叫住他,“还有,此事乃南临绝密,万不可泄露出去!” “老奴省的!” 张玉明离开后,乾元殿中,一直不曾与人争执的燕王突然打破寂静,“父皇,盛府医有此大才,合该重赏,儿臣愿意为国尽忠,纳她为侧妃,保她一生荣华富贵!” 他话音一落,皇上原本已经转晴的脸色又阴云密布起来,江擎和嵇谌亦看了燕王一眼。 皇上.将江擎和嵇谌的反应看在眼中,无声叹了口气,指向嵇谌,“到底是太尉府的人,你问问太尉,可愿将人给你做侧室。” 燕王将目光移向嵇谌,自信满满的朗笑,“若是嵇太尉肯割爱,本王定会如同疼爱自己一样疼爱盛姑娘,决不让她吃一丁点的苦。自然,本王也不会埋没了她的医术,她依旧可以随时出诊。” 嵇谌紧咬住槽牙,燕王这算盘打的,也就比骁翰差一点!他想疼爱的是盛耘这个人吗?怕是她的医术吧?说什么婚后也不会埋没了她的医术,分明是想用她的医术拉拢朝臣! “盛姑娘并非太尉府的家奴,燕王所求之事,待微臣问过她的意思,再给您一个交代。”良久后,嵇谌淡淡说道。 燕王心里嗤笑,一个小小的医女,会不想嫁给他?怕是做梦都想进燕王府!但面上却是客气道,“那本王就等嵇太尉的好消息!” 嵇谌没再言语。 这时,秦老太君复又提起自己想领兵的事,皇上无奈,只得让她挂了副将之名,随军出发。 其后皇上又与众人商讨定下了出征的日子,以及粮草的运送途径,便让众人回去了。 燕王自觉一切都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率先出了大殿,太子紧随其后,接着是秦老太君和兵部尚书宋炤,嵇谌和江擎落在最后。 出了乾元殿,江擎问,“大人散尽家财纾解国难到底是为了南临还是为了盛耘?” 嵇谌瞥了江擎一眼,“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阿耘生于南临,长于南临,我要守护南临百姓,便得守护她,我守护她,也就是在守护南临百姓。” 嵇谌的语气平淡,但周身的气度却让他的话极有分量。 江擎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问道,“之前定好的一年之期还作数吗?” 嵇谌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金黄色琉璃瓦,不曾犹豫,“自然!” 江擎忍不住望向嵇谌,“大人是怎么做到拿的起放得下的?” “无悔、无愧,兴起而至、兴尽而归,自然拿的起放的下。江侍郎拿的起放不下,归根结底,还是对那人有悔恨、有愧疚,且未曾尽兴,不是吗?” 江擎轻磕了下眼皮,“下官不如大人通透!” 嵇谌停下脚步,抬起手在他肩头轻轻的拍了拍,然后阔步离开。 江擎看着嵇谌的背影,眼神中尽是晦暗,这就是世家教导出来的嫡长子吗?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做事永远有自己的一套章法,毫不拖泥带水。 而他呢?想到自己的少年时期,江擎唇角多了一抹苦涩。 父亲江韬是丙辰年的状元,放榜当日,他们家里本该其乐融融,阖家欢庆,可没想到,庄王府的昌平郡主却因榜前惊鸿一瞥,对父亲起了心思,当日就让仆从尾随到江家提起婚事。 父亲已经有了母亲和他,自然不愿攀这个高枝,便婉拒了,可昌平郡主却不肯罢休,甚至提出只要父亲娶她,她可容忍母亲入府为妾,继续伺候父亲。 父亲仍旧不肯,她便使出层出不穷的下三滥手段逼迫。
第114章 江擎往事 后来,父亲捱不住昌平郡主无休止的骚扰,也不愿连累他和母亲,索性便辞去翰林院的差事,去了五台山落发为僧。 只是他这一走,昌平郡主并未就此放下,而是越发恼羞成怒,五台山乃是佛门圣地,又有须眉大师坐镇,她不敢肆意撒野,就将所有的不甘和怒火都撒到母亲和他的身上。 在昌平郡主的狠命打压下,母亲的差事丢了一份又一份,也没有私塾肯让他入学,后来母亲是靠着给一家妓.院浆洗衣裳才勉强能挣几个铜板,够两个人糊口。 那段时间,母亲的手指总是冻的开裂,用布条缠了一圈又一圈,可就是这样一份差事还是碍了昌平郡主的眼,她买下那家妓.院,授意东家为难他们母子。 东家为了讨好昌平郡主,故意跟他说,母亲洗不完的衣裳,他来洗也行。但当他答应后,他给他的却是一盆破了口子的袍子,接着他上下嘴皮一翻,就将这笔账算到了他头上。 那个笑面虎一样的男人用带着倒刺、蘸了盐水的鞭子足足抽了他半个时辰,他扛不住,晕了过去,又被他扔到了寒冬腊月的冰湖里。母亲哭着求他放过他,他说让母亲夜里去他房里找他。 那晚,江擎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去那个畜生的房里,他只知道,那个冬日母亲暴瘦几十斤,蹲在那里给他熬药时,形销骨立得厉害。 自那以后,他就落下了手脚冰凉的毛病,而母亲不知怎么想的,并未离开那家妓.院,白日就出去洗衣裳,夜里回来给他带些吃食,教他读书。 母亲同父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的学问并不下于父亲。只是,母亲自己站在黑暗里,却想让他相信圣人绝学中的仁义礼智信、大同世界!他自然是不信的,在他眼里,孔孟之道、孙子兵法不过是他从淤泥中爬出来的工具。 九岁那年,他就能躲过盯梢的人,改容换面溜去白鹿书院后门给人捉刀代笔赚银子,十岁时,他成了福寿街那群乞丐们的头儿,他教他们乞讨,他们给他上供,提供消息,十一岁时,他搭上长乐赌坊的傅爷,把最新入京的外地“肥羊”的消息大方奉上,又帮他解决了一个难缠的竞争对手,十三岁,傅爷将他引荐给他幕后的东家吏部郎中贺巡,十六岁,贺巡将他引荐给了太子…… 太子手下的人不是世家后人,就是正经科举出身,身边正缺他这样的人,不过半年,他就成了太子的心腹。 太子不仅帮他摆平了昌平郡主,还私下请了名师辅导他的学业,而他也没有让他失望,先是连中小三元,跟着又中了解元、会员,最后殿试被钦点为探花郎。 至此,他们母子彻底摆脱了随着庄王的逝去而逐渐式微的昌平郡主,他买了舒适的大宅子给母亲居住,买了最听话的婢女伺候她,请了她惯用的大夫进府给她调理身子,甚至从同州请了厨子专门伺候她的饮食,又将二房母子三人接来陪伴她。 母亲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他的心也野了,与同僚走马章台,环肥燕瘦,左拥右抱。他也定过亲,但不巧,三个未婚妻都因为要守孝而退了和他的婚事。 不过那时候,他也不在意女人,他的眼中似乎只有三种女人,一种是母亲那样,值得他尊敬的,一种是昌平郡主那样,让人厌恶到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还有就是平康坊的女子,只是解决身体需求的工具。 他从未想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妻子,他于此道似乎是空白的。 直到遇见盛耘,对她,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她愿意嫁,那他就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她过门,她不愿意嫁,那就是她不识好歹,他也无需客气。 所以,他设计了朗月山庄的事,并故意让江鸣煊撞破,以绝了他对盛耘的心思,后来江鸣煊控马惊吓盛耘,他有意轻拿轻放,也是故意在两人之间增加隔阂,至于答应他的,等他回来就奏请太子将盛耘赐给他,想要驴拉磨,总得在他面前吊跟萝卜不是? 这么多旧事涌上心头,江擎清楚的知道,若嵇谌是深藏不露的藏獒,那他就是街边自生自灭的野狗,他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而他一切都考自己摸索,他厌恶嵇谌,但同时又向往他,想成为他。 嵇谌出了宫,接过齐五递过来的缰绳,正要跃上狮子骢,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喘息粗重的叫声,“太尉大人,等等!” 嵇谌回过头,只见户部尚书王朗颤巍巍的朝他跑来,他站在原地侯了片刻,王朗上前后,扯起嘴角,吭哧道,“嵇太尉,您方才在乾元殿中说的话可当真?” 嵇谌淡淡颔首,“自然!” “那您看,是下官带户部的人去您府上,还是您让太尉府的管家代劳?”王朗的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却很明显,他要钱! 嵇谌看着他默了片刻,道,“本官让各家掌柜的将账本整理好,连同银票一起送到户部!” “那就有劳嵇太尉了!” “还有旁的事吗?” 王朗立刻识相的让开路,“没有了,太尉大人请!” 嵇谌收回目光,跃上马,朝太尉府疾奔而去,齐五紧随其后。 王朗看着嵇谌的背影,与自己的随从道,“瞧瞧,嵇太尉真是英姿飒爽!” “您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您说嵇太尉掌管进奏院,仿佛是跟死尸待久了,脸也跟死尸的一样!又白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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