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再恼火,薛鹂还要忍下疲累抱着琴,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那我再等一会儿,我想亲自将东西交给表哥。” 家仆听到表哥二字,不禁睁大眼和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 薛鹂坚持如此,二人也不好多劝。 好在她并未等太久,玉衡居的客人便出来了。 薛鹂听到脚步声抬头朝来人看去,正对上梁晏惊讶的一张脸。 “薛娘子?”他惊讶地快步朝薛鹂走来,疑惑道:“你来找兰璋?” 薛鹂心上一紧,忽然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她只好慌乱地点了点头。 不等梁晏再问,他身旁的衡章县主秀眉紧蹙,面色不悦地看向薛鹂怀里的抱的物什,问道:“你来给他送琴?” 她上下扫了眼薛鹂的装扮,语气里是明晃晃轻蔑。“你凭什么以为他会收你的琴?敢问你这张琴出自何人之手?” 衡章县主买下的琴用简雅的雕花木箱搬来,家仆仿若抬珠宝一般小心翼翼,而薛鹂的琴只用素布包裹,露出的一角显然有过磨损,即便经过了修补,依然看得出明显的痕迹。 薛鹂本就是刻意露出痕迹,如今被衡章县主讽刺也是她意料之中。 梁晏见薛鹂眼眶泛红,一副委屈到说不出话的模样,立刻皱眉训斥衡章县主。“你说她做什么?她又不曾得罪你。” 被梁晏说了一句,衡章县主又看到薛鹂哭得柔弱可怜,语气也弱了几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又不曾出言辱骂她,如何就哭了?魏兰璋是什么人,我若是拿这种破琴去见他,必定被乱棍打出来,我好心提醒还不成吗?” 薛鹂悄悄抬眼去看梁晏,他还在不满地替她说话,站在她身前时的身影比从前更要高大坚实。 “郎君。”她低声唤他。 梁晏扭过头看她,眼神关切,也仅仅只是关切。“薛娘子莫要同她计较,她对旁人也是如此,断没有欺辱你的意思……” “我知道,县主说的也是事实。”她心上忽然变得柔软,好似有温和的春风拂过,此刻所有不好的情绪都被吹走了。“只是……多谢郎君。” 来的路上虽累,然而此刻能见到梁晏,能同他说上话,好似也都值得。 衡章县主似乎心情不大好,又扫了薛鹂几眼,不耐道:“话已至此,你要送这破琴尽管去,我们走。” 梁晏对薛鹂歉意一笑,无奈道:“我还有事,薛娘子再会。” “再会。” 家仆见薛鹂被衡章县主说到眼眶都红了,在梁晏走后不久又替她传了一次话。这一次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晋青,似乎是为了让薛鹂死心,晋青板着脸,语气比往日冷漠了许多。 “大公子还有事,请娘子先回吧。” 薛鹂愣了一下,说道:“可是这琴……” 晋青又说:“琴是玉衡居最不缺的东西,大公子让在下谢过娘子,这张琴还请娘子留下。” 家仆不忍地看了眼薛鹂,半点不意外这种结局,为了讨好魏玠前来送琴的人数不胜数,能够做他入幕之宾的却只有寥寥几人,何况是薛鹂这样心怀不轨徒有美色的女子。 晋青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薛鹂,正想缓和语气安慰一句,就见她面色发白,苦笑道:“的确如此,怪我没有自知之明,玉衡居好琴无数,我又何必……” 她话未说完便停住了,似乎是知晓自己失言,又别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正当晋青以为薛鹂还要纠缠下去的时候,她又对家仆道了谢,毫不犹豫地抱着琴转身离开。 薛鹂抱着被裹得很笨重的琴,越发显得身形单薄。 家仆探出头看了一眼,被晋青拍了一巴掌。“让人见了像什么样子?” 家仆幽幽道:“这还是第一回 见薛娘子,原来真是个美人。” 晋青冷嗤一声。“好歹也是玉衡居的人,怎能为美色所动,大公子若知道了必定罚你。” “大公子严己宽人,不会如此。”家仆反驳道。 薛鹂一路走走停停,时而揉一揉酸软的手腕臂膀,回到桃绮院已经耽误了好些时辰。银灯见她抱着琴又回来了,提着木桶惊讶道:“娘子怎么又将琴带回来了?” 薛鹂低落地叹了口气,一声不吭地进了屋,很快银灯擦净手也跟了进去。 一炷香的时辰后,银灯抱着琴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桃绮院的门。 正是夕阳西落的时候,浓艳至极的晚霞如一片火海,红光周围浮着层橙黄的光晕。余晖照下来是迷醉的橙红,亭台楼阁仿若也烧起了熊熊大火,这大火随着地砖,蔓延到了魏玠的袍角。 魏玠站在檐下,正在看院子里的花树。春日过了,海棠也渐渐凋零。 魏玠一动不动地站着,夕阳的光辉为他的身影覆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更衬得他俊美不似凡人。 晋青抱着琴进来,出声道:“主子,薛娘子的侍女将琴送来,说了一番话便丢下琴走了。” 素布已被拆开一半,露出魏玠熟悉的琴身。他脸上没有多少意外,事实上当日春猎过后,他曾让人折返回去寻找这张琴,找了许久也没有琴的下落,那时他已猜到琴多半是在薛鹂的手上。 “修得还算不错。”他轻笑一声,语气却冷淡。 “薛鹂的侍女说了什么?”魏玠没有去碰那张琴,目光重新移到花树上。 “薛娘子的侍女好像很生气,她说这张琴薛娘子花费了许多银钱,低声下气求一个老者修好,为了修琴还在琴坊站了三个时辰。谁知衡章县主讽刺便罢了,大公子竟连亲自见一面都不肯。早知衡章县主来,她必不会自取其辱……”晋青说到此处便停下去看魏玠的表情。 魏玠面上没有半分动容,目光从那张琴上淡淡掠过。 “将琴送回去,薛娘子若是不要,便将琴送到柴房,不必拿来给我。“ 晋青顿了一下没有动作,他似笑非笑地问:“你替她委屈?” 晋青连忙否认:“属下没有。” “她是自讨苦吃,不必替她委屈。” 薛鹂果真让人将琴送了回来,于是衡章县主与她送来的琴,都一齐摆在了柴房。 次日魏玠照常去书院授课,再无一人敢装病不来,课上众人也都安分地端坐着,生怕被寻到错处。 薛鹂坐在最后面,眼睛略显红肿,听学时也显得心不在焉,始终不曾抬头看过他。 听学过后,照例又是好几人围上前请教。 魏玠亦如往日回到玉衡居,并未有任何不同。 只在途径回廊转角处,他下意识脚步一顿。 这一次身后没有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也没有人故作娇柔地唤他“表哥”。
第15章 薛鹂与姚灵慧到魏府已经有一阵子了,春寒消退,日光也变得暖和。魏府什么都好,无论是吃穿用度都是她们在吴郡时无法比拟。更没有咄咄逼人的薛氏一族,薛鹂在此处过得还算快活,只是魏玠此人实在是一块难啃的木头,总让她觉得自己是在白费功夫。 自她将琴送回去以后,便开始刻意与魏玠拉开距离,不再主动接近他。只是即便如此,魏玠似乎也不曾有过动容,课上连多看她两眼也不曾。 薛鹂因为去送琴的事被府中家仆看到,渐渐地在府中传开了,而魏玠又待她冷淡,如今的她俨然已经成了攀权富贵,妄图染指魏氏大公子的祸水。魏蕴也开始带人毫不掩饰地排挤她,听学中途下了雨,堂外雨雾弥漫,凉风卷着雨丝,吹入堂中驱散室内的闷热。 薛鹂虽来得早,却在魏蕴的“劝说”下坐在了窗边。凉风细雨都飘在了她身上,不多时,她一侧身子已经开始濡湿,碎发也一缕缕地贴在颊边。 魏蕴出身名门,她认定薛鹂寄人篱下,必不会蠢到忤逆她的意思。不屑对薛鹂使用什么伎俩,即便是打压也都摆在明面上,众人看了也不会选择为了一个表姑娘与她交恶。 魏玠的位置正好能看到薛鹂苍白的脸色,而她依旧一声不吭,没有任何与他求助的意思,只要此刻薛鹂开口,他断然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分明她对求人这种事十分擅长,如今又何必故作矜持姿态。 连绵的雨水从檐角滴落,庭中的草木也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苍翠无比。 薛鹂十分厌恶雨天,就同她厌恶吴郡这片故土一般。 她小时候并不貌美,相反还因为相貌丑陋时常受到薛氏其他子孙嘲笑。那个时候她染了怪病,面上生了许多红疮,治了许久不见成效,正逢父亲抛弃她们母女,旁人对她们的欺辱也变本加厉。 如今魏蕴等人对她的奚落排挤,同过去她所经受的那些实在是不值一提,不过是被蚊虫叮咬般的无关痛痒,她只是因魏玠而生出了些许挫败。 若他当真是不为所动,那她绕这么一大圈去靠近梁晏,兴许也只是个错误,到头来误人误己,反讨不到半点好处。只是除了从魏玠下手,再没有更快的法子能引诱梁晏,倘若她徐徐图之,周素殷便要与梁晏履行婚约。 薛鹂沉思的时候下意识蹙眉,落到旁人眼中便是弱柳扶风的可怜美人,恰如海棠凝露,好不娇艳动人。堂中无论男女,尽管手里捧着圣人辞赋,目光却情不自禁向薛鹂飘去。 “……思万方,忧国害,开贤圣,辅不逮”,魏玠的声音忽然一滞,目光缓缓从堂中扫过,薛鹂也同众人一般朝他看去,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魏玠的目光落在她的位置时顿了一下。 他将书放在身前的书案上,静谧的室内这一微小的声响,却让人听出了几分重量。 “魏弛,细讲方才这段。” 被他点到的人一个激灵,忙站起身行礼,而后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侧的兄弟。 魏玠的表情还算和睦,温声提醒道:“不可分神。” 薛鹂莫名觉得他是意有所指,在心中暗骂了两句,再不敢胡思乱想。而这次听学结束的很早,薛鹂一双腿总算没有跪坐到酸麻,只缓了一会儿便站起来。 堂外的雨仍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侍者们已经赶来迎接,只剩她迟迟没有看到桃绮院的人,只好站在檐下僵等。 薛鹂好生站着,忽然被人从后撞了一下,险些从廊上栽下去,好在有人从后拉住了她的手臂,避免她摔得一身泥水。 “当心些”,魏弛扶稳她,问道:“怎得还不走?” 见到是魏弛,薛鹂压下心底隐约的失落,略显疏离地同他道谢:“多谢郎君相助。应当是我的侍女有事耽搁了,兴许很快便会来。” 魏弛对上她苍白而娇美的一张脸,不禁有些无措起来,方才要说的话竟也忘了个精光。 “那……那我把伞给你。” 薛鹂愣了一下,摇头道:“郎君先回吧,我再等等。” 魏弛同样是个高傲的人,不会在薛鹂拒绝后再去纠缠,很快便带着人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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