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镇不由生出一丝愧疚之心来,赧颜望臧宓,喉结滚动,紧抿着唇,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他曾上臧家提亲,却被臧宓的母亲羞辱,赶出门来。当时还写过一封措辞强硬的信,让臧家父母自去衙门里告他。可当初的许多迫不得已,自然留下许多遗憾,而今回头瞧,仓促草率得令人心中有愧。 “以你的身份本就求娶不到臧家女这样的闺秀千金,这姻缘既来得荒谬,也是时候拨乱反正,各归其位。” 桓奕心满意足地转动拇指上黑玉扳指,气定神闲道:“秦娘子,你一会亲自送臧家女回去。我明日自会召李承勉来见,勒令他销掉臧刘二人存在衙门中的那份婚书。” 眼见刘镇气得额上青筋暴起,桓奕又笑道:“不过这和离之后,你若愿再求娶臧家女,也不是不可能。只需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也不待刘镇答应,他顾自道:“婚姻第一要门当户对,你如今仍是寒门,若能晋身士族之列,此事才有转圜余地。其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天经地义,你需得征求臧家父母的首肯。 这其三嘛……我要你往后就留任军中,不得再替陈实插手周副将之事。” 刘镇听他说完,冷笑道:“庐陵公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夺人之妻,就为保住周副将那样的蛀虫么?” 桓奕并未立时答他,只正了脸色,颇有耐心地转动着拇指上扳指。 “东南妖贼肆虐已许久,朝廷将调任重兵平叛,正是用人之际。周副将孔武,有治军之能,若能将功折罪,朝廷也不必自折羽翼。 而你,我要你领兵平乱,若一月之内能平息纷争,我便叫你改换门庭,再迎娶臧氏。若办不到,臧家自然该为她再择良配,另行发嫁。你说呢?” 他声音柔和,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刘镇尚未答他,臧宓已冲着刘镇摇头道:“战场上刀木仓无眼,九死一生。你若当真去了,哪里还有命回来?你别听他蛊惑,我不会嫁给旁人的。” 原以为刘镇向来最听她的话,必然听她劝阻。哪知刘镇深深看她一眼,却冲桓奕伸出手掌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桓奕扬起唇角,抬手与他三击掌,便这样立下誓言。 刘镇走时,臧宓追上去,唤他道:“刘镇!” 许是生着她的气,许是恼恨她自作主张,轻易在庐陵公面前说出愿与他和离的话,刘镇分明听到她唤他,却并未停留,甚至未看她一眼,转身径直出了大厅下楼去。 臧宓咬着唇望着他背影远去,心头有些不知所措。 回臧家的马车上,秦宝儿拉着臧宓的手,歉疚道:“你从前总说喜欢清隽风雅的玉面郎君,我实难想象你当真会为刘镇那样的人动心。若早晓得你并非畏惧于他,也不会一时犯蠢,去求庐陵公毁掉你二人的婚事。” 臧宓蔫蔫地靠在车窗上,心中不尽煎熬:“他一定恨极了我……我只是想多卖几枝簪花,早些攒下些银子……得罪了庐陵公,往后孙将军哪还会重用他,我不主动递个台阶下,难道要看着他当真为我赴死么?他怎么就那么傻……” 心下忽而又闪过一个念头来,忙反握住秦宝儿的手,急切道:“你与庐陵公原本就有些情分,你的话他必定肯听。你再去求求他,让他收回成命,这样好不好?” 秦宝儿蹙着眉头,摇头叹息道:“他那样的人,岂容咱们出尔反尔?我听他提出叫刘镇不再插手周副将之事,方才醒悟过来。只怕他初初得知你的身份,便一直筹谋着如何才能利用你,逼刘镇就范呢。” “也是我多嘴,偏生提了要你和离的事,这才叫他找到借口,拿我做木仓使……” 秦宝儿说着也十分懊悔,不由扇了自己一巴掌。 臧宓听她如此说,不由十分失望,心中既怕刘镇再不来娶她,又怕刘镇当真接受了庐陵公的条件,要领兵涉险,博取一个封侯觅爵的身份。 一将功成万骨枯,她根本不奢望刘镇能踏青云路。这条路,尸山血海里,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 府城河往臧府去有一段距离。臧宓坐在车中,不时撩开车帘往外看一眼,深怕刘镇就尾随在车后,随着她走这一路。 可夜色里,空荡荡的街头只有马车粼粼声,寂静而清冷。哪里有刘镇的影子呢? 直到马车停在臧府门前,臧宓望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门庭,只觉恍如隔世一般遥远。 她最后一次再回首来,静静地站在大门口,以为从此将与刘镇长别离,再难聚首,却眼尖地发现,街角处一个黑影悄悄没于树干后。 那人英武昂藏,一身气势冷峻危险,不是刘镇又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 改名后点击又寥寥,一首凉凉送给我~ 后面刘镇就要开始封侯拜相,走向巅峰了。草根阶段将告一段落
第48章 、雷霆之势 臧宓在见到那黑影的瞬间, 心中雀跃,飞身跑下台阶,朝那棵树后疾步而去。 只是凑近了, 才看清那树后黑黝黝的,原是旁边铺子外的旗幡迎风轻轻招展,远远瞧着像个人影罢了。 先前有多惊喜,在瞧清那旗幡时便有多失落。 刘镇并未悄然来送她归家。 他一定恨着她…… 秦宝儿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等着门房来开门的间隙, 她瞥一眼臧宓失落的神色, 忍不住再叮嘱她道:“阿宓,这一次万万不可任性。庐陵公重权在握, 国中兵力倒有一半都在桓氏手中,连天子和京中门阀世族都忌惮他。” “我父亲虽为都尉, 在宜城也算有头有脸,但在他面前也不过如蝼蚁一般。为了刘镇,为了臧家,万不可违逆他的意思,你懂吗?” 庐陵公吩咐秦宝儿送臧宓回府, 也是敲打她,让她看紧臧宓的意思。若臧宓在刘镇出征之前与他私下里遁逃, 违逆事小,耽误了平叛之事, 再找他这样的良才自是难事。惹恼了桓奕, 连秦宝儿都要受池鱼之殃,难逃干系。 臧宓听懂她弦外之音, 只点了点头, 心头有些闷闷的。恰门房来开了门, 见着臧宓在外头,不由大惊失色。 哪个出嫁的女子没事会深夜来敲娘家的门呢?何况她三朝都不曾回门,分明还记恨娘家人。 门房先前睡得有些发懵,见臧宓闷着头进来,不由变了脸色,连瞌睡都吓清醒了,探身朝外看,却并不见刘镇那煞神,而是秦家的小娘子陪着她回来。 “我家小娘子可是受了刘镇那杂×的闲气,挨了打跑回娘家来?” 门房不由气怒,忍不住脱□□粗,质问秦宝儿。 “那倒没有。但阿宓与刘镇确实就要和离,往后阿宓就回家中住。” 秦宝儿在门口踯躅片刻,吩咐他道:“此时夜深,阿宓回来之事暂且不要去惊动你家功曹与主母。免生将人吵起来,折腾得阿宓夜不能寐,一家人都受累。待明日天亮,我再亲自过来一趟,给伯父母请安,详述原委。” 臧家父母月前相继病倒过,身子尚未大好。臧宓此时心绪又颇低落,秦宝儿未免这门房在背后胡乱揣度,乱嚼舌根,深夜就将事情捅到她父母面前,闹得一家上下不安宁,因此特地嘱咐他几句。 可这门房心里哪搁得住事情。前脚送走秦家的马车,关上自家的大门,回头连外衣扣子也顾不得系整齐,如被鬼撵着一般,心急火燎就跑到臧憬与徐氏的院子里报喜去了。 臧家的大门关上许久之后,刘镇牵着马从那棵树背后的巷道走出来。夜色寂寂,连虫鸣之声也听不到。一人一马在青石板街道上拖下长长的影子,落寞寂寥。 臧宓回房,并未惊动旁人,自提了小火炉进来温水洗漱。不过月余未在家中住,心里却生出一股客居的不踏实感。 当初为逃避徐氏日夜催婚,而选择了刘镇。可转瞬之间,这桩婚事却再生波澜,自己也不得不重回这樊笼中。也不知明日徐氏将如何数落她,会不会还要执意将她与徐闻凑作一对。 只是不论如何,臧宓笃定了主意,将来在婚事上绝不肯再屈从旁人的心意。刘镇一日不来娶她,她便一日不嫁。若逼得急了,她就拿剪子绞断了头发,到庙里做姑子去。 臧宓做好了抗拒的准备,可正院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唉声叹气。 徐氏夜里少眠,觉又轻,好容易才睡踏实,门房又来敲门,不知轻重地欢喜道:“小娘子方才回家来,说是快要与刘镇和离,往后就常住在家中了。” 刘镇上回来提亲,被赶出门后非但不消停,反而拐走了臧宓,只送来一封措辞强硬的信。当时气得臧憬面色铁青,誓言若刘镇不登门认错,这辈子都不会登他家的门。 这些日子里,臧憬夫妻整日里面色阴沉,时时都要骂刘镇一回。而今听闻臧宓与他和离,面上却没多少笑模样,反是愈发忧心忡忡,辗转难眠。 徐氏躺了片刻,再躺不住,急着起身去臧宓的院子。 臧憬却伸手拦住她,不悦道:“你又要做甚么?徐家如今如何看得上阿宓做他家的媳妇,你嫂子灌一碗迷汤,你就又要昏了头,再去骂阿宓一回?若她想不开,寻了短见……” 说到伤心处,臧憬闭了嘴,没再说下去。 徐氏长吁短叹,又再躺回去。可躺了一时,如一条石板上煎着的活鱼,翻来覆去,难以安身。 “嫂嫂下午才将我叫去,说是刘镇如今再不是吴下阿蒙,叫我要给他几分好颜色……我才寻思隔日上刘家瞧阿宓一眼,她怎地就被和离了?” 徐氏没说的是,箫氏为李家千金之事愁白了头发,担忧才与她定下亲事,便出了这样的丑闻,于徐闻名声有损。 他与臧宓的婚事黄了,这接着本以为定了一门好亲,女方却又出了事。若此时再退婚,只怕往后旁人要非议他落井下石。徐家如今只得捏着鼻子自认倒霉,还需徐氏从中挽回,劝服臧宓谅解李沅娘。 徐氏并不知当初在背地里筹谋,暗害自己一双子女的人正是李沅娘。臧宓嫁了那样一个不堪提的男人,徐氏自觉面上无光,这些日子连门都不大出。 可这回萧氏竟求到她面前来,话里话外,虽未明说,仿佛刘镇如今很是得势,连李郡守都在他手底下吃了瘪。 徐氏连日来堵在心头的一口郁气这才消散一些,下午回府之时还在锦福居买了些被褥床帐,准备着明日一道给臧宓送去。 她走时连一份傍身的嫁妆也没要,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就要在那样的穷乡僻壤里吃苦受累。往后若能苦尽甘来,徐氏虽不大满意刘镇的出身,却也渐渐接受了这门婚事。 可东西还没送出去,臧宓却被休回了家中。明面上说着是和离,可刘镇才刚得势,转头臧宓却独自回了娘家,这不是想休妻另娶,还能是别的什么因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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