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心中一肚子话辗转磨砺,却又不敢再气势汹汹去质问臧宓。就这样憋屈地忍着,生生熬到五更天,将才合上眼睛眯着了一会。 而臧宓院子里的灯烛也一直燃到了四更。坐在窗前,看到针线箩中做到一半的布鞋,臧宓不由想起那日曾应承过刘镇为他做新鞋。 可新鞋尚未做好,她便与他回去了小岭村。而这些日子,总有人上门与她讨教制簪花,她心里也总想着先攒下些钱,买一张好皮子给他另做双皮靴,防水耐磨又轻便,这做鞋之事便又耽搁下来。 如今刘镇脚上穿的是军中新发的军靴,想必再用不着她给他做新鞋了。 可臧宓仍将针线箩端到床边,熬着夜一针一线为他纳鞋底。她清楚刘镇的性子,既与庐陵公击掌为誓,必然不肯轻言放弃。哪怕她反对,这场出征他势在必行。她不知他何时启程,也许是十天半月,也许是明日后日。 她也只能熬更守夜,如那夜他去军营,临行之前为他缝制新衣。紧赶慢赶,兴许能在他出征之前将这鞋交到他手里。 虽然刘镇如今生着她的气,但臧宓笃定,他总有一天会熬不住再来找自己。他若不来,她便去找他,堵着他不许走,叫他也亲口承认讨厌她,恨着她,不想再理她。也作势将那婚书烧掉…… 可如今他们之间的婚书已是废纸一张了。官府销了籍,她便不再是刘家妇,烧婚书也拿捏不住他。 == 臧宓本以为徐氏又将如从前一样,疾言厉色来敲打她,迫不及待将她嫁出门,每日里耳提面命徐闻张闻多出众,要她好好把握,万不可错失良缘之类的话。 可次日,徐氏那头却静悄悄的。直到秦宝儿登门来,与她讲明刘镇竟得庐陵公高看一眼,要他随军出征平叛,立下军功,改换门庭之后再来求娶臧宓,不由渐渐喜上眉梢,放下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 “有庐陵公弹压着那野驴一样的横货,想必他到时不敢不来娶我家阿宓。原该这样的,他一个泥腿子,也想癞□□吃天鹅肉,令我家沦为城中的笑柄。我这心里如刀绞,这些日子不知多怄气。” 徐氏拍着心口顺气,因思虑过重,面色憔悴不堪,这会儿面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模样。 因有这一月之约,臧宓在家中的日子还算相安无事。大军出征前日,她央了秦宝儿,带着两双新做的布鞋,一起去营中为刘镇送行。 只是尚未过辕门,却被秦都尉发现。军中不许女子随意进出,她爹脸色一黑,秦宝儿便如老鼠见了猫,只得将臧宓所整理的行囊塞进秦都尉手中,托他转交到刘镇手上,而后拉着臧宓匆匆折返。 “刘镇虽勇武过人,但进入军中不久,征战在即,每日操练磨合都不得闲,且有许多东西都需从头学,这样紧张的时刻,他哪有闲功夫出来与你私会。待将来他凯旋,必然第一个上臧家提亲。” 回程之时,秦宝儿见臧宓面上几分失落,捉了她的手宽慰。 事实上,前两日臧宓曾独自来给刘镇送东西。但那日通传的士卒进去许久,出来只告诉她刘镇并不在营中。可她再多问几句,那士卒便红着脸,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显然并未与她讲实话。臧宓猜着刘镇仍未消气,不愿见自己。 就这样,直到大军开拔,臧宓也未再见过刘镇。 往东南平叛的大军虽是宜城精锐,但初次与肆虐如燎原之火的“妖贼”作战,便遭遇重挫。就连孙将军最信重的一个侄子也折在那次战斗中。前锋溃败,自然给人当头一棒。 随即十余日,双方连战四五回,却是屡战屡败,连素有“西营四虎”之称的周副将都被人一箭射中左臂,铩羽而归。朝廷接连丢盔弃甲,而妖贼进城后每每屠戮抢劫,更残杀了一个誓死抵抗的县令,剥下那县令的人皮,塞了稻草挂在城墙上。 邻近的几座城池见势不对,官民望风而逃,渐有势如破竹之势。 臧宓每日听着这些传闻,不由忧心忡忡,深恨当时没有执意反对刘镇随军出征。 可不多久,刘镇的名字却如一道强势的雷霆传遍整个朝野。羁縻之中,他凭着帐下不足千人的绝地反击,一扫之前的颓势,扭转了整个战局。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
第49章 、凯旋 先前刘镇出身并不比寻常士卒高, 身上又无寸功,庐陵公桓奕虽觉此人骁勇,却也并不敢就轻易对他委以重任。是以刘镇出征之时, 只挂了参军的职,领了个百夫长的衔,手底下有百十来号人。 初次与“妖贼”对阵之时,孙将军的侄子孙仲乃是前锋精锐,但敌方竟趁他远行疲惫, 正扎营休息时偷袭, 被打个措手不及,许多将士甚至连盔甲都来不及再穿上, 已被箭矢射穿。 这支三千余人的前锋被两万余的叛军尽数包抄,死伤无数, 就连孙仲都战死于乱军之中。而主将战死之后,残兵再无心应战,四处流窜。 原本以为所谓的“妖贼”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等朝廷大军一到,势必如煮沸汤沃薄雪, 轻而易举将之摧毁。孙仲年少得志,因此轻敌, 一时放松戒备,以致身死溃败。 初战告捷, 叛军声势大振。孙仲的尸身也被绳索拴住, 拖行马后,甚至被切掉耳朵, 泼上狗血和屎尿以娱众。 这般行径传至宜城军中, 上下为之愤慨。孙将军气怒不已, 不顾劝阻,立时发兵报复,却又连中两次埋伏。数次败绩,军中上下皆士气萎靡不振,甚至提起“妖贼”的残暴,尽皆变色,还未上阵,便已胆寒。 刘镇身为参军,起初并无机会直接与叛军对阵。这日领着手下百十号兄弟运送辎重往前线,恰逢着小股残军仓惶溃逃。而敌方数千人胜仗之后正在前头村庄里大肆劫掠。 且听闻孙仲的头颅被斩下,做成了一只酒碗,吊在敌将马背上,耀武扬威。 孙仲是个粗疏之人,并没有如李承勉那样的文官心思深沉,也不似旁的将官爱论资排辈,拿鼻孔看人,总与底下士卒打成一片,颇得下士喜爱。 刘镇初到军中,孙将军为他接风,曾与孙仲有过数面之缘,一起喝过几回酒。可昔日一起喝酒的弟兄,转瞬间被残杀,头颅做成酒卮,刘镇一听,怒从心起。 因此对四处逃窜的游兵散勇道:“孙将军三万大军就在后方四五里外,尽歼数千妖贼易如反掌。此时正是良机,建功立业在此一举,否则等大军到来,咱们连口肉汤都喝不上啦!” 军中哪个士卒不想立功呢?功绩在身,便意味着重赏厚禄,甚至封官拜爵,光宗耀祖。虽然贪功冒进是大忌,但向来富贵险中求,何况大军在后,又有何惧? 刘镇其人骁勇,又足智多谋,因此旁人尽皆信任他,以为跟着他,必然胜算更高些。如此竟叫他收拢近千逃窜出来的残兵,排兵布阵,重整旗鼓,押着这批辎重,继续往那村落中进发。 才靠近村落外,便被敌方察觉踪迹,因此尽数蜂拥而来。残兵见势不妙,又押着辎重回返,不多时再溃逃成一片。 数次交战,朝廷军屡屡败绩,望风而逃。叛军也不意外,因见辎重丰厚,顾不得再追击残兵,纷纷跳下马来抢东西。 战场上抢到的战利品许多都落入将士们自己的腰包,“妖贼”军尤其贪利,每攻下城池,必洗劫一空。 抢得正热火朝天之时,两侧矮坡上突然射下无数羽箭,杀了个猝不及防。敌军忙弃了辎重,纷纷上马迎敌,仓惶间便见对方一员猛将舞着一杆三丈余长的大槊,气势凛冽,英姿勃发,纵马疾驰而来,气吞万里如虎。 其人如一柄出鞘的尖刀,锋锐势不可挡,所过之处,但被他手上几十斤重的长槊扫中,皆如疾风摧劲草,倒伏一片。 他战意狠厉,所向披靡,所率将士见刘镇如此勇武过人,精神皆为之振奋,呐喊着紧随而上。 交战激烈,正酣斗之时,后方有人大喊:“孙将军大军到啦!” 果然矮坡树林后旌旗招展,马匹穿梭,似有乌云压境之势。叛军因此震怖,再不敢恋战,纷纷溃逃。 刘镇却紧追不舍,孤身一人纵马追出二里地外,一槊将那马背上挂着头骨酒卮之人掼倒于马下,剖心沥肝,而后才取了那头骨,慢悠悠返了回来。 这一仗赢得十分精彩,临阵利用敌军的贪婪,以辎重为饵,诱敌深入再伏击厮杀,最后清点,刘镇麾下不过重伤十余人,却斩获敌军五六百,余数尽皆仓惶溃逃。 只是等孙将军的“大军”笑嘻嘻扛着旗帜从树林后钻出来,众人皆是变了脸色。 长民这才笑道,孙将军的大军尚且远在五十里外的宛城,方才树林后不过是他领着二三十人扛着旌旗,打马来回奔跑疾驰,令人以为大军转瞬来援罢了。 惊诧之下,众人不得不赞叹刘镇非但勇武骁悍无人能匹,又胆识过人,善于谋略。自此之后,许多将士不由对他既钦佩,又敬服,刘镇也渐渐在军中竖立起自己的威信,赢得许多人爱戴。 而他作战,每每身先士卒,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不论是低阶的将领还是寻常的士卒,都愿意追随于他征战。 又因刘镇在此战中,手刃残杀孙仲之人,将他的颅骨取回,孙将军十分感念刘镇,从此对他极为倚重,亲自手书为刘镇表功,请封他为骁骑将军。 战事并不如庐陵公起初预计的那样顺利,肆虐东南一带的“妖贼”并非寻常乌合之众,其首领卢湛原是不得志的豪族子弟,精善兵法,又打着推翻门阀苛政,均分田地的口号,颇得人心,拥护者甚众,在当地渐成气候,实力不容小觑。 若非其行事过于残暴,又贪婪无度,就连刘镇都觉得此子有大义,深知民间疾苦。 这卢湛也算一号人物,只不过世间总是既生瑜,又何生亮,势如破竹之时,偏偏遇着刘镇横空出世,自此便节节败退,两月之后更被逼得败走南山,与几百残兵剩勇乘坐大船出海远遁,战事这才算告一段落,班师回朝,论功行赏。 刘镇无疑是此次平叛中横空出世的黑马,引得京中士庶竞相追捧。天子在乐游苑亲自宴请了一众最出色的将士,据说曾拉着刘镇的手,亲自为他斟酒。 而京中有门阀为拉拢他,曾赠他千金裘,五花马,并两个国色天姿的美人。 消息传到宜城之时,徐氏起初的喜色又淡了几分,与臧宓抱怨道:“若庐陵公当初不横插一脚,令刘镇与你离绝,阿娘如今也不担忧什么。当初想着有桓家弹压着他,谅刘镇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转头还回来娶你。可如今瞧着……” 徐氏说着,又紧皱着眉头,重重叹息一声。 她不说臧宓也明白,刘镇如锥在囊中,脱颖而出,只怕庐陵公如今待他早不似当初,笼络他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再违逆他的意志,来插手他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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