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强权之下,纵使清楚个中原委,谁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有胆量去揭开底下血淋漓的实情呢? 臧宓敛下眼睫,将脑袋依偎在他胸前,静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中五味陈杂。若非这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赤诚之心,刘镇当初未必会理会她所遭遇的磨难,更不会冒着风险为她复仇,伸张正义。 可而今他成了她的枕边人,她倒希望他私心重些,不是那样身先士卒,也不要为一腔仗义而将自己也填进去。 他仍是那个初心未泯的男人,所不同的是,当初他穷困潦倒,身处逆境,一无所有却有一颗炙热之心。而今,再不是当初无所牵绊顾忌之时,却仍能有这番襟怀和气度,倒更显得难能可贵一些。 “若因忤逆权贵而惹祸上身,又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会后悔么?” 臧宓仰头看他略显得锋芒毕露的轮廓,抬手去抚他面颊上凌乱的胡茬。 刘镇扬起唇角,低头侧目来看她,眼神里有温柔的笑意:“若当真有那一天,能有你陪在身边,万事足矣。” == 自上回往江州,转眼间已近二十日。从前刘镇那方面的需求总是十分旺盛,夜里总要折腾臧宓多次。可今日,因着她身子不便,他便也规规矩矩的,不来闹着要她为他剃须净面,沐浴之时,甚至也不劳臧宓为他准备换洗衣物。 臧宓坐在妆奁前,用木梳通着头发,等了他良久,才见他磨磨蹭蹭从浴房中出来,穿着一身宽松的里衣,在床沿坐不多久,又起身往浴房里去。 如此来回两次,臧宓心下狐疑,转身来看他:“夜已深,你这些日子操劳,还不安置么?” 刘镇便抓起薄巾被盖在腰间,让臧宓睡去床里:“怕你夜里睡觉不老实,想等你先睡着。我睡外侧,你若要喝水,便唤我给你倒。” 臧宓失笑摇头道:“如今我夜里会起夜,怕搅扰你休息。你睡里头去。” 刘镇迟疑片刻,抱了巾被起身,挠头道:“不若我到后头厢房里去睡?” 臧宓见他从方才进了浴房开始就行为鬼祟,心下有些了然,走去他身侧,挨着他坐下。才要抬手往他腰间去,就被刘镇一把抓住作乱的手。 虽才沐浴过,他身子却仍如小火炉一般,烫得有些惊人。薄被下的长腿为掩盖那处的反应,屈膝挡在身前。 “阿宓,这些日子都别招惹我。我旷了许久,怕克制不住,伤了你。” 臧宓见他先前说起正事时,沉稳有条理,威势气度不容小觑,到了床上却束手束脚,乖得一如当初初见之时,不由愈发想逗他。 因此故意将下颌搁在他肩头,嘴唇离他颈项只寸许,温热的呼吸撩在他脖颈间,柔声道:“你从前未曾娶妻之时,也如这般……难忍么?” 刘镇浑身的肌肉都绷起来,忙将枕头塞进臧宓怀里:“那时不知是何滋味,自然并不想这回事。如今怎能与那时比?” “可你能忍多久呢?我怕你长久忍耐下去,迟早生出外心,想纳旁的女人做妾。” 臧宓当真有此担忧。桓夫人便曾说她与桓奕新婚之时感情和睦,后来有了身孕之后,婆母为他张罗几房妾室,而桓奕更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自此未再回头。 女子独自忍受孕期的不适,怀着孩子,正是需要夫君慰藉之时,可笑的是男人却心安理得地四处留情,以开枝散叶的名义纵情声色之中,只将这一切都归于天经地义。 “阿宓,你为我受生养之苦,我如何会在这个时候背叛你?” 刘镇将她腮边发丝掠至耳后,温声宽慰她道。 “我听闻女子孕中会多思多虑,脾气性子多少都会受到影响。若我哪日变得狂躁易怒,并不似你平日喜爱的模样,你还纵容迁就我么?” 刘镇将她肩膀揽在怀中,垂目望着她如蝶翅扇动的睫羽,轻柔得如猫儿一样,忍不住将她下颌抬起,俯首去吻她的唇。 “阿宓,我对你诸多渴盼,你这般患得患失,定是……也离不得我。” 一想到怀中女子全心全意爱慕着自己,刘镇胸怀不由滚热。 臧宓并未否认他的话,只扬起头来,回应他热烈而急切地索吻。 只是他到底不敢造次,最终并不敢当真要她,到紧要时,仍独自跑进浴房里,就着臧宓的小衣,一阵疾风骤雨。 待刘镇回来,臧宓吃吃笑着伏在他肩头,笑容里几分促狭:“辛苦五夫人。” 刘镇听她这称谓,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往后再不许这般故意来撩拨我。不然等这小崽子生下来,叫你好看。” 等孩子生下来还早着,臧宓并不怕他。因此之后,又再故意戏耍过他几回。等到三个月后,郎中说可适度同房,这时却换刘镇故意惹得她不上不下,却又不肯让她尽兴。 如此郎情妾意地过了月余,朝中新任的郡守终于姗姗来迟。可刘镇肩头的担子却未因此松懈,反而因着卢湛军肆虐江南诸郡,各地不能制,新的委任书又接踵而至。 作者有话说: ①历史上南梁时期曾修浮山堰,工程十分浩大,堪称奇迹,不久垮塌,下游尽数付诸洪流。
第78章 、醒悟 卢湛先前被刘镇元气大伤, 逃到海岛之上,此次宜城之乱,见刘镇杀回来, 也望风而逃。因此,先前朝中诸大臣并不再将这卢湛视为心腹大患,以为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故而起先,平定卢湛之事, 并未委任到刘镇头上。刘镇隶属宜城军, 算是桓氏一党,如今桓氏愈发势大, 这般唾手可得建功立业的机会,自然不能任由桓氏一家独大。 朝中为制衡桓氏, 几家根深叶茂的世族联手起来,扶持天子之弟琅琊王与桓氏相抗衡。奈何琅琊王不过徒有虚名,任人唯亲,亲近小人,信重几个妖言惑众的道士, 在政事上也并无建树。 江南卢湛军卷土重来,因其素有残暴之名, 远近百姓望风而逃,就连县令郡守弃城而逃者也不在少数。不过短短月余, 已接连夺下十余城池, 隐隐又再渐成气候。 但这回,朝中为制衡桓氏, 并未令宜城军出征, 反而从京郊各地调令军队, 以名将之后沈氏陆氏等世族子弟领兵讨伐。 原以为名门之后,兵精粮足,自该所向披靡,平定这等妖贼,不过手到擒来,只是这傲慢的世族风度,在初初对阵之时,就惨遭了滑铁卢。 沈氏父子高傲自大,御下严苛寡恩,尚未上阵,便被手下将领斩杀,麾下三万将士尽数投降卢军;而陆氏兄弟纸上谈兵,嘴上功夫炉火纯青,但偏生卢湛奸猾,并不拘泥于兵书所讲的敌强我弱,不宜正面对敌,反是破釜沉舟,以弱胜强,杀他个措手不及,丢盔卸甲。 首战失利,损失惨重。而与此同时,因虞山堰垮塌,上游洪水退去,北朝强敌又再兵临城下,意挥鞭逐鹿,狩猎江南。 腹背受敌,朝中上下震恐。先前还跃跃欲试,想着借出征镀一层金,混个军功加官进爵的世族子弟,此时却都纷纷缩了头。金陵的山水温柔,数代人养尊处优将养下来,早已在金粉浮华中销蚀了气性,贪恋权势富贵,畏惧征战杀伐的残酷。 情势岌岌可危之下,朝中不得不再次启用宜城军,提拔孙无终为征东将军,刘镇为骁骑将军,讨伐卢湛,平定内患。 接到委任令,刘镇心绪复杂,面色沉郁。 臧宓心中实则也不好受。旁人只能看到丈夫征伐四方,建立不世功业的荣耀,可战场上刀箭无眼,刘镇并不是躲在幕后运筹帷幄之人,每每身先士卒,又如何令她不担忧呢? 只是情势如此,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朝不能平定祸乱,一朝天下不得太平。当时卢湛军侵袭宜城,她与一众村民不过躲在山上数日,便觉吃够了苦头。 吃食简陋,只是堪堪能糊口,睡的地方幕天席地,坐片刻都觉得腰身酸胀欲断,更别提白日烈日当头,夜里蛇虫鼠蚁乱窜,连梳洗都是问题,还要时刻担惊受怕的。 众生苦楚,天下兴亡,如今皆系于刘镇等人一身。她再舍不得他去受那份罪,可他若不站出去,只守着她躲在一方安稳度日,大厦将倾,说不得整个江南都要饿殍千里,血流漂橹。 因此,臧宓只将心中酸涩和不舍都压下,尽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劝慰他道:“我如今并不再吐,每日贪吃嗜睡,连下巴都圆了。这身肉再长两个月,说不得你就要嫌我痴肥。你不在家中,我倒自在些。” 刘镇并不听她胡乱编些什么话出来诓他,只搂着她的腰,将耳朵贴在她小腹,半晌心情总算平复些,抬头与她道:“听不到小崽子在里头动,只听到你肚子饿得咕咕响,又饿了么?” 原本十分不舍他,却又被他这一句煞风景的话气到。臧宓拧了他的耳朵,没好气地将他推远些:“你还是早些出门,免得我看到你,怄气都饱了。” 征战不似出门往江州采买时轻松,如今天气虽仍旧炎热,但久旱必有久雨,过不多久,时令又快由夏入秋,臧宓顾虑变天之时天气变化无常,道路泥泞,因此将先前为他制的皮靴塞进行囊里,又细致地将包袱皮换成了油布。 大军开拔的那天,臧宓撑了伞,在林婵陪同之下,往城墙上送行。 乌压压的铁甲一片森寒,在朝阳之下有些晃眼。新婚不过数月,却一次次送他出行,而这一次形势格外严峻些。臧宓遥遥望着他打马驰骋远去,身影变成小小的一点,汇入那一片铁甲的丛林中,再也分辨不清,眼圈不由发红,心里空落落的。 正有些伤情难自抑,身边忽而有几位夫人笑着来与她问候。 因着前些日子,臧宓身子不便,天气又热,因此各家的聚宴一概都推辞了。今日军中一些女眷和新郡守的夫人都来城墙上为众将士送行,这才有机会再得见。 孙夫人月前才从京口回来,一见臧宓,便拉起她的手,叹道:“那时听闻卢湛军来袭,城外守军不过两三千人,根本无法抵挡。 桓夫人身份又贵重,若有闪失,谁也担待不起。我即刻就遣了人来接你,哪知却扑了个空,原先担忧得整宿睡不着,如今看你安然无恙的,这心里的石头也落到了原处。” 又为她引见新来的郡守夫人卢氏。 如今孙将军与刘镇的职衔往上提了提,论起品秩来,孙将军比之宜城郡守还要高上一阶,而刘镇则与郡守品秩相当。只不过朝中历来尊文臣,排抑武将,虽眼目下正是用人之际,孙夫人也并未在这位郡守夫人面前拿架子,反是热络地亲自为她引见各将官的女眷。 臧宓与卢夫人各自行礼见过,卢夫人便邀她往府上喝茶,说是晚间设宴,为众将士践行。 实则这践行宴昨日已设过,但臧宓自觉身子不便,若酒席上吃到什么不该吃的,又是一桩烦心事,因此先前推拒了,她再相邀,也只能歉然道:“我倒是早想拜会夫人,只如今却不能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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