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仔细瞧着,乍一看相像,细看却又有许多地方不相似,眼角带着媚意,唇角浅笑着,像是胸有成竹,傲意浮现在面上。 神态半点不像。 云烟稍顿,像不像她不要紧,要紧的是,像不像明昭皇后。 “你是凉州人?” “是,”李茵盈盈下拜,规规矩矩道:“民女原是北凉王庭第十三女,如今,是大秦陛下的子民。” 秦校尉笑了几声,道:“臣听闻,故去的明昭皇后是北凉王庭第十七女,对吧?” 李茵轻声应下,“是,明昭皇后乃是民女妹妹,不过已然故去,民女也甚是伤感。” 云烟觉得唇角一阵刺痛。 明昭皇后的亲姐姐,亲姐姐。 这样好的舞姿,这样的身份。 若不是亡了国,也不会在此献舞。 燕珝把玩着酒杯,沉声道:“已然故去之人,莫要再提了。” “明昭皇后是朕的发妻,”他道:“不是谈资。” 满堂静了一瞬,俱都喏喏称是。 秦校尉摸不准陛下心中究竟如何想法,但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李茵醉心舞艺,臣当初一见便惊为天人,只觉这样的仙姿定要让陛下一见才好。陛下若惜才,便将其留下罢,此等技艺给臣这等粗人看,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是个人都能听出是什么意思了。 明昭皇后去后,燕珝身边便只有一个云烟,听说是民女没什么根基,多少人想要拉拢,却连面都见不着。 那还不如自己亲自送人进宫。 但燕珝绝非随意之人,拒了多回,如今是明昭皇后的亲姐姐在此,就不信燕珝还能拒绝。 亡妻亲姐就在眼前,方才对舞艺的欣赏也不似做伪,秦校尉有些胸有成竹,频频看向周刺史。 云烟喉咙发干,饮了口酒便道:“陛下。” 燕珝看向她。 “妾不胜酒力,先行回去了。” 云烟面纱轻晃,无人看清容颜。 “陛下……”她看了燕珝一眼,带出一个只有燕珝可见的微笑来,“陛下莫要贪杯。今日夜色甚好,陛下便别回来了吧。” 燕珝瞧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看,确实像是不胜酒力的模样,点头道:“朕早些回来,你先歇息吧。” 云烟垂眸,台下的李茵看都未看她一眼,只用倾慕的目光看向燕珝。 她转身,不带留恋地离去。 燕珝今夜怕是不回来了,她想着李茵的身份,李茵的容貌,还有那惊为天人的舞姿。 云烟看得真切,燕珝方才眼中的赞赏绝非做伪,那是真真切切的功夫和本事,云烟听不懂琴,但那舞一看便下了苦功夫,她自己身子僵硬,总拦不住人家躯体柔软曼妙。 茯苓跟在身后,瞧着云烟越走越快,依稀还能听见秦校尉的声音,“贵妃娘娘不胜酒力,李茵,去为陛下倒杯酒。” “……莫要羞怯,”他声音爽朗,“与陛下这样也算是有缘呢。” 云烟轻嘲着,有缘。 死去的妹妹的丈夫,这是有缘。 也可怜她好歹是一国公主,今日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献舞,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会发生何事的时候,上了妹夫的床榻。 且不知她自己是如何想呢。 云烟回了寝殿,关上殿门。 她心情郁郁,连茯苓都不想见,将几人关在门外,自己一人饮酒。 说了不胜酒力,她便喝些就是。燕珝可以同美人饮酒,她就不能自己喝了? 那日同燕珝一道买来的酒还未喝完,燕珝这几日都不让她喝,口中味觉正在恢复中,加之她这几日火气旺,不宜饮酒刺激。 她凝视着那几个酒坛,几乎都能回忆起那日燕珝在她耳边轻笑,同她道:“酒是要品的……” 唇角嘲讽地向上勾了勾,“……品。” 没有同饮之人,哪里来的心情品。 都是假的,都是骗她的,说什么只会有她一个人,现在连她说话都不用心听。 此前她若说不胜酒力,想来燕珝定会急忙关切,怎会这样心不在焉。 她吸了吸有些酸涩的鼻腔,眼中止不住发热,却又流不出泪来。胸腔胀鼓鼓地难受,整个人好像都被抽离了魂魄,半点都不属于她自己。 她抚了抚那处心脏不甘跳动的地方。 她怎么了,为什么这样伤心难过。鼻头一阵阵发酸,堵住,喉头也有些哽咽。 云烟狠狠摸了一把脸,她不能如此,不能如此……她哪有资格难过,哪有资格……吃醋。 且不说她只是贵妃,明昭皇后的替身,就算她同燕珝两情相悦,燕珝身为帝王,天下那样多的美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她也拦不住的,也没必要拦。燕珝对她的好,自始至终也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早该知晓的,早该……早该。 她本就明白这些的,不是吗,早在那日燕珝同她签订那个可笑的契书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今日的准备。 当时的她说,他身边若有了旁人,就放她走。 燕珝会放她离开吗。 云烟垂首,看着酒坛。 她愿意离开吗? 心中胡乱的想法横冲直撞,手上无力,折腾了半天才将其启封,酒香飘了出来,香气扑鼻。 确实是好酒。 她重重地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如果……如果真的被厌弃了,那她一定要离开,不要做那个讨人厌,招人烦的妒妇。 没去看那是什么酒,云烟使了力气将酒坛抱起,放在桌上,随意找了两坛酒,求一个醉生梦死,逃避掉现在让她难受的现实。 燕珝这会儿在做什么呢?云烟喝下一口,略有些苦涩地想。 宴席也该结束了吧,结束之后,他们或许便要去做些什么了。 燕珝会给她什么位分呢?她这样一个民女,燕珝都能开口便是皇后之位,李茵身为明昭皇后的亲姐妹,位分应该不会比皇后差。 他除了许久之前那次,之后便从未唐突过她,她还曾私下怀疑过燕珝是否能行,现在看来,或许他只是不愿而已。 云烟晃了晃脑袋,她已经能品尝到酒液的味道了,这坛发涩,不好喝,那坛是苦的,也不好喝。 眼泪这下是真的要出来了。 都不好喝,连酒都要欺负她。她从未觉得酒这样难喝。 她将头埋在臂弯,狠狠地深吸几口气。 不哭,云烟,她下定决心道,燕珝若真同李茵在一处了,那也就说明不需要她了,她便是拼着死,也要燕珝履行契书上签订的协议,那上面可是有燕珝的私印,由不得他不认。 她必定要离开,离开之后,带上小菊,且不知茯苓愿不愿意跟上,她要去找自己的天地。 ……绝对不要因为燕珝伤心。 她站起身,朦胧着双眼继续启封着酒坛,不知打开了哪一坛,香气勾得她心中的酸涩一拥而出。 一口又一口,她回忆着曾经点滴,燕珝似乎真的有些住进她心里了,但她要做一个明理,清醒的女子。 她不可以—— 云烟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她抱着酒壶躺上榻,未曾宽衣,自己蹬了鞋子便缩了上去。 小小的一团蜷缩在榻上,怀中抱着银色的酒壶。 在这种时候,她还能想到燕珝。 让她背的先人诗句就在这时钻进了脑子,她喝了口不知是什么名字的酒,轻轻抽噎,“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下一句是什么?她不记得了。 她又给忘了,连诗都背不下来。 云烟这才真正流下了眼泪,为什么呀……为什么她这么笨,连几句诗都背不下来。呜呜咽咽的声音都不敢放大,若被茯苓听到肯定还得担心。 她捂着唇,压抑着自己不受控的悲伤,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指缝,让她的掌心都黏黏的。 不知是否还有酒液,她喝下半口,头脑晕晕乎乎,似乎也能忘记些莫名其妙的难过。 笑话,她又不喜欢燕珝。 谈不上吃醋,真的,这有什么。 郑王后宅那么多美人,郑王妃也没多伤心呀。 她只是……她只是在伤感。 ……她好像又要没有家了。 宴席已散。 燕珝皱着眉头,挥散众人,听茯苓道她情绪不好,一人关在屋中许久都未曾出来,眉头更加紧皱。 他进了屋,换下沾染了酒气的外衫,正怕酒气熏到她的时候,却见桌上开了好几坛酒,酒坛整整齐齐摆放在桌上,明显是刻意所为。 脑中似有什么弦绷紧,他冲进内室,云烟委委屈屈躺在榻上,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贵妃服制都未曾脱下,华服硌得人难受,整张脸皱起,鼻尖通红,眼睛像是被揉过多回,明显是哭过。 哭什么,燕珝仔细回想了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不至于因为口疮便委屈成这样吧? 还是因为旁的什么,李茵? 他轻唤了她几声,云烟没有反应,伸出手,额头温热,但并不烫,没有发热。 稍稍放了心,他蹲下身,“让人给你煮醒酒汤,醒来喝些。” 云烟在睡梦中还不由自主抽噎着,低声道:“谁要你的汤,你同李茵喝去。” 她都还没醒,思路竟然这样清晰。 但毫无逻辑。 燕珝感觉自己好像被她污蔑了,他这么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怎么就和李茵有关系了? 男人拧着眉,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脸颊。 “云烟,”他唤道:“你这是吃醋了,为情所困?”
第84章 梨香 脸颊被重重揪了一下,云烟抬起手狠狠往下一拍,说不清二人谁的手更重,一声清脆的击打声响起,燕珝的手背也泛起了红痕。 男人半蹲在榻边,轻叹一声。 他伸出手,想将云烟怀中的酒壶抽走。刚一动作,便见云烟翻了个身,往另一个方向躺着,背对着他了。 “云烟,”燕珝叫道:“怎么小孩子脾气。抱着酒睡算怎么回事?” 他推了推她,“醉成这样……” 心下一叹,也不知是欣喜还是哭笑不得,心疼也占据了上风。瞧她这委委屈屈的可怜模样,燕珝心都皱了。 但一想到她竟是因自己,吃了醋,还是忍不住让那颗心脏跳动着,叫嚣着。 燕珝唇边泛起笑意,揉了揉她的脑袋,“傻。” 他起身,想去叫人煮醒酒汤,她这样醉着可不行,明日若是头疼只怕会吵闹着难受,到了兖州又不比在宫里,定然会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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