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珝沉默了一阵,拉住了她的掌心。 “那日你在京中?” 他声音低了几分,问道。 “嗯,”云烟道:“刘婶子说京中那日会很热闹,便去看了。” “还看了什么?玩得开心吗?” 燕珝听着声音倒没方才那一瞬间那样沉寂,却有些刻意的上扬,像是特意在她面前掩饰着失落。 云烟瞧他一眼,换上轻松的语气,“看了沿街的戏台子,还有满城锣鼓喧天,敲得耳朵都要震聋了。” “那么热闹?” 燕珝轻笑,“还以为都和宫里一样冷清。” “宫里怎么会冷清,陛下说笑了吧,”云烟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下坐姿,“那可是登基大典,那样重要的国事,怎么可能会冷清。” “国事”二字被她咬得极重,一本正经的模样。 “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还知道国事了。” 燕珝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上扬着唇角,“这么聪明啊,云贵妃。” “也不看是谁教的,”云烟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陛下是明师,妾也是好学生。” 二人说着,直到马车停下,云烟才想起这会儿并不在宫中。 周围明显寂静了不少,到了行宫,燕珝率先下车,将云烟半抱着下来。 刺史周茂才领着头说了几句吉祥话,先是赞颂了陛下功德,又开始称赞起云贵妃的风姿,云烟起初还觉得当不起,直到瞧见燕珝半点不见波澜的脸色,才镇定了许多。 ……怎么能有人做到被人夸奖还面不改色的,这样的人可太恐怖了,这么能忍。 进了行宫,兖州毕竟不大,商贸也不如京中和扬州繁华,比宫中稍简朴些,却也富贵堂皇,瞧着便是难得一见之地。 胜在山灵水秀,听周茂才说,行宫之后十余里便有一座神山,许多百姓极信山神,多有供奉。 燕珝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进了行宫,将云烟安置好后,才道:“今晚或有宴席,你可要参加?” 云烟咬唇,想着自己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点了点头,“去。” “好,”燕珝着人吩咐了什么,继续道:“还要在此待上几日,此处行宫都是宫中之人,不必拘束。” 云烟点点头,“妾知晓的,陛下忙去吧。” 南巡本就是国事,不单单是陪她出来玩耍,外头这样多的臣子长官,只怕也不好应付。 燕珝揉了揉她的耳尖,“你好好待着,若无聊便去寻付菡玩,郑王妃有孕,便别扰她了。” 云烟倒是疑惑着,平日里燕珝什么都不管,这会儿竟还记挂着郑王妃有孕,让她别去打扰? 变了个性子,云烟奇怪着,但还是道:“好。” 燕珝回首瞧她几眼,见她笑得单纯,面纱之下上扬的唇角都快显出来了,最终还是道:“朕忘了,你很聪明,不需要朕这样提醒。” 离开前,他道:“郑王近日不知在忙些什么,你独自待着的时候还是小心些。” 说完便离开了。 云烟还未反应过来,郑王不应该是陛下的兄长么,他忙也该是为了国事,有什么好小心的。 想法转过脑子,才想起那日她在勤政殿听到的燕珝同他弟弟的对话,似乎在皇族之间兄弟相残是极正常之事。 不禁打了个寒颤,掐着掌心。 她嘱咐茯苓,“郑王妃若是吐得厉害,便让她待在行宫别苑,别跟着南巡了,养胎要紧。” 茯苓也知事,点点头出去了。 周刺史的夫人是个爽朗有礼的夫人,云烟对她印象不差,她来请见,云烟瞧了瞧自己的面纱,还是颔首请她进来。 郑王妃也来了,不是她邀请的,而是她自己孕中散心,转着转着就来了她这里。云烟总不能当着周夫人的面将人赶出去,面纱下的笑容笑得有些僵。 周夫人确实带来了礼物,说是不知晓云贵妃喜欢什么,但知晓云烟年轻,便送来许多带着当地特色的珠花布匹,都是些年轻女孩儿喜欢的。 云烟不清楚来意,这会儿付菡也不在身边,自己学着独当一面,坐得端正,像个真正意义上端方雅致的贵妃,浅笑着看周夫人同她说话。 周夫人比她大上十几二十岁,云烟差点有几次都受不住她的恭维了,但还是点头应下。 待她走后,郑王妃留下,道:“娘娘。” 云烟看向她,“怎么了?” “妾来寻娘娘,便是有事要说,”郑王妃压低了声音,凑近道:“今日宴饮,兖州这边有献舞的。” “宴饮有歌舞也是正常……” 云烟声音骤停,“什么意思?” 郑王妃深深地看了云烟一眼,“妾知晓贵妃娘娘秉性,同娘娘亲近,这才来告知娘娘。” “今日献舞的舞女,只怕大有来头。” 郑王妃轻声道:“娘娘当心些。” 云烟瞧着她的神色不似做伪,“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娘娘帮妾出来,妾感激娘娘,”郑王妃垂首,“同娘娘待了这样久,妾是希望娘娘好的。” “那你怎知……”云烟斟酌着措辞,“还大有来头?” “妾的祖母是兖州人,早年在兖州还算是大族,今日下了船,便有族老联络着见了几位夫人。” 郑王妃几乎是投诚的话语,“今日歌舞,是兖州掌河运兵曹的秦校尉,此人年岁不小,碌碌无为,应当是想借力在告退之前,往上再爬一爬。” 也算是合情合理的操作了,云烟颔首,“纵是如此,提前告知于我也无用,一切不都得依靠着陛下的心意来么。” 茯苓走近,示意着时辰。 她站起身送客,“多谢王妃提醒了。” 郑王妃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告退。 云烟垂首,掩饰住一瞬间的黯然,“更衣吧,不能迟了。” 今晚的宴席设在行宫碧霞殿,听说此殿早晚可见如画烟霞,故得此名。 云烟瞧见燕珝的时候,他正系着腰带,腰间那同他一身格格不入的护身符极为显眼,不只是怎样的心思,她开口道:“陛下,还是将护身符取下吧。” 总有种难登大雅之堂的感觉。 燕珝摇头,“朕喜欢,戴着也没人敢说什么。” 云烟也不再坚持,只是垂眸不语。 燕珝察觉她心情稍有低落,捏了捏她的指尖,“可是累了?听说刺史夫人下午去了你那里。” 云烟展出些笑颜,“是有些,主要还是嘴唇有些难受。” 燕珝颔首,“一会儿别吃辣的。” “知晓啦,”云烟语气轻松,“走罢。” 帝王贵妃入席,云烟坐在高高上首,燕珝身旁,瞧着下方众人神色不明,面纱之下的唇瓣轻抿。 不过闲话几句,刺史带着众人敬了酒,便有一中年男人朗声道:“陛下,臣知晓陛下博览古今,精通琴意,今日寻了上好的乐师,还请陛下赏脸一听。” 云烟瞧他一眼,应当就是郑王妃所说的秦校尉了。 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明是寻人献舞,说的却是乐师。 燕珝自然应允,他继续道:“有了好曲,没了舞者倒是可惜,臣前些日子遇得一位舞蹈大家,极擅胡旋舞,擅鼓上水袖之舞。” 燕珝颔首,“好曲自然要配舞者,请上来。” 他摩挲着酒杯,云烟视线落在他的指尖,玉白修长,漫不经心。 不过转瞬,鼓声乐声交叠响起,起初稍缓,后又变得极为急促,接连不断的鼓声一阵阵敲打着在座众人的耳后,忽地又平息下来。 一阵寂静后,悠扬的琴声响起。 云烟听到燕珝满意的声音,“月寒。” 她抬首,燕珝微微凑近为她讲道:“前朝已然失传的不见的古琴,其声如玉髓,如明月,如寒露,以其演奏出的名曲《月寒》最为出名。早便听说有人收藏,不曾想今日亲耳听闻,果真名不虚传。” 他声音不低,周边有人听到,符合道:“陛下好耳力。” 云烟扯扯唇角,什么嘛,明明就是普通的琴声。 还玉髓、明月、寒露。 和旁的琴倒也无甚区别。 云烟离燕珝远了些,垂首吃桌上温热的菜。 这样宴席上的菜通常没什么味道的,清汤寡水,加之云烟味觉还未恢复好,口中寡淡,不过几口便放下了碗筷,不再动作。 燕珝正准备同她说些什么,只见殿内烛光轻晃,殿外翩翩美人如仙子般,自天而降。 身上带着波光的纱裙随着动作扬起又飘落,让人眼前一亮。 云烟都不得不承认,这样实在是极美。 女子露出一截细腰,面上的面纱轻轻晃动,纤腰婀娜,姿态翩跹,踏着乐声宛如皎皎明月上走下来的仙子,轻灵而曼妙。 云烟瞧了燕珝一眼。 他真的在看。 她移开视线,胸口发闷,未曾说话。 女子到了近前,却又随着乐声缓缓后退,几乎要挪出殿外的时候,随着乐声的激荡旋转起来,裙摆完全展开,整个碧霞殿无人敢高声语,只恐错过那难得一见的美人舞姿。 不知转了多少圈,云烟瞧得眼花缭乱……她不晕吗? 乐声渐弱,舞姿也渐渐停下,有人开始叫好,满堂喝彩。云烟余光中瞥见燕珝也拍了手,说了声“好”。 他侧首对她道:“此舞难练,光这几转,寻常舞者就要练三年以上。” 云烟还未回话,便听他道:“来人,赏这乐师,将朕的那把逐月琴送去,好琴应当配值得的人。” “那舞者……”燕珝沉吟半晌,“赏银白两,扬州进贡的绫罗纱送一匹去。” 琴师携舞者谢了恩,只听秦校尉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报陛下。” 京中歌舞多是些靡靡之音,燕珝许久未曾见到这样激昂壮烈却又不失女子柔婉的舞蹈,心情大好,道:“何事。” “这舞者……” 秦校尉使了个眼色,那女子缓步向前,柔顺地取下面纱。 “民女古再丽,汉名李茵,拜见陛下。” 满堂皆惊。 旁人惊的是这样的好颜色,这样的美人,云烟和付菡几人惊的却是她的容貌……同云烟,也就是当年的明昭皇后,总有六七分相似。 同样上扬的眼尾,深邃的眼窝,高挑又纤细的身子,以及那说话带着凉州语调,和汉话混杂着的声音。 若不是云烟自己好端端坐在这儿,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跪在殿中。 身旁的燕珝也明显怔愣,却未曾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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