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急得很,她没经过什么事,瞧见燕珝那样半死不过地躺着,只觉得心头刺痛,泪水骤然上涌,又被她压下。 “大师,这哪里能不急。” 圆空气定神闲,喝了口没什么米的粥。 “陛下伤了气血,却未动经脉,并未伤及根本。只不过长久昏睡不曾醒来,这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事。” 云烟听他那声音,缓缓平静下来。不知他如何远在城外仍然得知燕珝的情况,但既然是大师,定然有些本事在身上,云烟放了心,问道: “大师既然如此说了,想必……是有破解之法?” “破解之法么,”圆空看她一眼,“不在我身上,而在,娘娘身上。” “我?” 云烟指着自己,全然不知自己有什么本事,能然燕珝醒来。 “老衲见娘娘额头有处伤口,可是受过伤?” 圆空没有接话,而是换了个问题。 云烟压下心头紧张,点头:“去年摔落山崖,醒来……便忘了许多事。” “忘了也好,”圆空一笑,“娘娘觉得忘了如何?” 云烟看着他那仿佛什么都知道的眼睛,不自主地说了心里话。 “忘了东西……很是不安。” 记忆这种东西,在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宛如蒙上了厚重的浓雾。 她在季长川,或是燕珝面前,表现得很好,极少询问从前,当然,燕珝也不可能知晓她的从前。 她很少问季长川,怕他担心。 云烟其实很不安宁,就像风筝没有了风筝线,被世事这股风推着在高高的天上飞啊飞,她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日子就这样,随着风的大小,她也在高空之中起起伏伏。 可她也想落地,想要踏踏实实地站在地面之上,不受风的影响,不被世事所惊扰。 她没有从前,也看不到未来,特别是现在……燕珝还那样躺在榻上。 云烟眨了眨眼,如实道:“没了记忆的时候,很不安宁。但是……” 她顿了顿,回望了一眼季长川。 季长川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那些乞儿,好像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说话。 “心中许多时候,浮浮沉沉,没个宁静的时候,”云烟道:“是陛下,让我寻到了一片静谧之处,供我栖身。” 圆空点点头,“忘了的事情,就都过去了。听你的意思,你也并不纠缠于从前,对吗?” 云烟想了想,颔首。 “我不知晓从前的我究竟是何样的人,认识谁,和谁交好,又和谁交恶。但现如今的生活我很满意,并不执着过去,若能想起来自然最好,想不起来……便如此也不错。” 她道:“可能也是想要逃避,我总觉得……我的过去并不太快乐,若是想起来还不如现在,那就糟糕了。” 她扯了扯唇角,对着圆空,她很坦诚。 可能是这个和尚从最开始就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在看到她的同时,她就冥冥之中有种感觉。 此人真的能救他。 “面对不好的事想要逃避,是人之常情。娘娘不必因此忧虑,或是贬低自己。” 圆空抬首,“瞧见娘娘过得好,老衲也放心了。” 云烟没说话,他继续道:“想要让他醒来?” 她点点头,“是。” “不恨他?” 圆空声音上扬,像是面对着自家儿孙,声音慈祥又和蔼,“他将你掳进宫,不应该……” “恨的,”云烟垂首,有些丧气,“起初自然恨他,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或是自个儿死了都成。” 季长川缩了缩拳,最终还是松开。 他已经没有资格因她而产生波动了。 付彻知幽幽叹息,抱着剑看向远方。 这些事情,对他这种直脑筋来说,简直是噩梦。他还是早些回去同他家娘子好好说话吧。 说起季长川也是他的大舅子,还不能揍。 云烟的声音有些凝涩,她像是很讨厌现在的自己,“只是我发现,好像恨也长久不起来,日日待在一处,总有些感情。” “只是有些感情?”圆空端坐着,问得有些刨根究底。 云烟咬唇,有些不想说话了。她本就是有些内敛的人,让她在这样多人面前说着对燕珝的心意,怎么可能? 燕珝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她纠结片刻,只能道:“陛下心里的人是旁人,纵是我有什么感情,也不过是替代品。便是喜欢、心悦,也比不上旁人的。” 圆空摇摇头,轻轻叹息。 “娘娘总在贬低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的情感,更是看低了陛下的心意。” 他道:“但娘娘能有这样的想法,想来已经够了。” “什么够了?”云烟道。 “唤醒陛下的心意,”圆空站起身来,轻拍身上的灰,“娘娘,将那同心结交给老衲吧。” 云烟听得云里雾里,但她习惯了听话,将怀中好好护着的同心结递给了圆空。 “好了。” 圆空将那同心结扔进一旁燃着的火中,火红的同心结被火舌吞噬,点燃。 云烟瞪大了双眼,“这……”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可那同心结已然被火的海洋淹没,再也抓不住。 她红了眼眶,“大师,这是何意?” “既已同心,便不再需要这个同心结,”圆空束手,“因此结,陛下沉浸在从前的幻梦之中。但梦终究是梦,再美好,再痛苦,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此结消散,便再无幻梦。从火中开始,到火中结束,甚好。” 圆空看了季长川一眼,“你寻我所问之事已解。也让陛下,不必再担忧。” 季长川看着那烧得正旺的火,抱拳:“多谢圆空大师。” 云烟还未从方才那动作反应过来,“大师是说,陛下是因为此结沉沦于梦中?” 什么梦? 难不成同她一样,也做了奇奇怪怪的梦? 陛下的同心结同她有什么关系,她的结不是同季长川一道求来的么? 圆空没有回答,只是道:“如今已解,娘娘也不必多问了。” 他看向她,宛如看着自己的孩子,满面慈爱:“快些回去吧,陛下等着娘娘。” 云烟还想问些什么,便见圆空摆了摆手,继续去施粥。 乞儿们围着他笑,他拍拍那些乞儿们的脑袋,“吃吧,吃吧,吃了好长高……” “娘娘,”季长川叫住云烟,“先回去吧,陛下或许一会儿便醒了。” 付彻知倒是不知道什么梦不梦的,他比较怕季长川又给云烟拐走,出言道:“走吧娘娘,陛下醒来若要见娘娘,娘娘还未归可怎生是好?” 云烟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回首看着圆空。 “都不需要去看看陛下,在此处便能解了陛下之忧吗?” “大师或许就是这样,本事高强。”付彻知上马,调转车头。 云烟坐了进去,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圆空给她的感觉,和从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像付菡,是第一眼就觉得亲近的姐姐,这样的姐姐教她知识,引领她向前,又是老师又是玩伴。燕珝是夫君,予以她爱重的同时,未曾将她圈养起来,而是放任她自己成长。 可这位,瞧着便觉得亲近,如同自家长辈一般。而他看向她的眼神,也像是看自己家的孩子,满是慈爱。 云烟靠在车壁,回程的途中,她不敢再休息,只等马车停下便急急下车,小菊都未曾赶上她的脚步。 到了燕珝的门前,她稍稍平复着跳动的心绪,整理了衣裙,问着小菊:“我头发乱了没,丑不丑?” “娘娘这么美,怎么可能丑,”小菊跟上,气喘吁吁,“娘娘未戴环饰,有种素净的美。” 云烟这才发现自己今日根本没佩戴什么首饰,自己从昏睡中醒来,燕珝又还未醒,没心思收拾自己,只有耳边坠着两只小小的珍珠耳坠,发着盈润的色泽。 她放了心,平复了呼吸之后推门而入。 圆空大师说,回去说不定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走近,走进里间,看向榻上躺着的身躯。 那身子半点未动,一如她离开时的模样。男人面色安宁,鬓发未乱,端得是玉面君子,倒是她乱了方寸。 云烟心一沉。 还未醒来,他还未曾醒来。 她走近,半倚在榻边。 燕珝呼吸很轻,或许是伤重,云烟总觉得他的呼吸轻到好像马上便要消散。 身上有着重重的药味,草药气息包裹着他原本便有的淡淡冷香,竟也不觉突兀。 但不好闻,云烟讨厌这样的味道。这种味道必然伴随着伤病,还有血腥气息。 他身上的纱布还是浸出了淡淡的血色,云烟不敢动他,怕他稍有动弹便伤口破裂,只能不知所措地拉着他的手。 燕珝是有些喜欢拉着她的,云烟不懂为什么,每次被燕珝牵住掌心,都有一种被紧紧包裹住的感觉。 现在他的手无力地垂在榻边,她忍着伤心,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中。 “郎君,”她轻声道:“你听得到吗?” 没有任何回应,甚至眼睫都未曾动过。 他的手有些凉,云烟用自己的双手捂着,想让他暖和一点。 “我去见了大师,圆空大师,不知你认不认识,”云烟声音很轻,像是在同恋人说着寻常闲话,“他说你也做梦,一些幻梦。我想了想,我自己也经常做梦,不知你我的梦是否有相似之处。” “我想啊想,虽然许多次都很讨厌这种梦境,醒来会头痛嘛。但是仔细想想,还是能回忆起来,有时候还是笑着醒来的。” “就是醒来的时候,还会有些失落的感觉。” 云烟歪着头,靠近他,“有时候我也会想,说不定梦里的人就是你和我,我们一起在山野之间,你读书习字,练剑,我就做做针线,看着你,什么也不做。” 她想了想,“也是做的,我会煮汤,会抓鱼……也挺美好的,不是吗?” 她不记得自己有抓过鱼,但这样的话就好像藏在记忆深处一般,被她说了出来。 “不说这些,”她道:“我的梦境是这样的,你的呢?你好像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 她不笨,“这是你很少入眠的原因吗?是害怕做梦,还是单纯睡不着?”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燕珝很少入眠,偶尔入眠睡得也很浅,只是她见惯了燕珝这般模样,便以为他本就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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