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请那位高人过来么?”云烟还抱着希望,“必定重金酬谢,想要什么……都可以。” “娘娘,此人绝非随意可以请来的。需得亲自拜访,方显诚意。” “娘娘放心,陛下有胡太医守着,胡太医妙手回春,陛下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娘娘还是……先保重自己。” 季长川公事公办的声音回荡在云烟耳边,她抬起头,看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她曾经的夫君。 良久,她点点头。 “那便依季大人所说。” 她深深垂首,像是要对他行礼。 “多谢你……”声音中带有哽咽,“多谢你。” 季长川沉默地受了她的礼,看着她乌黑的发丝柔顺地垂在肩膀,想起当初,他也是为她挽过发的。 已然物是人非了。 他深深作揖,身上的盔甲发出冰冷的碰撞声响:“臣愧不敢当,娘娘,这都是臣应做的。” 云烟唤人准备了膳食,在陛下院外等候着的大臣们也都被送去用膳安置,陛下还未醒来,这些人都是朝中肱骨,绝不能再出问题。 她不能再慌乱,脆弱下去了。 云烟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情状,出去同那些大人道:“陛下还未醒,如今又不在宫中,南巡一应事宜,还需得大人们费心。” 她语气恭敬,姿态谦卑,让那些正忧心的朝臣心中平了许多,俱都应是。 “大人们放心,”云烟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不让自己露出半点慌乱的神色,她第一次同朝臣说话,又是一个人面对,燕珝还躺在里面生死未卜,“陛下一定会醒来的。” 不仅是告诉他们,更是告诉她自己。 他会醒来的,会醒来的。 一定会,他那么喜欢她,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对不对? 可她还是害怕。 等那些大臣去了,她被茯苓扶着回屋坐在桌边,看着大气不敢出的侍女们端上美味佳肴。 她害怕……她怕燕珝会真的,想要随着明昭皇后去了。 她不怀疑燕珝对明昭皇后的爱,只怕燕珝想不开,就此不愿醒来。 云烟强迫着自己多用些,付菡也来过看望她,原本是来劝她进食的,害怕她哭着不用膳,可进屋瞧见她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肉块,便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她真的成长了很多,虽然这成长的代价,是燕珝的鲜血。 付菡没有再打扰她,看着她用了些便离去了。 郑王谋逆,前朝遗孤在徐州经营多年,已然有了自己的势力,加之北凉不止李茵一人仇恨燕珝,段述成和付彻知一人忙着军中,一人忙着追捕剩余逃散的余孽,季长川在南边待了半年也算是熟悉情况,主持着如今混乱的朝局。 云烟未醒的时候,剩余的事情都是付菡来操持,如今云烟醒了,付菡的事情仍旧没少。 她也忙着,许多的人和事都等着她。 云烟吃下几口,才觉得胃中确实空空,面无表情地用了一碗汤,将排骨仔仔细细啃了干净,不让自己再饿肚子。 她已经不流眼泪了,眼中干涩。茯苓为她拿来了热帕子敷眼,她还对茯苓笑笑,“跟着我,你倒是受苦了。” “娘娘切莫如此想,”茯苓立马道:“是奴婢没能护好主子,让娘娘身处险境。” 李茵从侧殿潜入,是独自一人行事。她武功不差,又多年习舞身子轻盈,没人发现她从后方偷偷跟上。 只有一个暗卫,她举起捡来的刀剑,一刀便捅穿了那人的心肺,没了呼吸。茯苓和怀着孩子的郑王妃惊恐之下被她击晕,她下手重,茯苓晕死过去,而不知是不是她对郑王妃肚子中的孩子心生怜悯,敲晕郑王妃的时候,手轻了些。 所以郑王妃才在最后时刻醒来,费力爬进登仙阁,用那酒壶击打到了李茵的伤处,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等茯苓醒来,他们已经获救了。得知云烟和陛下伤重昏迷,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又昏死过去。 “这也不能怪你。”云烟摇摇头,她平和了不少,现在的情况不是她能任性的时候了。 燕珝和付菡教了她这样多,无数次夸过她聪慧灵动,她也不能辜负他们的好意。 云烟快速吃完,收拾好自己,去寻了季长川。 “你说的那位高人,在何处?”云烟害怕高人会提出什么要求,主动道:“需不需要带上银票,或是现银?还是有什么珍重的宝物,他可有同你说过?” 季长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些都不需要。” 他垂眸,看向云烟满是对燕珝关切的眼瞳。 “他要的,是娘娘与陛下的同心结。” “……同心结?” 云烟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这高人怎么会知晓她有一个同心结?可她并不知道燕珝有没有。 “娘娘去寻便是,寻来了,便可去见他了。” 季长川说完,不曾留恋,好似二人从不相识。 云烟顿了顿,没有同他叙旧的心思,脚步一转,往屋里去了。 她是有一个同心结,从摔下山崖醒来便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求来的,当时季长川说,那同心结他们二人一人一个。 她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习惯了带在身边。 同心结被放在枕头下,她翻找着,终于将自己的同心结找了出来。 茯苓跟在她身后,道:“娘娘,陛下的在何处?” 她嗫嚅着唇,“……我不知道。” 云烟脚步略有慌乱,她跑进屋中,还叫了孙安来帮着寻找,可翻遍了箱子也寻不见,夏日炎炎,额头逐渐泛上细汗,云烟站在屋中,“何处,究竟在何处……” 孙安也寻不到,到了这种时候,他有了主意:“娘娘,同心结又没什么特别的,若寻不到,老奴去买一个,或是高人若要开过光的,去寺中求一个便是。” 云烟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她动了动唇瓣,还是摇头。 “不成。” 同心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是随处可见,谁都能求来的美好祝愿。可云烟好像就是明白,那高人似乎知道些什么,他既然说要他们的同心结,那就必定是要他们自己的。 “就依高人的话,再去找找。” 云烟下了命令,众人也只能听从。云烟在屋中寻着,想起同心结这类东西,说不定在贴身衣物之中。 她不敢去翻动燕珝,害怕碰到伤口,轻触着身上,枕下,都没有。 微微的失落,但也算正常,他重伤,浑身是血,回来时医治换衣都是小太监干的,若有什么贴身的东西,早就会被取下来。 ……贴身的? 云烟一顿,她转过身子,将放在桌边,燕珝惯常佩戴在身上的平安符拿了起来。 平安符有些旧了,但被爱护得很好,像是个小香囊,里头装着护佑人平安的符咒。 她颤动着指尖,将其打开。 符纸仍被放在里面,紧紧贴着的,是鲜红鲜红的同心结。 他就这样随身带着。 云烟来不及有什么别的想法,她的脑子早就乱成一团,不过是靠着本能一件件做着事。她将其拿了出来,护在怀中,同自己的同心结放在一处,去寻了季长川。 她跑得极快,喘着粗气,生怕晚上一刻那高人便不见了,季长川点点头,命人套上马车。 “走罢,娘娘。” 云烟没带茯苓,茯苓身上还有伤,她带上小菊,付彻知从军中回来,知晓她要出去,也跟了上来。 季长川和付彻知在外骑着马,云烟坐在车里,端详着那同心结。 云烟想法简单,但也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高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又不进城,只能亲自去寻。 但一来,她信任季长川,知晓季长川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二来,她的直觉隐隐告诉她,这位高人或许不仅能护住燕珝的命,还能为她……指引一些方向。 她太累了,在车中休息了一会儿,不敢睡着,生怕自己又做一些奇奇怪怪却根本记不住的梦,让她伤神的同时还会误事。 车马停下,他们轻装简行,一行人走得极快,出了城往一座山头去,云烟原本以为这样的城池,城外应当没什么人烟,没想到出城之后安静了会儿,便由远及近听到了人声。 有些嘈杂,却并不混乱,云烟掀开车帘,外头一些穿着打扮并不光鲜,甚至有些破烂的乞儿缩在并不齐全的桌椅边,拿着破碗喝粥。 为这些乞儿们打粥的像是和尚,应当是哪处庙中的。云烟叫停了车,让小菊为那领头的和尚送上些金银,他们这样施粥,乃是大善。 那些和尚并未拒绝,还往他们的方向微微作揖,一口一个施主,云烟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脑袋,让他们继续赶路。 季长川道:“娘娘,到了。” “到了?” 云烟看了看此处,倒也没纠结地方脏乱,跳下马车,“你口中的高人,就在此处?” 季长川颔首,这下就连付彻知都愣住了,他翻身下马,扶住一个差点要摔倒的乞儿,顺便接住了他手中即将洒出来的粥,那乞儿连声道谢。 “川儿,难不成是那些和尚……” 付彻知的声音顿住,他看到了。 方才那施粥领头的和尚缓缓朝他们走来,云烟不知是谁,也不知为何付彻知的容貌变得那样恭敬,料想应当是传说中的高人,凝着神色等他过来。 “圆空大师,”付彻知行礼,主动招呼,“大师怎的在徐州?” “老衲遍游天下,行至扬州,路遇季大人,便……” 几人叙话,云烟心中却焦急。 圆空大师的名字她倒是听过,只是听说常年待在京郊的龙泉山永兴寺中,竟然到了此处。 她凝眸不语,心中突突跳着。 既然是得道高僧,说不定真有天大的本事,能将燕珝救回来。 圆空同付季二人说了几句,便将目光投到了云烟身上。 季长川垂眸,主动道:“圆空大师,这是云贵妃。” 云烟走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云烟拜见大师。” 圆空似笑非笑地瞧了季长川一眼,“倒是个好名字。” 云烟垂首,未曾看到众人之间的眼神波动,只是道:“还请大师救救……” “不急。”圆空转身,坐在缺了一条腿的板凳上,虽然缺了腿,却被石头垫着,倒也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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