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齐管事回过味儿来,脸上奉着笑拱手道:“娘娘给殿下熬汤,殿下必定欢喜。这会儿殿下就在书房议事,殿下午间还未用膳呢,娘娘真是有心。” 阿枝倒不知燕珝午间未食,听闻此言,点点头,长勺放进汤中舀了一点汤汁,正要喂到唇边尝尝咸淡的时候,微微一顿。 汤汁差点洒了出来,阿枝放下手中的勺子,舀了小碗汤。 “茯苓,你来尝尝味道。” 茯苓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吹了热气品了一口,“好喝!就是稍微淡了些,娘娘再放些盐吧。” 齐管事揣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二人。 阿枝放了盐,翻动着汤。 “娘娘怎的不自己尝一口?”茯苓帮着忙,随口问道。 “让你喝汤不好吗,”阿枝带着点笑意,转移了视线,“再熬一会儿就好了。” 厨房的下人们做着自己的事,见齐管事来更大气不敢出,但也有那些心思浮动的人,一早给了消息出去。 汤快熬好的时候,小顺子屁颠屁颠跑来,耳语道:“娘娘快些去!明月阁那边已经去了,像是要给殿下送餐食呢!” 阿枝蹙起眉头,还未先语,便听茯苓催促道:“娘娘莫要耽搁了,待会儿殿下若用了王娘子送的,只怕就吃不下这汤啦,这么大一锅岂不是糟蹋了!” “……便是他不吃,也不会糟蹋呀,”阿枝细声细气道:“我一碗,你一碗,小顺子来点,绰绰有余。” 她还用了成语,不急不慌地往盏里舀汤。 “大不了不送了呗,自己喝也成。” 茯苓那急性子最恨阿枝这样慢悠悠的模样,狠狠地叹了口气,将汤一股脑全倒了进去,推着阿枝,“娘娘去呀,今日好容易殿下在府中,过几日再去军营,只怕再见就难了!” 阿枝半推半就着端上汤盏,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茯苓,表情好不可怜。 茯苓硬着心肠不去哄她,叉着腰,“娘娘!” “知道啦知道啦……”阿枝小步小步挪过去,茯苓让她去便罢了,还叫她看着殿下喝,美其名曰要她与殿下好好说说话。 可王若樱在,她才不愿意多说什么。 从不计较,不代表心里对王若樱就没有气,她也不是个泥人。 阿枝皱巴着眉头,去了书房。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前院。 走过二门,过穿堂便是抄手游廊,眼前景致开阔许多。亭台楼阁,飞檐青瓦,前院的大气和后院的雅致完美地契合在了一处,不觉突兀,看得人心神舒畅。 阿枝走过游廊,眼熟的仆从为她打开了院门,齐管事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紧紧跟着道:“殿下必定高兴,必定高兴。” 她客气笑笑。 和齐管事并不很熟,对他口中的“必定高兴”持怀疑态度。 齐管事倒是殷勤,见她端着托盘,点头哈腰:“娘娘若累了,老奴来端也好。” “不必了,”阿枝不是那等爱使唤他人的人,时常能自己干的便随手做了,“齐管事忙罢,我给殿下送了汤便回去,不必跟着。” 都这么说了,齐管事也不好再跟在身后,只是脸上挂着那讨好的神情不变。 “娘娘,王娘子也在里头,娘娘稍等会儿便好,莫要记气。” “我知晓,你去吧。”阿枝颔首,她知道王若樱在。 王若樱在不在与她送不送汤关系并不很大,她如今还是表妹,与她并无干系。 茯苓看了看齐管事,“怪道都说他是人精,这样细心照看着,任谁心里都舒坦。” “能在王府做管事,哪有差的,”阿枝看着脚下的路,随口道:“也就是……” 话未说完,茶杯碎裂的声音从书房中传来。 凄厉的哭喊带着深深地绝望:“表哥!你就这样狠心对我!” 她声音极大,阿枝吓得一颤,手上的汤盏差点摔下来。 茯苓“哎哟”一声,给汤盏扶着,悄声道:“王娘子这是做什么呀,可吓人。” 阿枝也有些懵,王若樱在燕珝面前向来乖巧可爱,端得是一个娇憨的模样,这样凄惨的哭喊声,绝不像她能发出来的。 二人隔得远,听不见燕珝回了什么,只听哭声渐明,“表哥——你可别忘了当年我爹娘,我王氏一族全族皆——” 燕珝许是又说了什么,打断了她的话。 阿枝不知自己这会儿是否该过去,站在院中犹豫不前,茯苓见她端着,贴心道:“娘娘,要不咱们先给汤放桌上,等殿下空闲了再送去?” 阿枝点头,院内有一石桌与座椅,茯苓从她手上接过,将汤盏放了过去。 她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就不该来,如今院内的人都看见她来了,就算她这会儿离开,只怕王若樱和燕珝还是能知道她来过。 阿枝深深叹气,也不知燕珝是哪里惹恼了这个表妹,竟让她哭成这样。 “……就因为这便要赶走我吗?表哥,我与你自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竟还抵不过一个北凉人!表哥……你与她才多久的情分,便要将我送走?” “你挟恩图报,这么久,也该够了。” 阿枝听着竟然还有自己的事,忍不住凑上前去,轻挪了几步。 茯苓未曾发觉,汤有些洒出来的,她拿出帕子正在擦拭着边缘。 ——务必要让殿下感受到娘娘的良苦用心,与这个又哭又闹的疯子分个高低出来! 这边阿枝站近了些,听见里面细微的书页声响。 “表哥,我知道我错了,”王若樱的声音放软了些,虽还带着哭腔,但努力冷静了下来,“我年幼无知,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表哥教我呀,表哥告诉我不就好了么?我与那韩文霁是不同的,她受人蛊惑,才连累了我,那日我并非……” “并非什么?” 男人的轻笑不带丝毫感情。 “你想说什么,想好了再回答。”书页的声音更响,像是有厚厚的一沓信纸被人翻动着。 阿枝本就是偷听,屏息凝神,一面觉得自己不该有这个好奇心,一面又控制不住,想要知道王若樱究竟如何让燕珝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话。 “表哥,我真的知错了,真的……” 重重的抽噎声断断续续传来,王若樱简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枝听着都揪心。 想不通。 她走了会儿神,还未思索明白,便听见男人带着轻蔑的语调,刻薄地评价。 “我与她的事,你不必忧心。” 阿枝的心猛地一跳。 “……番邦野蛮女子,不过玩物。正妃?她当不起。” 轻蔑的调笑带着刻意的语调,一瞬间直击心脏,刺得人头脑轰鸣。
第28章 除夕 阿枝手脚冰凉,踉跄着后退几步,将自己与那声音完全隔开。 似乎还在继续。 “北凉战事将起,朝中不少人想要身为王侧妃的北凉公主自尽祭旗,只要她死了,一切就都好了,是吗?” 燕珝的声音不知为何,一字一句敲击着她的心脏。 阿枝手指发麻,四肢仿佛不像自己的一般,无法活动。 “王家、韩家,还有谁?”书页被撕开的滋啦声不绝于耳,“侧妃死,我便能继续得到你们的支持,军心稳定,打下北凉指日可待。” “又或者说,北凉早就是我大秦的囊中之物。年后出征,以北凉如今情景,只怕不出几月便能……” “表哥……”王若樱似乎很是慌张,声音颤抖。 阿枝早就没了听的心思。 王若樱慌张什么,有什么好慌乱的,还是她听错了,这其实是开心? 头脑昏沉,好像瞬间不知道方向在哪,转了半天没有找到出口,竟然一瞬间忘了来路。 旋转中看不清方向,她甚至不知道茯苓在何方。 一点点辨明方向,一步一步挪出去,奔向石桌,将汤盏端起。 眼前模糊一片,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她只想迅速逃离这个地方。茯苓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看阿枝骤然间失神的模样,傻傻愣住,轻唤:“娘娘,娘娘?” 阿枝的手指猛烈颤抖起来,汤盏骤然摔碎在地,一柱香前被她幻想着送入他口中的骨汤全然洒在地面,破裂的声响惊扰到了书房中说话的二人,声音骤停。 她慌乱擦手,拉着茯苓:“我没拿稳摔碎了,咱们去厨房再端一碗罢。” 茯苓愣愣点头,被阿枝拉着快步走了出去。她不知道娘娘究竟是怎么了,走得这样快,像逃一样,竟是丝毫没有停留,仿佛身后有着恶狼追赶,叫人魂惊。 她被牵着出去,临到出门时鬼使神差回头瞧了一眼。 茯苓顿住。 书房的门被打开,殿下面色沉静,眸中不知蕴藏着什么样的情绪,视线集中在石桌边全部洒开了的骨汤上。 冬日里热腾腾的汤在空气中散出飘渺白烟。 殿下负手站立,不知想了什么。 阿枝用尽全身力气将最后剩余的一碗汤盛起,推给茯苓。 “我有些累了,想是病还未好,你且先帮我送去,我先回去睡会儿。” 茯苓没接,先关切了一番她身子,见她只是疲惫虚弱并未发热才放了心。 “娘娘放心吧,奴婢会送给殿下用的。” “见到他,你便说……”阿枝咬住舌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就说是我笨手笨脚打翻了汤盏,让他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再不喜欢也稍稍用些,别……白费了这么多时光。” 阿枝说完,一人撑着桌椅的边缘,在茯苓疑惑的视线中先行离去。 茯苓有些摸不着头脑,半点不知自己在处理那汤盏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奉命端着餐盘去了书房。 方才走过的路又重走了一遍,茯苓却莫名没了方才愉悦的心境。方才的娘娘虽未明说,但端着汤去的时候分明是开心的。 这会儿……怎的变化如此之大。 她不懂娘娘的想法。进了小院,只见那点泼洒出来的骨汤和碎盏都已收拾干净,看不到半点污渍,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没有任何人来过一般。 她经了通报,敲开了书房的门,方才还在这儿的王若樱已经不在这处了,茯苓垂首不敢直视殿下,将汤盏送到桌前。 缓声道:“殿下,这是娘娘亲手熬制的骨汤……娘娘说,让您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纵是不喜,也稍稍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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