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望着她,好像看着一只没有感情的……玩物。 阿枝又一次想到这个词,指尖骤然发麻,触碰到燕珝的皮肤变得滚烫,她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无法挣脱。 燕珝冷静地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半分动摇。 “贵妃、韩家兄妹,包括王若樱,我都一一……” “殿下是想说,他们如此,是殿下帮妾,报了从前的欺辱之仇?” 阿枝仍动作着手臂,不想与他有过多接触。 燕珝眼神复杂,“不是吗?” “是,”阿枝认真地看着他,长舒口气,“妾承认,妾也有旁人有的小人心思。看见自己曾经万般仇恨的人落得如此下场,心底自然是开心的。” “但是,”她垂着眸,另一只手用力地一根根掰开燕珝锢在她手腕上的指节,一字一句道:“妾不觉得畅快。” “还有何处不悦,你自可说。” 燕珝不松手,反倒一点点将人拉近,“我说过,有何委屈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为你处理。” “妾是殿下的玩物吗?” 阿枝抬眼,直愣愣地对上他的眼瞳。 她是粗俗无礼的北凉人,这么说话,再正常不过了吧。 脸上泛起轻笑,“在殿下身边,妾不开心。所以听到他们的结局,妾还是无法欢颜。” “这样明白的道理,殿下也非要如此装傻吗?” 阿枝发了狠劲,用力将燕珝的手拽下。 “妾被欺辱的时候,一次次在心中期盼,殿下能回来为我主持公道,可殿下总是在忙,”阿枝眼眶渐渐发热,“妾忍了,妾知道这点小事,不足以让殿下忧烦。” “原本妾都认下了,我就是这样的命,就该被人欺负……原本都打算这样苟活一辈子了。” 眼眶中盈满了泪水,一滴滴晶莹从脸颊滑落,“可殿下今日是何意,就这样随意地,大手一挥地,对殿下来说是轻飘飘地便报了仇?” “为何非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从前不是不愿,只是不想?今日心情好,便来我处与我吃这可笑的团圆饭,还帮我报仇。日后呢,我若再惹了你心烦,是不是又要沦落到被人欺负的境地?” 阿枝退开一步,单薄的脊背倚上了屏风,连自己一遍遍想要恪守的称谓都全然忘怀。 明明白白地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她自己都不知为何此时的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但看着燕珝,心里满腔的委屈好像都一股脑涌了出来。 “妾被人欺负的时候,殿下总是不在,又在事后说一句没事,会为我主持公道。” “那妾问您,那日围场,真的是妾胡闹擅闯观兵吗?” 阿枝泪水一滴滴落下,顺着脸颊滑入脖颈,一点点没入衣衫。 她想要克制住眼泪,却稍一眨眼,眼泪便夺眶而出,半点不留情面。 她心跳飞快,也是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将自己的心事讲出来,期盼着燕珝的回应,又害怕他又会再一次用那样浅淡的语句将她的委屈都堵回去。 泪眼朦胧中看不清燕珝的模样,只能看到他渐渐靠近,带着些粗砺的指腹轻拂过脸颊,擦净泪痕。 “阿枝,”燕珝轻叹,带着克制与疏离,“别哭。” 她的心骤然又静了下来,似乎明白了他的态度。 “你知道,你都知道,”阿枝舌根发麻,全身上下止不住地轻颤,“你知道有人害我,那日却还是要昭告全天下,是我的罪过。” “为什么,殿下,为什么?” 她声音轻喃,带着自己都不解的耳语般的呢喃,“为了大局吗?什么是大局,总要我顾全大局,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枝——” 她感觉到自己的失控,却无法止住自己的震颤,想要抬手靠近燕珝,理智又一次次让她后退,再后退。 背后是屏风,她退后一步撞到了屏风,整个人又要向后倒去,燕珝一把将她捞住,拉近怀中。 沉重的屏风倒地之声轰然,守在门外的茯苓听见声响一惊,扬声道:“娘娘!殿下!” “出去!” 燕珝冷声吩咐,将茯苓想要推门而入的动作堵在了开始。 茯苓心头慌乱,只好守在门前,一刻不敢分神。 阿枝也被这声响吓得浑身瘫软,男人的臂膀将她拢在怀中,半点脱离不开。 “阿枝,”她又听见那沉缓的声音,好似从胸腔发出,震得她耳尖发烫,“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她紧闭上双眼,对这话毫无波澜。 “那祭旗呢,”她轻声问,“殿下想要妾去死吗?生死这样的事,妾也可以相信殿下吗?” 感受到燕珝的停滞,阿枝双手抬起,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 “你变了很多,阿枝。” 燕珝垂下眼睑,长睫挡住了眼中的阴霾,看不清神情。 阿枝不知怎的,竟还恢复了几分力气。 她坦然地望着他,曾经她最爱的容颜。 “我没有变,”她声音坚定,“变的是你。” 这话好像一根长针,直直地插进燕珝的心脏,阿枝能清楚地看见他垂下的鸦羽猛地震颤,好像终于发现了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这件事。 阿枝颓然转身,下一瞬,却被人强硬地拽回。 含着酒的吻一寸寸撬开唇齿,抵死纠缠,将冷得刺骨的酒液一点点渡进。
第30章 欢愉(一更) 冰冷的酒液经过温热的唇,没了之前刺骨的寒意,但仍有着呛人的辣意。 阿枝从前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喝酒。 北凉的酒辛辣,一杯下肚便能暖身,三杯下去,管你是再魁梧的汉子,也要晕上一晕。 直到来了大秦,尝到了大秦许多不一样的酒。 宫宴上的酒都不算呛人,为的是所有达官贵人们的仪态,不可让贵人们在圣驾前露出狼狈醉相。 南苑浅尝过几次,都是季长川特意为她带来,甜甜腻腻的果酒,和糕点果子混在一起,喝上几杯,一夜酣眠。 她从未喝过这样的酒。 或许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强硬地,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灌入酒液。 本就哭过的脸颊泛起绯色,哽咽的喉头被酒液冲刷到刺痛,阿枝再次咳嗽起来,推开燕珝,伏低了身子。 燕珝未曾放开她。 掌心紧握着她的手掌,一点点摩挲着她的指尖,骨节,从起初的揉捏到按压,像是在安抚,又似乎有着什么别的意味。 阿枝掌心酥麻,待她平复好胸腔的难受之时,身子也泛起了难以难说的战栗。手掌被他整个包住无法动弹,明明只有一口酒,却好像醉了一般,浑身乏力。 她半倚在他怀中,刚想抗拒地推开他,后腰处的大掌便攀至脖颈,唇瓣再一次相贴,没了方才的强硬,此时显得分外温存。 柔和的吻一点点轻啄,从唇角,到晶莹湿润的唇瓣被微微含住,像是饱含着露水的蔷薇彼此绽放又重叠,将微浅的唇色染上糜|红。 燕珝近乎疯狂地,又虔诚地一点点用自己的唇,描摹着她的唇。 他的怀里,是温热的,战栗的,只属于他的阿枝。 燕珝垂眼,在看见那泪痕的时候,终于失控,咬住了她的下唇。 钝痛猛地传来,阿枝吃痛,睁开朦胧的眼瞳看向他。 “我们都没有变,”燕珝手指轻抚着她的后颈,一点点插入她披散的发丝,紧紧相贴,“都不会变。” 阿枝摇头,“已经,已经……” “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燕珝握着她掌心的手骤然发力,迫使着她抬起纤指,按向自己的脸庞。 “你看,我还是我,你仍旧是你。我们之间,绝无可能有什么变化。” 阿枝眼角细碎的泪滴像无形的针锋,一点点剥开他所有伪装出来的体面与完美,将他的狼狈展现得体无完肤。 掌心感受到他脸颊上的肌肤,触及之时像是被烫到般,忍不住地轻颤。 她的泪眼一点点垂下,又抬起,露出一个灿然的笑。 “殿下是没变,是妾错了。” 燕珝的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慌乱,将她的指尖与自己紧紧相贴,“你为何非要如此……” 阿枝移开视线,将自己的指尖一点点在他掌中蜷缩起来。 她定定地看向燕珝身后不远处,被随意脱下的大麾掩盖不住露出了剑柄的墨玉色佩剑。 一定很锋利,她想。 特别是划过她身体的时候。 阿枝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突然回神,瞧见燕珝复杂的眼神。 “你在看什么?” 燕珝知道自己身后空无一人,整个芙蕖小筑内都不会有不该出现的人和物。可她方才那样定定出神,眼神中流露出罕见的遗憾与哀婉,还有种淡淡的恍然,莫名让他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他想要回望,却被阿枝蓦然的动作止住。 她踮起脚,一点点贴近。 用还未干涸的泪眼,一点点凑近他。 下一瞬,带着潮气的唇再一次吻了上来。不同于方才那两个短暂又漫长的吻,这一次不是她在被动承受,而是主动伸出了自己的爪牙,一点点噬咬着他刀锋般的薄唇。唇齿相依,好像方才的所有,都不过是一场噩梦。 如今噩梦被唤醒,美梦来临。 阿枝缓缓松开唇瓣,让自己也稍稍得到喘息,却又在下一瞬,自己都未意识到地啃咬了上去。 像是泄愤,又像是在撒娇般的依赖。阿枝紧闭着眼,像水一般包裹着他的周身,脖颈与肩膀处传来被啃噬的刺痛,燕珝轻笑,像是在笑她的无赖。 阿枝仍未松口,直到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 她抬高脸颊,将自己唇瓣上的血渍再一次,用相贴的方式,涂抹到他的唇上。 燕珝感受着她的动作,又觉得分外不真实。 这不像她,或者说,这不像现在的她。 在南苑时,二人也有过这般浓情蜜意的时候,可如今的她,段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尽情肆意地发泄。 他不知道她方才看到了什么,竟就在那一瞬间仿佛变了个人,但她如今的模样,将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克制的边缘狠狠拉回。 眼底晦涩,燕珝伸出长指,将她的下颌抬起。 他的手很长,骨节一寸寸轻按着她的脸侧,拇指又一点、一点地将那一丝血痕擦去。 血迹擦不净,反倒染得整个唇都带上了血色。长指一点点研磨着唇角,略显微肿的唇瓣在指下渐渐柔软,直到滚烫的指尖触碰到微凉的唇齿,指节没入其中,包裹着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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