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另一只手:“别动,让朕看看。” 殷篱被他的气息包裹,像是怎么也逃不开的牢笼,手指抚上她的脸,殷篱下意识缩了一下,李鸷轻轻捧着她,面上未见丝毫触动,呼吸却越发灼热。 “朕来之前,你说的话可是真心的?” “不想进宫,不想讨好朕,也不怕毁容,更不怕死?”李鸷循序渐进,手从脸颊滑到了后腰上,将她往怀中一按。 殷篱眼眸闪动,这样近的距离,她将他眼中的欲.望看得分明,不知为何,蔓延到心头的委屈抵挡不住了,她喉咙一哽,身心俱疲地看着他。 “六哥,你在意吗?你在意我想不想进宫,是不是愿意讨好你,在意我容颜是否美丽,在意我是否活着吗?” 她说到这里闭上眼,似乎不愿意泪水在眼眶中兜转,兀自稳定着声线,做她对他的控诉:“你把我带进宫里来,是想看我被人欺辱践踏的吗?我可以跪拜任何人,任何人可以用耳光教训我,而不必受到任何代价,对吗?” 她睁开眼看着李鸷,眼中无情,可泪水还是决然坠落:“若你不在乎我的喜乐,那我想要自毁还是去死,又与你何干呢?” 殷篱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似乎成了直击灵魂的追问,让李鸷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诚然,他已经得到她了,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将她带进宫中折磨,所求的又是什么呢? 如果在意,当庇佑她不受伤害,如果不在意,又何须质问她心中所想。 李鸷想起山洞里那个给予他温度的女人,想起那个不顾一切冲进雨幕中的女人,想起那个无论绝境有多艰苦,都不放弃一丝生的希望的女人,而那人唯一一次的屈服,是想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他。 她说她不想欠他的。 她永远看得清自己的内心,知道自己求什么。 李鸷俯身,亲了亲她的眼尾,泪痕未干,苦涩的味道,却让他辗转不舍,殷篱逃脱不开,便只能闭着眼任君采撷,她以为那些问题会无疾而终,李鸷却停在她耳畔,回答了她的话:“朕在意你。与你的承诺,朕都记得。” 殷篱愕然变色,尽最大努力推开他的身,却只隔开一道呼吸的距离,她抬着头看着他,眼中涌动着怒火:“你还想骗我到几时?” 李鸷覆上她的脸,指腹蹭去她的泪痕:“第一天遇见你的时候,朕就知道你的脾性。” “如若言明身份,你一定不会跟朕走。” “于是朕只好一步一步引诱你进入圈套,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留住你。” 李鸷眼尾藏着淡淡笑意,心情似乎很好:“朕没惩罚婉妃,你生气了?那你又是为什么生气呢?” 他反客为主,将戳心的问题抛回到她跟前,殷篱瞬间变了脸色,剧烈地挣扎想要逃脱他的桎梏,因为太过用力,手腕上被攥出了道道红痕,李鸷忽然将她抱了起来,抵在书案上。 呼吸散在耳畔,李鸷在她耳边轻声说:“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对朕动心了?” 殷篱找着自己的呼吸,听见他这样一句话,忽然止不住难过。 她从来,从来没否认过自己的心。 没有人比她更坦率,更纯粹。 可又是谁把她的真心践踏得一文不值呢? “六哥……” “嗯?”李鸷扣着她的手,十指交握,滴落的汗浸透了身下的宣纸,晕染了墨痕。 殷篱看到了漫天的繁星。 “我想一辈子这样拥抱你,跟你一起看星星,只有我们两个人。”她抱着李鸷,在寒风砭骨的深夜,丛林里万籁俱寂,只有耳边不停放大的呼吸,她怀揣着最美好的愿景,抓住了一个根本握不住的希望,那时怎么也想不到,最难的不是一辈子拥抱他,也不是看星星,而是两个人。 李鸷不知道殷篱到底想要跟他说什么,那声“六哥”之后,她声音渐渐弱了,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李鸷抱着她回到床上,唤梅意进来给她清理,他没有离开,就坐在床边看着,梅意掀开被子,见到殷篱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眸中闪过不忍,咽下一口气,她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殷篱的病。 “陛下不知,在江陵这一年里,殷充容有大半时间都是躺在床上,她幼时受尽流离之苦,加上滑胎的损伤,大喜大悲的损耗,身子骨早已经不起折腾了,陛下倘若,对殷充容还有半分怜惜,该体谅她才是。” 梅意本意是想提醒李鸷不要总是伤害殷篱,却不想提到了他心中缠绕许久的一道结。 当年那个被魏琦打掉的孩子,原本就该是他的。 皇家血脉不容混淆,李鸷本就没想过要让那孩子降生,可若是早就知道魏书洛不能孕育子嗣,李鸷便不会让殷篱滑胎。 如果当时那孩子活了下来,现在他也有自己的骨肉了。 “明日让太医来看看,让她好好养两日。” “是。” 李鸷衣冠整齐地出了锁晴楼,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一般,离开这里之后,他先是去了一趟玉照宫,庄秋梧早就回来了,正在榻上比对绣样,听见太监通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李鸷的身影出现,她才急忙起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李鸷负手走过来,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瞭了一眼桌上的绣样,“做什么呢?” 庄秋梧弯了弯眉,喜形于色,收起那些绣样,淡笑道:“臣妾的弟弟要娶妻了,未过门的媳妇要自己绣嫁衣,但她不精女工,求到了臣妾弟弟那里,阿衔又求到我这里,闲来无事做,我便帮她挑挑样子。” 李鸷听着,神色未动,庄秋梧知道他其实没听进去,便自己岔开话题:“陛下不是去锁晴楼了吗?阿篱妹妹如何,挨了一巴掌,心里委屈少不得的,陛下应该多陪陪她。” “她已经睡下了。” 庄秋梧一怔,垂下眼眸,遮掩了眸中的黯然,李鸷没留意到她的神色,问道:“婉妃怎么处置的?” “臣妾禁了她一个月的足,罚俸半年。” 说到这顿了顿,换上一副认真之色:“鱼非谦那边,是否要敲打敲打?让他这样在外面谣传,对陛下颜面有损。” “不必了。”李鸷声音笃定,“鱼晚晴会去派人敲打的。” 庄秋梧自是懂得李鸷的意思,鱼晚晴今日在他这里讨了个没脸,李鸷临走时又故意留下那句话,鱼晚晴肯定以为李鸷的脾气大半是冲鱼非谦发的,哪怕一个月足不出户,也要费心把消息递出去,让鱼家最近收敛点。 婉妃自己去敲打,跟李鸷派人去敲打,效果完全不一样,李鸷这是还给婉妃留脸呢。 庄秋梧陷入思考,屋里便安静下来,半晌之后,李鸷忽然道:“殷充容刚入宫,有许多规矩不懂,你帮着照看一二。” 庄秋梧一怔,有些意外地看向李鸷,李鸷很少托付给她事情,更少让她去照顾别人,今日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让她关照一点殷篱? 这个殷篱果真跟别人不一样。 “陛下放心,臣妾一定照顾好她。”庄秋梧道。 李鸷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离开,庄秋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转瞬即逝,她送李鸷出去,眼睛在他腰上看了几眼,几度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问了出来:“陛下,臣妾送您的那块玉坠可还在?” 她很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李鸷手在腰间摸了一下,而后像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在江陵时丢了。” 庄秋梧抿了抿唇,没出声,送李鸷出门,回身的那一刻,眼圈却有些红了。
第二十八章 她们 鱼晚晴被禁了足, 殷篱终于能安生几日。 从钟粹宫的第二天,太医来给她诊脉,告诉她需要在床上休养一段时间,接连好几天, 李鸷都没再来锁晴楼。 也是自那天之后, 锁晴楼外面突然多了许多侍卫, 殷篱开始以为那些侍卫是李鸷派来监视她的,这几日一直惶惶度日,直到十五前一天,梅意告诉殷篱, 明日要去玉照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殷篱才知道, 李鸷并没有限制她出入锁晴楼的自由。 可是惶恐却没有减轻分毫。 “请安?” 听到梅意的话, 殷篱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她如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关于李鸷那些宫妃, 她心里一个都不想见,“能不能不去?” 梅意知道殷篱因何抵触。 她才被鱼晚晴请到钟粹宫,就挨了一巴掌,还差点小命不保, 如今她就如惊弓之鸟, 有这种反应很正常。 可惜, 宫里的人没有自我可言。 “娘娘可以放心,皇后她……跟婉妃不一样,她人很和善, 你不是见过吗?” 梅意温声安抚, 说完, 殷篱眼神顿了顿,她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似乎想起皇后娘娘的样貌。 她的确见过,在她知道李鸷身份的那天。 但她对皇后的印象实在不多了,只记得她陪在李鸷身旁,一直温和地笑着,吐字很慢,说话声音也很温柔,没有半分盛气凌人的嚣张。 “可是……” “而且婉妃现在正在禁足,娘娘不用担心再看到她。” 殷篱仍然很犹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天生的倔强和固执让她没办法融入这里,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要避开,尽管知道自己避不开。 梅意见自己劝不动,扶着她肩膀道:“娘娘,要想在这个后宫里生存,想要单打独斗是绝无可能的。皇后娘娘是个很好的人,倘若她怜惜你,会成为你今后的助力,鱼晚晴再受宠,家里也不过是商贾门户。皇后娘娘的父亲是丞相,她背后有屹立不倒的靠山,而娘娘什么都没有,就更需要依附别人,仰仗别人,您能懂吗?” 殷篱当然能懂,她也不是傻子,可是这个道明的事实却让她心里充满了更深的绝望。 不仅要仰仗李鸷,还要仰仗他的女人。 她是有多卑微呢? “梅意。” 殷篱拽了一下梅意的袖子,梅意看她突然冷下的脸,以为她要反驳,却听她道:“你同我好好讲一讲这宫里的人吧。” 梅意一怔,脸上的神情由茫然到惊喜,殷篱的松动让她舒了一口气,可是舒一口气的同时,她心里又有些怅然若失。 殷篱的表情很泰然,像是认命一样。 明明都是梅意想要看到的,却在真正看到的时候,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失去了什么。 是什么呢? 第二日,梅意服侍殷篱梳洗过后,给她换上了一身正式一点的宫装,毕竟是去玉照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殷篱早上话很少,梅意扶她出去的时候特意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想要给她一点安慰。 殷篱看她一眼,眸中空洞洞地,只道:“放心,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梅意又觉得这样很残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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