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长廊深处,院中参天的假山遮住了太阳,落下一层阴影,商练抱着手臂看她,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 “你又在哭了。” 他轻声,那声音随风飘散,到阿蛮耳中已不真切。 但阿蛮还是随之一怔。 恍惚中想起初见那天,阿蛮想到阿刁,在青卢小筑的树影下偷偷哭泣,商练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沉声道:“你在哭?” 阿蛮那埋藏于心的悸动,都随着眼前之人的冷血旁观而变得寒凉。 她动手擦去眼泪,留下眼尾的一抹红。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了。”阿蛮说完,饶过商练径直离去。 越过商练的时候,他感觉一阵风从身侧拂过,带走了空气中弥漫的阵阵香气,而他只是略有迟疑地偏了偏头,眼中闪过一分不易察觉的困惑。 与此同时,紫宸殿外匆匆行进一个宫人,经过层层通传终于见到李鸷。 宫人跪地悲恸不止。 “禀陛下!皇后娘娘在玉照宫难产,经太医救治,娘娘已玉体无恙!” “但娘娘所生皇子,薨了!”
第五十二章 蛰伏 宫灯长明, 夜火辉煌。 温凉的夏风拂过湖面,将沿岸垂柳的枝条绿叶吹得缓缓飘荡,迎风是清新的草叶气息。 戚幼滢从舂湖旁匆匆行过时,夜露沾湿了衣裙, 她未作停留, 裙尾扫过一片枯枝败蕊, 最后仍觉不够,提着衣裙缓缓跑了起来。 身后的宫人面色大变,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唤着“娘娘”,一路奔向玉照宫, 到了地方,戚幼滢脚步一停, 而后深吸一口气, 理顺了呼吸,跨腿进去。 刚一进去, 就听见流光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陛下过来啦, 守了您一天一夜,这才回去休息,娘娘,您不用担心, 小皇子好着呢!只是身子弱……对, 现在还不能抱给您看, 您得好起来,等您好了,就能看到小皇子了!” 戚幼滢微喘着走进来, 就见到庄秋梧躺在床上, 身旁的流光弯着腰攀在她耳边悄悄说话, 不远处站着的张妗儿背身擦泪,见着她进来了,眼中的悲伤一时间陡然加剧,眼泪簌簌往下掉。 戚幼滢是刚刚才知道皇后难产的,礼部先发了讣告,后宫才渐渐得知陛下的长子难产而亡的消息。 因为不敢相信,给予确认,所以这一路才匆匆赶来,听见流光的声音,她心里还有一丝期冀,却在看到张妗儿脸色的时候崩然碎裂。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是,陛下说了,嫡长子自然是太子,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您就好好休息……嗯……睡醒了就抱给您看……” 流光的声音渐低,垂眸一看,庄秋梧已经睡着了。 低声吩咐宫人在旁边守着,流光转身,走到戚幼滢和张妗儿跟前,红着眼道:“两位娘娘恕罪,皇后刚刚睡着,不方便见客。” 戚幼滢面色发白,转头看向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庄秋梧,总觉得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她一把抓住流光的手:“太医不是说姐姐没事吗?” 怎么看起来脑子都已经糊涂了? 流光眸光一颤,想到皇后娘娘醒来后要见小皇子的样子,所有人呆立在那不敢开口,整个宫殿安静得可怕,然后皇后娘娘就变成这样了…… 戚幼滢紧紧抓着流光,见她抿着嘴一言不发,心急如焚,继续问道:“陛下呢?陛下在哪里?” 她一提到李鸷,流光全身一僵,而后闭上眼低下头,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李鸷没来过。 她刚说的话是骗人的。 可她不懂,究竟是多狠的心,才会来看都不肯看一眼呢? 戚幼滢好像懂了流光的意思,抓着她的手忽地松开,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她神色一变,还要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住,她转过头一看,就见张妗儿对她摇了摇头,红唇张开:“我们出去说吧,不要吵醒皇后娘娘。” 戚幼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有很多事不管再怎么反复追问就是没有结果。 她再次望了一眼庄秋梧,忍着泪意挥袖转身离开。 钟粹宫翠微殿,鱼非谦亲自登门告诉鱼晚晴皇后难产的事,彼时消息才刚传遍后宫,就连鱼晚晴这个平日里最是看不上皇后的人都没有想到。 幽静安宁的大殿里,两扇门朝外敞开着,外面两排宫灯明亮无暇,映照着长阶和慢慢无涯的甬路,鱼晚晴看着门外风意渐渐,将拢在袖中的手拿出来,回头看向鱼非谦。 “是真的?皇后生了皇子,没有活?” 鱼非谦一双眼睛闪着光华,似是没发现鱼晚晴的异常:“自是真的,陛下已经下旨发丧,交由礼部安排葬礼了,说是会以太子之礼下葬。” 说着冷哼一声:“生下来一天都没活了,再高的厚礼又能如何?” 鱼晚晴眼神骤冷,厉声喝止他:“闭嘴!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 鱼非谦被骂得面色怔住,随即不解地看着鱼晚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怕什么?” “这难道不是应该高兴的事吗?本来陛下最宠你,可是你看看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后宫频频出来好消息,只有你肚子一直没动静,父亲都快急死了,如果皇后平安诞下皇子,掌管后宫之位更是无法撼动,现在好不容易来了机会,她难产,孩子又没留下,心里指不定多伤心,加上身子又不好,说不准倒下就起不来了,不正是我们鱼家大好时机吗?妹妹,你该努力把握才是!” 鱼非谦今日过来也不是只为了告诉她这个消息,他绷紧了脸,严肃道:“这些话是父亲叫我转达给你的。” 鱼晚晴看着鱼非谦,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此时却只觉哑口无言。 就像他说得那般,她应该感到高兴,皇后一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向来看不得她身上一点儿好,孩子没了,又是个皇子,她难道不应该松一口气吗? 可为什么,会觉得心慌呢? 她难道在可怜她吗? “皇后有孕,后宫一直都风平浪静的。”鱼晚晴强迫自己不去往深处想,而是问了别的问题,“会不会是谁在暗地里使了什么绊子?” “不知,但我听说那日柔妃去过,陛下也去了,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陛下抱着柔妃出来,第二日就传出皇后难产。” 鱼晚晴面色微变:“柔妃?殷篱?” “陛下现在在哪?”她急忙追问。 鱼非谦颇有些不满:“你在后宫难道没有眼线吗?这种事也要问我。陛下行踪你应该时时掌握才是……陛下如今在紫宸殿,但是紫宸殿内外都有陛下近卫把守,我也不清楚陛下到底在做什么。” “皇后刚刚难产,还痛失腹中孩儿,陛下竟然不在玉照宫,而是陪着殷篱……”鱼晚晴喃喃自语,淡淡的口气不知是讽刺还是自嘲,她跟鱼非谦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待,鱼非谦走后,她看着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忽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皇后难产的消息不消片刻就传遍后宫,每处都在发生差不多的追问,皇后难产得太突然,以至于让每个人都心有戚戚焉。 宫妃们纷纷前来玉照宫探望皇后娘娘,却未能进得去凤鸾殿的门,被流光以皇后需要静养为由,委婉地请退了众人。 黎明初晓,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随侍的宫人急忙将她肩上软披脱下,她揉着酸涩的手臂,仰靠在太师椅上,宫人上茶,她疲惫地掐了掐眉心,眼底闪过几分不耐,摆手让人退下。 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贴身侍婢端详着她的脸色,揣测着她当下的心情,小心翼翼道:“事已至此,娘娘也不必担心了,皇后遭此打击,怕是会一蹶不振,柔妃那病恹恹的样子,更是不足为虑。” 她声音一落,室内陡然变得干净,座上闭眼的人没有出声,侍婢脸色变了变,不知自己说的话是不是触了什么霉头。 忽然听见一声冷笑。 那人坐起身来,唇浅浅弯着,伸手看自己染的兰色丹蔻,冷嘲道:“本来我还担心得不了手,没想到老天都帮我,正好赶上殷氏去玉照宫,看来陛下是有意要撇清殷氏,才延后一日皇子的死讯,这么一搅和,更不会有人怀疑背后有什么人了。” 侍婢也跟着附和:“恐怕连皇后娘娘自己都以为是气急攻心导致的难产呢,那药的影响是日积月累的,太医都诊断不出来,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那人冷嗤一声:“谁让她对谁都亲近,殊不知这后宫本来就是吃人的地方,她家族虽强,但跟家中关系并不和睦,也就与弟弟关系亲一点,陛下还没到需要忌惮她的地步,这个孩子原本能平安生下来,可惜,她对后宫不防范,天真到有些愚蠢了。” “皇后只是仗着嫁给陛下的时机好,不然这后位哪轮得到她这样平庸的人坐上?”侍婢一边给主子顺头发,一边奉承她,“等皇后一死,最适合封为皇后的就是娘娘,到时候什么样的恩宠没有啊!” “恩宠?”她截断侍婢的话,翘起唇角,幽黑眸中是冰冷的不屑,“谁稀罕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后宫最傻的就是去搏皇帝的恩宠,最蠢的就是把心交给男人,只要不动心,那些蠢货自然而然就前赴后继,自掘坟墓了,而我,只不过是稍稍推个波助个澜而已……” “娘娘说的是。” “只是……”女人轻轻垂下眼眸,望着近处氤氲不灭的灯火,脸上充满意兴,“这得需要陛下能保持他一贯的样子。” “李鸷,你可别叫我失望啊。” ** “真的找到那种药了?” 三个日夜,李鸷熬得眼底皆是疲惫,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听见冯振的话,此时才终于有几分动容。 冯振微微躬下身:“回陛下,微臣确实在古籍上找到了这种神药,只是年代久远,据说只出现在南疆地带,也不知有没有流传下来,不过现在好歹是有了线索,微臣已经命人去南疆探查了。” “朕派玉麟军去!” “陛下不用如此麻烦,这种药还需医者辨别,寻常之人是无法看出来的,还是让微臣的人去吧。” 李鸷沉吟片刻,冰冷地吐出四个字:“务必找到!” “臣领旨!” 冯振刚领命出去,正好传话的太监擦身而过,太监面露急色,眼中却满是欣喜,快速地跨进殿门,匆匆行至李鸷跟前下跪:“陛下,柔妃娘娘醒了!” 李鸷第一次好生狼狈,在龙椅上起身行下台阶的时候,被龙袍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在地,还好那小太监伶俐,搭手扶了他一下。 “陛下!”小太监回过神来,发现皇帝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殿门外,急忙提着衣摆跟上去。 一路到紫宸殿,李鸷没有在乎过自己是否失态,紧绷的心在狂跳,一颗悬着的巨石七上八下,初闻殷篱已醒的欣喜,在没有亲眼见到她时都算作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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