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篱闭口不言,悄悄点着步子到李鸷身前,水盈盈的眼睛里全是不满,干净透亮的眸子惹人怜惜,李鸷心头一软,牵了她的手到自己身旁,喟叹一声:“朕说了会去找你。” 殷篱不说话,贴到他胸口,伸出手指,在他胸前轻轻画着,藏不住的眷恋和依赖。 常晟闭着眼,干涩的嗓子发不出声音,他似是要说什么,但终究只是安静地退了下去。 李鸷抱着殷篱待了一会儿,头很沉,但他睡不着,只觉得脑子嗡嗡响,怀里的美人安静又乖巧,趴在他胸前,玩着他的衣袖,也不打扰。 外头天色沉了,染了一层墨蓝色,暑气也消散开来,终于添了点凉风。 李鸷坐正身子,抚着殷篱的肩膀:“朕带你出去走走?” 殷篱看着他,立马皱紧了眉,想也不想便摇头,满眼都是不赞同。 李鸷仿佛看穿她内心似的,贴了贴她额头:“你不是喜欢看星星吗,朕陪你看星星。” 他刚说出口,眼神忽地一慌,只觉得心口有什么汩汩流出,像是被狠狠剌开一道口子放血,找不到任何补救的可能,就只能这么痛着。 痛着痛着就没有感觉了,他回过神,看到殷篱深思熟虑了一番,一下搂住他脖子,将自己窝在他身体里。 李鸷便笑了,将她抱起来,满口皆是宠溺:“好,朕抱你去,不用你走。” 主殿后面有一方露天的清池,正好可以看星星。 李鸷抱起殷篱,她本就瘦,身子轻盈,挂在他身上不耗费任何力气。 她靠在他怀里,水泠泠的黑眸眨了又眨,有些俏皮地弯起唇角,好像小心思得逞似的。 李鸷颇为受用,抱着她去了后殿,外面已没有那么热了,他与她在清池旁的摇椅上坐下,一起仰头看着天空。 今日天很晴,几乎没有云,泼墨的天被点点星光照亮,因为没有月亮,更显得星辰璀璨。 李鸷深呼吸一口气,在清池旁的杂草间嗅到一股清新的泥土味儿,那味道很熟悉,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在荒郊野外风餐露宿时闻到的一样。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他忽然张口说了一句。 殷篱偎在他身旁不出声。 李鸷的表情一如既往,看不出太多的波澜起伏,只是深沉的眼睛里藏着无尽的痛楚。 “你不说话,朕也知道,你在意的不是看星星,而是看星星的人,对吗?” 他说完低头去看殷篱,殷篱似有所感,也抬头看过来,呆愣了一下,随即痴痴地笑。 李鸷眸光一黯,紧了紧臂弯,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亲吻着她的额头,低声说:“朕想听你再唤一声‘六哥’。” 湿润的唇碰到了冰凉的肌肤,也让大脑也跟着清醒许多。 可李鸷不想清醒,他想沉溺在这片刻的温存里不愿醒来,心没拴着锁链,就在这暗夜星空之下快速飞了起来。 不想坠落,不想沉寂。 但周遭太.安静了,只有蝉鸣阵阵,打搅着春水微波。 李鸷睁开眼,殷篱还是笑,他眼神晦暗,藏着心疼,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是真的原谅我了吗?” 殷篱笑弯了眼,然后点点头。 李鸷神色放松一些,心却被什么东西缠得更紧,让他无法呼吸。 “那你怎么不开口说说话?”李鸷拢着她肩后的长发,“是不是还怪我?” 他的脸色很难看,但殷篱还是甜甜地笑着,朝他努了努鼻子,似乎很高兴看到他这般模样。 心底的酸涩渐渐扩大,李鸷无可奈何,只能任凭这种近乎凌迟的痛席卷全身。 忽然,他听到不远处有喧哗的声音。 “让我进去!我要见陛下!” 常晟和几个宫人想要拦住大喊大叫的女子,但那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还在哭嚎,众人都不敢真的用力,女人穿着狼狈,头发也披散着,她不管不顾地往里冲,拉扯中,她一个踉跄闯到了清池。 周遭瞬间变得安静。 木筠晚一眼便看清那个倚在躺椅上的人,苍白的脸立时露出怒色。 “陛下,你怎地还在这里!”她上来便是质问,仿佛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李鸷看到来人,也同样面色不虞,声音骤冷:“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木筠晚抱着皇儿,早已经忘了害怕,她声泪俱下地看着李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您不管政事了吗?那个逆贼都快打到安阳了!快占领京城了!您再不振作起来,我们都会死!” 她看着怀中啼哭的孩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想将孩子递过去:“您不看在臣妾的面子上……皇儿,您看看皇儿,他是你唯一的皇子,他刚这么大,您不忍心看着他被叛军践踏吧?” 她举着孩子,企图用它唤醒李鸷。 可李鸷仍旧那副态度,甚至在听了她的话之后怒火更盛,直接瞪向常晟:“常晟!你是干什么吃的,还不速速将这等疯妇拖下去!” 常晟万般无奈,忙挥手让人去拉木筠晚,可木筠晚听见那“疯妇”二字就愣住了,她将孩子抱回到怀里,呆怔地看着李鸷:“陛下,您不认识自己的孩子了吗?不认识臣妾了吗?” 宫人本不敢造次,见李鸷脸色越发难看,再也不敷衍,上来便用力去拽木筠晚。 木筠晚大喊:“您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抛下肩上的担子什么都不管呢!您是皇帝!叛军都要打到城门了,您却缩在这里……” 她又急又气,仍顾念着李鸷的身份,不敢说太难听的话,可这扰人的嗓音好像几十只蛐蛐不停乱叫,惹得李鸷越发心烦,他大手一挥,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对常晟道:“快把这疯妇拖走!吓着柔妃,朕拿你们试问!” 这声震天怒吼如厚重编钟敲击着人心,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唯有常晟绝望地哀叹一声。 木筠晚定定地看着李鸷,在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中几近呆滞地望着他,某一刻,她忽然笑出声,那笑声越来越张狂,到最后分不清是笑还是哭。 “我是疯妇……我是疯妇!”她双眸噙满嘲讽般的泪,脸上是豁出去的轻狂,“到底是谁疯了!你才是真的疯了!” “滚出去!” 木筠晚将孩子往常晟怀里一塞,绝望到极致反而变得无所畏惧,她指着到处挂着的白幡,指着白灯笼,笑得愈发放肆:“你好好看清楚,柔妃,什么柔妃?她早就死了,你醒醒吧!” 常晟想要制止,但已经晚了。 李鸷听到木筠晚的话,面色骤变,他走上前一把掐住木筠晚的脖子,怒火从黑眸中喷涌而出:“你再说一遍!阿篱没有死!” 木筠晚快要不能呼吸,脸色涨得通红,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一个抛弃理智,偏执到欺骗自己的男人,就知道完了,他们都完了。 “殷……殷篱,在封后大典那天就……跳……跳湖死了……咳咳……”李鸷让她说,却又在她说话的时候收紧手指,木筠晚双脚已经离地,不停地用手拍打着李鸷。 常晟见状赶紧跪下,哭道:“陛下,柔妃娘娘是已经死了,您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没用了,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吧!” 他跪地磕头,宫人们也跟着磕,孩子在怀里哇哇大哭,有什么刺激着李鸷的大脑。 他忽地松开木筠晚,转过身去。 背后除了躺椅,空无一物。 方才那个趴在他怀里笑着的女人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抬头,看到映目的白,转过身,还是飘满眼眸的白绸。 低头去看,那女人捂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地咳嗽,眼泪也在落。 她是谁来着?李鸷抚了抚额头。 哦,是他母族的贵女,他封的婉妃。 他原本要封她为皇后的,只为了替殷篱挡一挡风头,他不喜欢她,也不在乎她死还是活着,等到朝臣忘了殷篱做的那些错事,木筠晚会“死”在后宫,殷篱顺理成章地便成了他的皇后。 可是呢。 可是啊,殷篱在那日跳湖了。 李鸷退后一步,在人群中寻找那抹身影,可是不见了,他再也看不到殷篱了,那个在假山后躲避他,在小筑里依赖他,在森林里保护他的殷篱,再也没有了。 她怎会原谅他。 她用死逃离他。 金槛羽翼丰满,带着兵打过来了,她将一切交给了那个孩子。 已经安排好了,她该走了。 没有一丝一毫是该为李鸷而留的。 李鸷骤然回神,恍若隔世,呵地轻笑出声,向后瘫倒在躺椅上。 城门处,早已对皇帝感到失望的人,亲自打开了城门。 城外,千军万马,声势浩大,为首的人牵着缰绳,骑在战马之上,长刀映着火光,衬着那双漆黑的眼,燃起无尽的野望。 李问奴倚在城墙上笑。 “你可回来了。”
第七十五章 大结局 三更天, 大军连夜赶赴安阳,一刻都未停歇,原本打完冀城修整一日更妥当,可带兵的到底少年心性, 如今胜利就在眼前, 他倒是坐不住了, 与麾下大将笑着说声“辛苦”,就这样策马扬鞭,直接兵临城下。 李问奴站在安阳城头,夜里的风不太冷, 小暑刚过,夏日微风和暖惬意, 将她纹云织金霓裳吹得有如仙姿飘逸。 城下兵马整列有序, 旗帜飞扬,照明的火把将旗帜上的字映得异彩夺目, 赫赫一个“荣”字, 铿锵有力。 为首的少年拉着缰绳,身下桀骜不驯的烈马打着响鼻,他轻轻一拽,兴奋的马儿被驯服地踢了踢蹄子, 立刻便得乖巧安静。 李玉鞍抬起了头, 与李问奴的视线在火光中相撞。 “看看他这心急的样子, 心性还有得磨练呢!”李问奴虽是这样说,眼里心里却都是欣赏。 邓澄烨刚刚打开了城门,与那少年有过交流, 此时只是但笑不语地立在李问奴身后, 并不多话。 公主认定了眼前人, 眼前人此后就是大盛的帝王,帝王心性又岂是他可妄议的? 邓澄烨调来五城兵马司亲自为李玉鞍开道,这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如果是一年前,公主李问奴找到他并告诉他,说要扶持李玉鞍上位,邓澄烨绝不会搭上身家性命跟她去冒这个险,即便他倾心李问奴,甘愿拜倒在李问奴的石榴裙下。 只是皇帝赐婚圣旨一下,他被迫与李问奴绑到了同一根绳子上,就算心中再如何不看好李玉鞍这个半道出家的皇族之子,也不得不站队到李问奴这边,为他成事而鞍前马后。 导火线是燕世子之死。 靖江王带兵征战西凉,在边陲浴血奋战,凭着老迈的身躯为大盛夺回失地,却得到儿子葬身安阳的消息,靖江王忠君爱国不假,可亲子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还被皇帝压住消息隐瞒死讯,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父亲,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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