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将军心思缜密,本王望尘莫及。”池青道皮笑肉不笑地恭维道,闻端星新挑的兵部尚书不正是殷白手底下的人。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殷白半眯着眼,和池青道的目光对上,两人都轻笑起来,笑声里面又暗含杀意。 都是老狐狸了,还奈何不了这山里的小小蛊虫吗? 池青道出来,崔正初就进去,他大概是一直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等在门口。 池青道意味深长地看了崔正初一眼,情字杀人,殷白就难保不会被情字所杀。 “将军。”崔正初将粥碗放下。 “何时这帐中的如此小事,也要你来做了,”殷白拍拍自己的床侧,“军师,到这儿来。” 崔正初坐到床侧,殷白关切地问:“这一行,可还顺利?” 其实崔正初胳膊上的纱布依旧显眼,这一行,肯定危险漫布,她原本可以不把崔正初派出去的,但若向安南求助,她的亲笔信只是第一步,而崔正初就是她关键的第二步。 “有人追杀,身边的人,都死了。”崔正初低着头,他已经多次和别人提及这件事情了,但都没有在殷白面前言明来得难过,殷白派了五个人保护他,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他第一次如此无力,觉得自己满腹的才华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关键时刻根本挡不住敌人。 殷白没说话,只是下了床,不顾崔正初的担忧,牵着崔正初到了沙盘边上。 “这里,还记得吗?”殷白指向一处地点。 崔正初自然记得,当时他们在此处与土匪鏖战,虽然他们白云军久负盛名,但土匪人多又蛮横,以至于迟迟攻不下这个山头,最后还是他献计,这个山头才被白云军顺利拿下。 “这个呢?”殷白又指向一处地点。 殷白所指向的每一处地点,崔正初都记得,不仅记得,他甚至还能回想起作战的场面,他就跟在殷白身边,陪着她出生入死,为她出谋划策。 殷白的手停下来,她看着崔正初,眼里的坚定与选择显而易见:“你是我的军师,白云军不能没有你。” 崔正初被殷白的眼神烫到,他猛然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殷白握在手里,他惶然抽出来:“我知道了。”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在殷白还没回到床之前又进来了,他道:“将军,你记得喝粥。” 依旧是不等殷白反应就出去了,殷白微怔,怎么今日她这军师有几分别扭。 殷白在心底暗想,他肯定是被我安慰到了。 粥还冒着热气,入口已经不烫,殷白觉得在她昏迷时,军中伙夫的厨艺也大有长进啊。 ………… 到了伙房所在的地方,池青道听见那个伙夫在对着一锅热粥碎碎念,凑近了才听见他是在烦恼怎么处理这锅粥。 “分出去不就行了。” 池青道突然开口,吓了那伙夫一跳,那伙夫看她穿着绫罗绸缎,应该不是军中的人,说不定是将军的座上宾,也不能开口骂她,反而自然而然带上了几分恭敬:“这是崔军师做的,他只盛了一碗走,我也不好贸然将这锅粥分出去啊。” 崔正初做的啊,池青道抬手端起那锅粥:“这好办,回头崔军师问起来,就说我端走了。” 池青道端着那锅粥进入崔正初为她和君闲安排的帐篷时,君闲正在洗脸,他将袖子挽得高高的,一捧水径直扑到自己脸上,不待他拿帕子,那水珠就沿着他的下颚,溜进他脖子里去了。 大清早的,王夫真是秀色可餐啊。 只可惜很快君闲就取了帕子将脸上的水珠通通拭去了,池青道大失所望,而君闲转头,就看见池青道端着锅粥傻站在门口,他笑着向池青道走过去,“怎么把人家锅都拿来了。” “我端着称手。”池青道避开君闲来接的手,稳稳当当将锅放到了桌子上。 称手?又不是去打人,君闲走到桌子边,无言笑了笑。 吃过饭后,池青道将安一刚刚递过来的信展开,信很长,安五应该写了好些重要的事情。 信中言明,她已经找到律雁,律雁毫发无损,他们如今在江南清然,律雁只身入安宅,在安宅里发现了新的线索,阴差阳错之下,他们抓住了两个人—— “苗疆,蛊婆。”池青道摩挲着信纸的边缘,喃喃出声,没想到在清然也发现了苗疆人的痕迹,清然有什么值得让苗疆盯上的吗? 安宅在清然啊,那长夜是关东闻氏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苗疆的蛊婆不分男女,只要养蛊养得好,就都能成为蛊婆。”君闲凑过来,和池青道一起看信。 在安五的审问下,其中一人坦白,她得了吩咐,死盯着安宅,只要有人进去了安宅,不论身份、地位,都通通杀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安宅已经荒废,苗疆还派了人在安宅盯着,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忌惮,过去十几年了,依旧放不下。 此人在清然埋伏了好几年,又与她的帮手合谋,煽动当地的百姓成为她的耳目,其实在她之前,另有一位袁先生,那位才是真的袁先生,只是在当年那个高手逃走之后,她追上去,想要杀那个高手,却反倒被杀了,寨主不肯放过袁先生在清然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命她戴上□□,伪装成袁先生。 袁先生历经十几年,而容颜不老,说出来的话自然更叫人信服。 安五顺着这个继续追问,但无奈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对为什么要守着安宅为什么要杀从安宅出来的人等一概不知,正当安五追问她寨子的名字的时候,此人刚说了一个字,就毒发身亡。 如今安五和律雁打算循着在安宅发现的新线索,追查下去。 “也是毒发身亡?”君闲有些惊愕,池青道在事后告诉了君闲在蝉山上发生的事情,来得如此凑巧,不可不把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 “是。”池青道看下去,最后一行字是安五写上来的线索:清然,李花河。 他们在蝉山遇见的和安五律雁在清然遇见的,都不是接近核心的人物,不亚于外界的死士,苗疆的事情处处透露着危险,池青道吩咐安一给安五回信,让她一切小心行事。 而池青道则带着君闲跟着崔正初派给他们带路的小兵,来到了石兰所在的茶林寨。 茶林寨不大,寨子却星罗棋布,四周都环绕着密林,只从他们走的这一侧开辟出一条路来,看着很是隐秘,就像层层叠叠的树叶之中的乌黑果实。苗寨中的人大多服装奇异,顶着高高的发髻,纵使有他们这些外人经过,他们也不足为奇,茶林寨里的人都认识白云军,还塞了好些东西给他们,因此一路还算畅通无阻,甚至收获满满地来到了石兰她们家的寨子前。 石兰与她奶奶同住,老人头发花白,正坐在门前揉炒好的茶叶。 想是自己喝,只要将茶采回来,也不只是挑茶芯,挑嫩的,带着两三片叶子揪下来,回来由自家铁锅一炒,再反复揉捏,放到阳光下晒干就好了。 江南人家通常这样做,池青道还记得趴在灶台边上看母亲炒茶时的场景,茶香阵阵,母亲一边翻炒一边用手将那些茶叶捞起来又洒下去,幼年的池青道觉得新奇极了,母亲也抱着她试过,可惜铁铲太重了,她根本举不起来。他们住的地方没多少茶树,往往就是采清明茶,喝个新鲜。 如今已近五月,应该是晚茶了,池青道上前与老人攀谈,她笑得一脸无害,神情尽是对茶的向往:“奶奶爱喝茶?一看奶奶这茶,就知道炒得好。” 老人浑浊的目光瞥一眼池青道,半晌才慢吞吞地说话:“不喜欢,阿兰喜欢。” 但池青道夸她茶炒得好,她心里开心,不像阿兰这个死丫头每次都埋汰她,有本事别喝啊,每年又都巴巴地要这茶。 老人家想起那闹腾的孙女,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阿兰在家吗?”池青道顺着问下去。 “不在,进山采药去了。” 那就只好等,等到快晌午的时候,石兰才回来,她这一趟收获颇丰,背篓里背着的都是满满当当的药草,手里还用桐叶包着一把什么,仿佛献宝一般递到老人面前给她看:“阿酿,你看。” 打开一看,是满满当当的一包桑葚,老人推说着她不喜欢还是捡了一颗丢进口里,不到一会儿,仅剩的牙齿上就变得紫黑一片。 石兰笑开了,有着苗族少女天然的灵动,她进屋才看见池青道几人,愣了一会儿才问跟在后面走进来的奶奶:“阿酿,有客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奶奶抬眼看向池青道他们:“说是你的朋友,算不上客人。” 将孙女喜欢喝的茶仔仔细细晒到庭院里,老人拿着蒲扇靠到了摇椅上,每扇两下扇子,就往口中塞一颗桑葚。 石兰看了她阿酿这小孩儿样子也发笑,她转头告诉池青道:“我打听了,找到个人,不知道有没有帮助。” 石兰还以为池青道这一次过来就是为了生苗那件事,是为了那件事,但还有旁的—— “有劳,我来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兰大夫。” “你说。” “蛊毒能不能通过字节发作,例如说一个与之有关的字,就会毒发身亡?” 蝉山的人在毒发之前说出来的最后一个字是“一”,而安五在信中所写,那个蛊婆在死前,也是说了个“一”字,不管是哪个“一”,只要发音相同,就可能是同一个寨子里的人。 “没有,若是真的如此,那蛊毒岂不是跟仙术一样。”石兰说着说着笑起来,若真要这样,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怎么没有,”摇椅上的奶奶坐起来,将蒲扇放到自己胸前,“蛊术练得炉火纯青的人,就能通过一个字节发作蛊毒,杀人于无形之中。你们这些娃娃啊,不知道早些年那苗疆蛊术的凶恶。” 奶奶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蛊虫分母蛊与子蛊,只要训练母蛊,种下去的子蛊一旦听见宿主发出类似的字节,蛊毒就会发作,这样的方法让人防不胜防,久而久之有些字,也成为了苗寨里面的禁忌。” 石兰有些意外,她走到奶奶旁边蹲下来,问道:“阿酿,你听过这样的事情?” “不止听过,而且亲身经历过。” 奶奶早些年也是生苗,自己的母亲是蛊婆,有一日寨主招了母亲入寨子里,要母亲训练一种蛊,只要听到一个字节就会发作,以此来看自己的寨子里有没有混入别的寨子的叛徒。 当时苗寨和苗寨之间都打得厉害,土话也不一样,像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母亲苦于寨主的压力,只能训练了母蛊。 “我母亲的蛊术就很高超,但她深受蛊毒的危害,一点儿有关于蛊术的东西都没教给我。母亲死后,我带着夫郎迁出了寨子,来到茶林寨做了熟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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