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闲望着池青道的侧脸,坚毅狠决,他死死拽住池青道的衣服和手,打定主意,就算是自己的手断掉,他也不会放开手,比起他跟在池青道身边,显然他松手会让池青道顾虑更多。 小路内侧是山,山上虽然有树,但上去费力,躲避更费力,外侧是漫山遍野的茶山,茶山的最下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池青道打定主意后就开始往小路外侧靠,手慢慢放到君闲的背上,对方有人看破她的意图,想要冲过来拦她,却被她手中的剑一次又一次地给挡了回去,他们的刀法也越来越凌厉,似乎根本没打算给池青道和君闲留下个全尸。 恐怕只有她们都死了,才会停手,但池青道无法保证能杀死她们所有人。 “我等会儿推你,你只管往下跳,别害怕,我很快就来追你。” 池青道低声告诉君闲,此时他们已经来到小路的最边缘,再往后退一步就会掉下去,君闲看了看下面的茶树,点了点头。 池青道在君闲背后有巧劲地一推,既不会伤害到君闲又能给他助力,让他跳得快一点落得稳一点,君闲咬着牙一层又一层地往下跳,茶树划破他的衣服他也顾不上,他不要让池青道有后顾之忧,就算黑暗一波又一波袭来,他依然在奋力往下跳。 池青道在小路上自损八百伤敌一千,以剑气将对方暂时压倒之后,她转身也跳了下去。 她轻功卓越,很快就追上了君闲,她搂住君闲的腰,不顾胸中翻腾的气血,带着他继续往下跳,很快就来到密林边缘,密林后面是湍急的大河,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跳了下去。 追下来的人看着湍急的河流,无功而返。 ………… 大河的另一端,池青道将君闲抱上岸,自家王夫脸色苍白,脸上都是水珠,池青道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也没什么大的反应,但只要没呛水,就没有什么大事。 要是她知道密林后面是河的话,她是不会带着君闲跳下来的,自家王夫还不会水,在水底下憋得脸色通红,即使是有池青道给他渡气,最后还是晕了过去。 池青道又担忧君闲穿着这湿淋淋的衣服会着凉,索性抱着他往岸边的树林里走去,好在五月的天气一向干燥,随身带着的火折子也还能用。 池青道找到一个山洞,先是捡了些干柴,生完火之后又将君闲身上湿淋淋的衣服给脱了下来。 她因为有内力,身上的衣服干得格外快,脱下外衣给君闲裹上,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她才放心。 河流湍急,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但总归还在西南,所以池青道并不是很着急。 昏迷着的王夫特别乖,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还因为冷一个劲儿地往池青道怀里窝,池青道将君闲用力抱紧,通过内力,将自己身上的热度传到君闲身上。 时不时往火堆里丢一块干柴,火光摇曳几下,池青道靠在君闲的肩膀上,因为力竭,她没到一会儿也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火堆还没有灭,证明她睡着的时间并不长,君闲正睁着他那双水淋淋的眼睛看着她。 池青道轻轻一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被打趣了君闲也不挪开目光,他半天才说:“我们两个在河底,我以为我要死了。” 窒息的感觉让他心有余悸。 “哪能那么短命。”池青道揉揉君闲已经干了的头发,分外柔顺,就像上好的丝绸。 “反正我以为我要死了。”君闲咕哝着,“我还在想,虽然能跟你死在一块儿我很开心,但我不想你跟我一起死,我想你好好活着,反正百年之后你我也是要同穴而眠的。” 无法同生,也不想共死。 有点眼酸,池青道想打断王夫的胡思乱想,可又想听听接下来他要说什么。 “池青道,我有点怕高,也怕死,你要我往下跳的时候,我的眼睛里面除了茶树,还有一片又一片的雾影,可是我还是想要往下跳,我是你的剑,不能后退的,我想要我配得上你,世人提起池青道的时候,也会顺道提起我。” 真傻啊,池青道将君闲环得更加紧了,“池青道这个名子早就与君闲结合在一起,密不可分了,你是这天底下最最好的小公子,只有人配不上你,你不会配不上别人的。” 池青道轻轻擦去君闲脸上的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是相爱的,不是谁高攀,谁配不配得上,我们在这世间相爱,永远最登对。” 君闲扑进池青道怀里,他有时候也不想要池青道知道他那么多的小情绪,他努力端庄,努力克制,努力不添乱,可因为对面是池青道,他告诉她这些小情绪也没关系。 池青道的衣服对于君闲来说,有点太大了,君闲自己的衣服也很快干了,他换衣服的时候要求池青道转过去。 池青道觉得没有道理,他们都是夫妻了,哪有夫郎换衣服,还让妻主转过去的道理,她偏要看,耍流氓也要看。 君闲抱着自己的衣服,脸红得快要滴血,虽然他跟池青道把该干的都已经干完了,可在这火光一片的山洞里当着池青道的面换衣服,君闲多多少少还是觉得羞耻,池青道也不逗他了,抬脚走向洞口。 “好了叫我。” 池青道斜倚在洞口,暮色将歇,天黑以后,这地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野兽,若是有野兽的话,那就打一只来填填肚子……君闲现在在干嘛,扣上衣的扣子,还是系腰带,池青道想着想着就入了神。 君闲走到池青道身后拍拍她的肩膀,莞尔道:“我好了。” 明明还是跟先前一样的衣服,池青道却硬生生觉得君闲将这一模一样的衣服穿出来几分别样的感觉,被水泡过之后的衣服,会不会更好脱? 又去山林里寻了好些干柴,足够一晚上用之后,池青道还打了只野兔子,路上遇见好几颗果树,她顺便撺掇了君闲爬树摘果子。 好久没爬了,君闲到了树中间已经是精疲力尽,再看一眼下面的池青道他一阵晕眩,明明这里离地面也不远,池青道只要伸手就能够着他的衣带,但君闲还是害怕,战战兢兢摘了一个果子之后,他抱着树干不敢动了。 池青道在下面看了他这个样子直发笑,也翻身上了这棵树,稳稳当当地停在君闲的旁边,伸手摘下一个果子,池青道笑盈盈地捧到君闲眼前:“王夫,睁开眼睛。” 君闲的睫毛抖了抖,他将眼睛睁开,通红的果子和笑着的池青道就撞入他的眼中。 天地一片灿然,远处红霞漫天,都及不上池青道在他眼中的绝色。 他突然什么也不怕了。 池青道先跳下去,张开手臂,在下面接着君闲,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两人一起踏着最后的余晖回到山洞。 先将打到的兔子烤上,池青道从背后掏出来一包桑葚,不知道她藏在哪里,也是满满当当的一包,跟石兰的那包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君闲吃了一颗,还在问:“我怎么没有看见桑树。” 池青道逗他:“你当然看不见了,因为这不是我从树上摘的,是我变出来的。” 君闲当然不信了,他又不傻:“要真的是你变出来的,就再变一包。” 池青道神神秘秘地将手伸到背后去,果然又掏出来了一包,君闲的信誓旦旦开始有些动摇,他有点犹疑地问:“真的是你变出来的?” 池青道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啊。” “那你变一棵桑树出来。” 池青道乐不可支地看着君闲,自家王夫怎么还有点小期待,她捏捏君闲的脸,“我今天不能再用仙术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 君闲凑近了过来听,池青道却趁机亲了他一口,得逞的同时,放在腰间的桑葚也都掉了出来。 君闲去掀池青道的腰带,他倒是想要看看池青道到底藏了多少,却被池青道扣住手,“呐呐,你先动手的啊。”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君闲小心翼翼地把池青道的腰带捋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过头去看那只兔子烤好没有。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池青道瞠目结舌,她抱住君闲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君闲。” “啊?” “君闲。” “啊?” “君闲。” “我在。”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池青道忽然想起那日她病发,君闲就是在一直回答我在我在我在! 他一直在自己身边,真好啊。 肉的香气飘出来,两人吃完了东西,就靠在洞口看月亮。 今晚的月亮不大,也不够圆,就是弯弯的,有点残缺的,像池青道捧给君闲的那弯月亮。 弯弯的,残缺的,里面的爱意却是满满当当的。 周围有萤火虫飞出来,君闲第一次见,他伸出手想要抓一只,却有一只停在了他的掌心里。 小小的,发着荧绿色的光芒,君闲觉得新奇极了,他将那只萤火虫捧到池青道面前。 池青道:“真漂亮。” 不知道是在说萤火虫还是在说君闲。
第四十章 被君闲捧在掌心里的那只萤火虫很快飞走, 它有属于它的那片天地,渐渐地,它和其他萤火虫飞到一起, 再也分不出来哪只是它,只是光,只是萤萤的微光。 池青道靠在洞口的岩壁上, 恍然想起幼年时的无数个夏夜。 每每吃完晚饭、萤火虫开始在夜空下跳舞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就会到院子里纳凉, 父亲喜欢种东西,不管是花还是旁的什么,但他一向只负责种,不负责打理,一般都是母亲接过去小心侍弄着, 就等着花开,让父亲来看, 那个时候,院子不大, 是用竹竿子围起来的院墙,母亲和父亲共同守护的花悄悄探出院墙,夏夜微风习习,也捎来一阵又一阵的花香, 时至今日, 池青道仍能想起那些花的香气,跟父母疼爱的时光和在一起,一直都未曾忘记。 池青道忽然飞身出去, 不到一会儿就捉了好几只萤火虫回来, 她藏在袖子里给君闲看, 袖子里面也是一片微光,她嘴角轻轻勾起,从前母亲也常用这样的把戏哄父亲开心。 他们只是乡下劳作的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会种花会摘果,会在生活里真切的爱人。 君闲果然笑起来,他盯着池青道的袖子眼睛都不眨,仿佛是被那荧荧之光惑住了,他们两人又何尝不是靠着这萤火之光前行,只是行到今日,因为对方的缘故,终于天光大亮。 “有一次我父亲也想看一看萤火虫,京城虽然热闹,却是没有萤火虫的,我母亲跑了好多地方,萤火虫没找到,反倒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父亲打来热水给母亲洗脸,一边洗一边看着母亲笑,直到最后,他们两个都坐在廊下笑了起来。” 笑声舒朗,引得躲在柱子后面的君闲也笑了起来,他被发现,母亲和父亲望着他的笑,又不一样了,什么都不缺什么也不差,就是有一点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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