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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姐儿现下就追着小狗满院子跑，那小狗长得很讨喜，圆滚滚的，脑袋歪着，呆呆地看来看去，仿佛不太认识这个院子，鼻子一抽一抽地嗅来嗅去，好像是在找什么一样。 谢知也要逗瑜姐儿，拿了果子给她吃，小人捧了果子，自己吃一口，给小狗喂一口，再转回来要给自己吃，叫宫人连忙拦住了。 桌上几人都瞧着她，见状都笑了，讲这可不能吃一个碗里的。 明月叫人给瑜姐儿擦了手，笑道：“她昨个还抱回来个兔子呢……” 大谢氏疼瑜姐儿，道：“这孩子心善啊，什么都招她疼，多好啊……” 明月好笑，“您就给瑜姐儿贴金吧……” 大谢氏越讲越来劲，又看着谢琅玉，“你们还这么年轻，再生个小的，给瑜姐儿做做伴，这才叫好呢……” 明月连忙去吃菜，在桌子底下拿脚去踢谢琅玉，大谢氏是觉着孩子越多越好的，恨不得小夫妻加把油，再生一对兄妹出来才好，明月却觉着有两个小娃娃便够了。 明月以往听人讲，小孩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自己是没什么体会的，等到自己有孩子，才晓得真是多生了两幅心肝，还就这么放在外边走，母亲的心永远是提着的。 明月有了这两个小孩都发愁得厉害，可不愿意再多添负担了。 谢琅玉吃了口菜，咽下去了才笑着回话，“母亲，有两个小孩就够了，一个瑜姐儿，一院子的人都有的闹的……” 明月这么讲，大谢氏还能驳两句，谢琅玉确实轻易不改主意的人，大谢氏喝着汤，叹了口气不讲话了。 这一席吃到了亥时，几个小女郎还偷偷喝大谢氏的暖酒，喝得东倒西歪的，叫长辈们笑了好久，连忙让人带下去安置了，又坐着讲了会闲话，众人才各自打灯散去。 夜里，明月同谢琅玉都洗漱了，瑜姐儿今个还想睡在碧纱橱里，宫人们在收拾后边的床铺，在边上又搬了张小榻，因着瑜姐儿讲了，要同小狗一块睡，可亲热了。 谢琅玉拣了一副双陆在窗边下着玩，明月坐在边上翻话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里边的瑜姐儿正洗漱呢。 谢琅玉提及白日里小郎君们打架的事情，捏着手里的双陆棋，边道：“那个李家的小郎君，我方才在书房里见过了，约莫只到正哥儿的胸口……” 明月闻言，轻轻哼了一声，道：“打赢了难不成还光荣了？甭管年纪大小，打架就是不好，谁赢了都不好……母亲今个哭了好几场呢，你可不许鼓励他们这样……” 谢琅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几个小孩一齐糊弄人呢。” 明月提起这个就来劲了，把书合上，蜡烛差点被带出来的风熄灭了，明月靠近谢琅玉一些，一手撑在小案上，小声覆在他耳边道：“我也觉着奇怪呢，正哥儿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叫一个小孩把腿折了……源哥儿也怪的很，这里边，多半又跟那南北两边的事扯上关系了，我在外边不好讲……” 谢琅玉叫她讲话的热气烘得笑起来，抬手揽着她的肩膀，把人扯到自己的椅子上坐着了，两人就这么挤在一齐讲话，明月都坐不下，半边都坐在谢琅玉腿上了。 肉贴着肉，屏风后边还有宫人在收拾屋子，明月下意识笑着靠在谢琅玉的肩上，又有些不好意思，抓着他的手指，小声道：“我觉着是为了源哥儿……李家那个孩子我原先也有耳闻，是个气性很大的……只是这么一遭过去了，源哥儿多半能清闲一段时日……” 李家如今势大，但到底是打南边来的，长辈们在朝堂中如鱼得水，底下的晚辈也搭帮结派，瞧着声势浩大，实则难以融入。 在朝堂上，派系是最重要的，哪家交好，家中的儿郎自然也自成一派，谁是谁的学生，日后站队理所应当地便要跟着老师站，这群南方学子虽高傲，但对着郑源也傲气不起来。 郑源是谢琅玉同明月唯一一个郎君，聪明守礼，日后登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李家郎君明里暗里要上太子的船，要同太子打小就培养关系，为此还在太学里排除异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弄得京城这群郎君哀声哉道的，打起来是迟早的事情，明月一点也不奇怪。 明月摇了摇扇子，道：“咱们源哥儿精得厉害，我不担心他，就担心正哥儿，旁人没讲什么，他一个谢家人，同源哥儿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他急什么啊……源哥儿也不拦着她，若是真伤重了，日后如何是好……” 谢琅玉一手搂着明月，一手慢慢把双陆棋都收起来，边道：“源哥儿和咱们不一样……” 以郑源如今的状况，远无忧来近也无忧，他被父亲庇佑着安然无恙地长大，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嚣张跋扈，懂得收拢人心，他只需要时间慢慢成长，慢慢磨合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成为一个御下有度，对百姓怀慈心的君主。 时候渐渐晚了，瑜姐儿也洗漱好了，那只小狗也叫宫人揉搓了一通，安置在脚踏上了。 屋里的蜡烛昏黄，明月给瑜姐儿擦香露，瑜姐儿就趴在床边，拿着床上的玉如意逗小狗，小狗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她，把自己团成一团趴着。 明月笑着道：“小狗都晓得要睡觉了，瑜姐儿还不肯睡呀？” 瑜姐儿抓着自己的脚丫子笑，嚷道：“瑜姐儿也睡！” 明月把瑜姐儿安置好了，谢琅玉也把屋里的书架理好了，屋里的蜡烛都熄了，两人只在床头留了盏灯，碧纱橱外的小案上留了灯，便上床休息了。 明月枕在谢琅玉胸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谢琅玉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低声讲起了白日里同潜哥儿讲话的事情。 明月在黑暗中望着他影影绰绰的轮廓，道：“你今个还找潜哥儿讲话了？我都不晓得呢……” 谢琅玉想起白日里那孩子讲话的模样，轻轻地扯了一下明月的长发，弄得明月伏在他胸口看着他，谢琅玉摸着她的脸笑了笑，道：“我讲了你不要生气。” 明月又望了他一眼，叫他搞得有些紧张了，干脆坐起来了。 谢琅玉也支起身子，靠坐在床头，想了想才道：“他确实不怎么爱读书，瞧着也不想去入营，我问他……他说想去经商……” 明月啊了一声，心里是怎么也没想到的，一下就坐直了，道：“经商？他，他不读书了啊？” 士农工商，明潜一个好好的官家子，竟然想去做商人！ 明月原本还有点犯瞌睡，这会一下就精神了，连忙道：“你答应他了？这可不能凭他一时意气，现下觉着高兴，便去做商人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若真做了商人，日后想读书可难了，人家才不管你为什么要去行商呢，人家只记得你一个商贾了。 谢琅玉靠在床头，只能看见明月一个模糊的轮廓，跪坐在床上，手里的扇子摇得要飞起来了，他道：“我没答应，这事也轮不着我答应……他讲得还蛮认真的，应该是想了很久的……” 明月不晓得该讲什么，她当然不赞成明潜去行商，面前有一条族里早给他铺好的路，好好读书，谋个一官半职，娶妻生子，哪里不好了？ 明月自己对商贾是没什么偏见的，可是明明可以更好啊，她不由喃喃道：“潜哥儿如今才多大啊……哪里晓得这士农工商的差距，日后后悔都没药吃……” 明月边讲，边想着，其实商人也有商人的好，可就怕明潜自个没想明白，一头撞进去了可怎么好，后悔了要如何是好？ 谢琅玉晓得她的顾虑，轻声道：“我也有这个年纪，现在讲什么，他都很难听进去的，有些事情，自己碰壁以后才能晓得到底喜不喜欢……” 明月看着黑漆漆的帐子，隐约瞧见帐子外边一抹昏黄的光，心里的感觉有点讲不出来，她有些惆怅道：“甭管做了多大的官，总有没办法的事情……碰壁，万一碰的头破血流可怎么好？” 明月叹了口气，道：“真是叫人发愁……我今个走了好远的路，腰都要酸坏了……” 谢琅玉拍拍她的腰，轻声道：“那我给你按按？” 明月没讲话，只丢了扇子，闷头趴下来了。 谢琅玉摸索着掀了她的衣裳，指骨在她的腰上轻轻按了两下，明月没忍住笑了一下，被他有些力道地按了几下，腰上舒服了，心里也舒缓许多，正要讲话，就听见里边传来小狗呜呜的声音，叫了两声便停了，没一会，又轻轻哀叫起来，细细弱弱的。 明月对着谢琅玉嘘了一声，道：“小狗怎么叫起来了……” 两人穿了衣裳下去瞧，拿了帐子外的灯，轻手轻脚地往碧纱橱边去，模模糊糊就见一团小白影已经跳下了脚榻，缩在碧纱橱下哀哀地叫唤，听着很可怜。 明月想着是不是饿了，想小声叫人抱出去喂些吃食，一抬头，却见瑜姐儿已经叫小狗叫醒了。 瑜姐儿打帐子里探出个脑袋来，迷迷糊糊道：“小狗怎么了？” 明月干脆把她抱起来了，谢琅玉就把这后间的灯也点起来，叫了宫人进来。 宫人弄了些吃食来，把小狗抱出来，哄着吃了两口便不吃了，只缩在多宝格下怯怯地望着人，有人碰它，它就惊惶地哀叫。 瑜姐儿倒是吃了两块酥饼，明月抱着她觉着热，便叫谢琅玉抱着了，自个给她梳了头发。 瑜姐儿几个煎饼吃完了，那小狗又叫起来，一声一声地，哀哀地叫得人心里难受，小小的身子还打着抖。 小狗月份还小，不过人小臂长，宫人们也不敢下大力气抓它，它越叫越厉害，到后边都有些凄厉了，也不准人碰它。 明月听得也难受，心想是不是生病了，宫里倒有些圣手连这些小动物也是能治一治的，明月边想，边给瑜姐儿擦嘴擦手，又对谢琅玉道：“这小狗别是吃坏肚子了，我从前听人讲过，人吃的好些物件都不能给它吃的，该去娇姐儿院子里找个专门喂养的下人来……” 瑜姐儿把嘴上的渣都舔玩了，还有些意犹未尽，懒洋洋地靠在谢琅玉的胸口，翘着脚丫小声道：“它是不是想娘亲了，它不想同我睡，想同它娘亲睡……” 谢琅玉给她擦了把嘴，温声道：“是这样啊……为什么呢？” 瑜姐儿歪在谢琅玉身上，奶声奶气道：“我有时候想娘亲了，我就嗷嗷叫，就像小狗一样！” 屋里人都笑起来，瑜姐儿已经清醒了，她方才睡了一觉，现下简直精神百倍，吃了两个酥饼，宫人又给她吃果子，她边吃果子边道：“我要把小狗送回姨妈家去，让它找它娘亲去，找了娘亲，它就好了。” 边上的紫竹也笑道：“奴婢方才摸了这小玩意，身上也清清爽爽的，多半真是月份太小了，想娘了……” 明月就捏捏瑜姐儿肉嘟嘟的小脸，又忍不住亲亲她红扑扑的脸颊，道：“这么晚了，叫宫人去送好不好？娘亲喂你吃蛋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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