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英慢慢弯唇,点头说好。 短暂的四目相对之后,陈鸣衣移开目光,告辞离去。走出七八步后,陈鸣衣的脸上这才慢慢扬起几分笑。 他猜着她该转身了,这才敢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偷偷看一眼她的背影。却不想沈芝英立在院门目送着他,并没有转身离去。 陈鸣衣成了被当场捉住的小贼,他面上努力维持着微笑,心里却一阵尴尬,匆匆转身过去。 走了很远,已经看不见沈芝英的家了,陈鸣衣才停下脚步转身回望她家的方向。 他眉眼的笑容淡去,逐渐换成另一种坚定。 他知道她受了伤,即使眉眼含笑温柔如水,实则很难走进她的心。可是没有关系,天长地久日久见人心。他不愿意绞尽脑汁地追求疏离的她,他要将人先娶回来,更近距离地暖她心肠。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陈鸣衣每隔几日会来找沈芝英一趟,每次都带些小礼物,虽都不贵重,可都是精心挑的。从最初的吃食,到后来大婚要用的首饰。 转眼到了大婚这一日。 沈芝英第二次穿喜服,心里一片平静。每一个女郎穿上喜服时大概都是喜悦的。可她第一次穿嫁衣时,心里只有犹豫、矛盾、忐忑,而这一次心绪平静,并无多少喜悦。 就连丁香也两次说她都没笑到眼底。 “假成亲而已。”沈芝英随意地笑了笑。 不多时,陈鸣衣过来了。与沈芝英的淡然不同,陈鸣衣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是个标准的喜悦新郎官模样。 按照婚仪,两个人在喜娘的唱词下结了发、饮了交杯酒。 一对鸳鸯喜杯放回喜盘之上。紧接着,满屋子的人都笑盈盈地接连贺喜。纵使平静如沈芝英,也难免被这喜悦的气氛所感染。 陈鸣衣望着沈芝英,想起初遇。 他笑着说:“我去前宴了。” 微顿,又补一句:“你等我。”
第140章 ——番外:沈芝英和陈鸣衣(二) 沈芝英望着陈鸣衣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很快收起情绪,微笑着点头。 陈鸣衣往前面去了之后,屋里的其他宾客、下人待了没多久,也都尽数出去,屋里只剩下沈芝英和丁香。 丁香自小跟在沈芝英身边,又一起经历过许多,那份情谊颇深。丁香瞧着沈芝英的表情,心里有话想说。可毕竟是大喜日子,只好把所有担忧都压下去,一张笑脸地走过来询问要不要吃些什么。 “你出去忙吧。我这里没什么需要。”沈芝英带着几分自嘲,“又不是第一次出嫁,又不会紧张忐忑。” 等丁香也出去,洞房里只剩下沈芝英一个人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并不是一点情绪都没有。 她站起身走到窗口,站在窗前,能够听见外面宾客的热闹。 外面的热闹是因为她和陈鸣衣大婚,可她这个新娘子却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心态。她抬起手,将手轻搭在窗棱上,努力让自己去感受外面的热闹,希望自己也能开心些。 今日宾客很多,给陈鸣衣这个探花郎灌了不少酒。虽然很多人不看好这门婚事,也不理解陈鸣衣正是京中炙手可热的时候,为何突然要迎娶一个二嫁女?不过今日毕竟是大喜之日,来参加婚宴的人谁也不会多嘴,只有贺喜。 谢云骋看着陈鸣衣被灌了很多酒,脸上都微微飘了红,他无奈摇摇头,走过去帮忙替了几杯酒。 他将陈鸣衣拉到一旁,低声:“你也别来者不拒,醉糊涂了一会儿怎么面对新娘子?” 陈鸣衣这才收敛些,再有人来举杯庆贺,他偷偷懒只抿一口。他在京中无亲无故,刚来京时与谢云骋结识,还在谢府小住过一段,今日他大婚,谢云骋颇有几分自家兄弟成亲的姿态,帮忙招待客人。 宾客散尽,陈鸣衣回房前,立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摆。夏末夜晚的凉风吹过来,一阵凉意。陈鸣衣突然想到了谢云骋的话——“你也别来者不拒,醉糊涂了一会儿怎么面对新娘子?” 他确实喝了不少酒。陈鸣衣皱眉,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气。 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陈鸣衣赶忙收回手。 丁香笑盈盈地唤了声“姑爷”。 陈鸣衣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稳稳地步进去。丁香退出房,视线越过陈鸣衣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关了房门退下。 新房里一片喜庆的红,和陈鸣衣身上的喜服一样鲜红。陈鸣衣的视线落在坐在床榻上的沈芝英。她当是沐浴洗漱过,白日时身上那套喜服已经退下,换上宽松的水红寝衣。绾起的云鬓也放下,服帖柔顺地贴着她纤长的玉颈。 “丁香已经帮你把沐浴的水备好了。”沈芝英说。 陈鸣衣往前走的步子生生顿住,问:“是不是酒气很重?” 沈芝英沉默了一息,道:“还好。我平日里也会饮一些酒,并不觉得酒味儿难闻。” 陈鸣衣点点头,说了句先去梳洗换衣,就往浴室去了。 这儿是沈芝英原先从俞嫣手里买来的宅子,陈鸣衣并不介意旁人议论他与沈芝英在这宅子里成亲。只是他刚住进来,还有些陌生。他进了浴室里打量了一遍,用东西也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沈芝英的东西。 望着架子上的棉巾、皂块和香露等物,因这些东西都是沈芝英的,陈鸣衣忽然笑了一下。 ——他走近了一大步,真切地走进了她的生活。 等陈鸣衣拾弄完从浴室出来时,正好看见沈芝英立在床榻前弯下腰,去捡遗留在床上的几粒花生和枣儿。 陈鸣衣走过去,在床榻坐下时,沈芝英才发现。她略吓了一跳,转眸望向身侧突然多出来的人,默了默,问:“你晚上想睡哪里?” “当然是和你一起睡。”陈鸣衣望着她的眼睛。 沈芝英讶然,微微张了嘴,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片刻后,她才问:“不是说假成亲吗?” 陈鸣衣反问:“不是说真成亲,更佳?” 沈芝英定定地回望着他,四目相对了片刻,沈芝英移开了目光,伸手去放挂起来的床幔。 大红的床幔一阵晃动,徐徐降落。 像拉开序幕的新篇章。 床幔终于止了晃动,其上绣着的比翼鸟在连理枝头并肩遥望,迎着朝阳。 若说他们两个人匆忙的成婚真如陈鸣衣之前所说是一场交易——他帮她挡徐家和沈家的叨扰,她帮他挡尚公主的可能。沈芝英心里也清楚,即使这是一场交易,她也是不亏的那一方。 更何况,陈鸣衣每次望过来的眼神太过澄澈真挚,并不掩饰。沈芝英又不是不知春事的豆蔻少女,他眼底暖如春风的情意,她不是看不懂。 假也好,真也好,同意这门婚事的那一日起,沈芝英心里对这两种情况都有了准备。 若假,那就纯粹当成交易。 若真,那就试着去接受另一个人。也许会豁然开朗,也许走到散场,都有可能。 陈鸣衣望着沈芝英的脸侧许久,放在腿上的手终于抬起,小心翼翼地去拉沈芝英的手。 他的指尖轻轻搭在沈芝英的手背上,沈芝英的手微僵了一下又放松下来,并没有躲。陈鸣衣的指端慢慢前移,徐徐划过她的手背,然后将她的手整个握在掌中。 “我们说说话吧。”他说。 沈芝英微笑着坐下来,转眸望向他,静等他说。 陈鸣衣轻咳了一声,才道:“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交易,急于娶妻挡尚公主的差事只是我找的借口。” 沈芝英安静地望着他。 “书上说……”陈鸣衣忽然住了口。担心这个开场白太过书呆子。他稍微沉默了一下,扔掉那个开场白,重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好像我已经找了你很久很久。” 沈芝英几不可见的弯了下唇,心里生出一丝好笑来。总觉得陈鸣衣这话更适合哄年纪小的小姑娘。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没有我。可是没关系,我整颗心里都是你。” “不用想法子找各种偶遇,能够天天见到你,睡前看见你,醒来第一眼也能看见你,真的太好了。” “天长地久,以后的日子那么长,我觉得总有一天你心里也会有我。” “当然了,我不是要求你什么,只要你舒心、自在、开心就好。” “我心里有好些关于你的决定、决心,可还是不说出来了吧。不是都说把话说得再漂亮也不如行动?反正来日方长,你总会慢慢知道的。” 沈芝英是个很冷静很理智的人。这桩婚事,她分析利弊,知道只要自己不犯傻,利大于弊。 可是这一刻,她听着陈鸣衣一句句真挚的话,望着他那双干净诚恳的眼眸,沈芝英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犹豫,开始怀疑自己这决定对他而言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所有人都说陈鸣衣和她成亲太亏,她不可能不知道。 这一刻,她也在想这婚事对他确实不好。 陈鸣衣仔细瞧着沈芝英的表情,试探着说:“阿英,你要不要也和我说说话?” 沈芝英惋惜般开口:“你会后悔的。” 陈鸣衣眼底浮现一丝疑惑,可是下一刻,便是了然。他笑起来:“我只后悔三年前没赴京科举,那样就可以早三年认识你。” 陈鸣衣身上有着读书人的温润儒雅,也有着少年郎的纯粹真挚,难免让人动容。沈芝英从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去整理被褥,说:“很晚了,歇息吧。” 陈鸣衣看着自己空了的掌心,再将视线落在沈芝英身上。她半侧着身,随着欠身整理被褥的姿势,水红寝衣紧贴她身,勾出纤细的腰线。 陈鸣衣看了一会儿,慢慢靠过去,枕在沈芝英的腰上。 沈芝英整理床褥的动作顿时顿住。 陈鸣衣问:“我这样算唐突吗?” 随着他说话,沈芝英甚至能感觉到他紧贴在她腰身上的脸颊细小动作。 沈芝英没有回答,而是说:“我可以好好照顾你,可我不能保证以后会喜欢上你。” 陈鸣衣忽然轻笑了一声,他抱住沈芝英的腰,说:“阿英,你只需要好好照顾好你自己。” 他又说:“既然你不反驳,我当你默认这不算唐突。那我就可以下一步了是不是?” 这次换沈芝英轻笑出声。 她说:“洞房花烛,你想做什么都不算唐突。” 徐家。 徐思博自幼读书,以端正读书人自诩,向来很少饮酒。这一日,他却喝了个大醉。人已经坐不稳了,倒在地上,手里还不忘拿着酒壶,也不用酒杯,就这样握着酒壶直接往嘴里倒酒。 本就酒量不大的人,一口气喝了这么多酒,脸上红得骇人。吐了三次,又继续喝。 人不人,鬼不鬼。 老夫人急匆匆赶过来,恨铁不成钢:“这是做什么?你还要脸面不要!那个女人再嫁,你就这么折腾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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