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 长平少将军府有人连夜马不停蹄,运送着冰棺进来,全程仔仔细细得生怕被磕到,此事的怪异很快便传了出去。 后来众人才知,原来是长平少将军从太子手中,抢了太子妃的遗体。 大家没想到太子竟还当真送了。 有人传言道当时太子失踪时,太子妃曾去迦南寺为其祈福,当时长平少将军也去过,还曾当众讨要了佛偈经。 这般风流韵事疯狂传着,各色版本都有。 昏暗房间中,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摇曳,闻齐妟身着玄色与黑暗融为一体,宛如尊屹立不倒的神龛。 他眼尾染着一抹猩红,目光冰冷阴鸷地看着前方摆放的尸身,记忆中分明还是玉软花柔的模样,爱嗔易怒。 不过才离开不久而已,如何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心口处传来莫名的痛意,汹涌滂湃的压力使他难以喘息,似是在寒冰窑窟中。 他忍不住面露痛色,手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裳,犹如濒临绝望的困兽不断发出喘息。 良久,他赤红着眼站起身,将躺在上面的人轻抱着,喉咙间涌上血腥,全身住不住地轻颤着。 “是江桃里吗?”他喑哑着嗓音,轻声地问着。 无人应答他,安静得近乎诡异。 “不,怎么可能是她。”闻齐妟倏地放开,转身抽出一旁的宝剑架在她的脖颈上,猩红的眼底似是不甘。 手中的刀剑迟迟没有落下,他忽地感觉脸上冰凉,抬手一碰,手指瞬间被洇湿。 闻齐妟垂下眸,殷红的薄唇轻扯出冰凉的讥讽。 “江桃里,最好跑远些,千万别被我抓住了。” 外间的风猛地将屋内唯一的烛火熄灭,阴沉沉的,压抑异常。 因为从闻岐策的手中抢回来时,尸体已经腐烂得难以辨别了,那次看清肩膀上无疤痕,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或许是江桃里,也或许真的不是。 其实他从未信过江桃里死了,她跑了那么多次,这次定然也是借着死,逃了。 可他跟了金三娘几月,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发现。 亲眼看金三娘从难以接受,至整日以泪洗面,到最后的接受,甚至还去了衢州神庙祭奠。 他一面觉得金三娘可笑,连自己女儿是生是死都不知晓,一面又忍不住将尸身从闻岐策手中抢来。 刚开始抢来后,他狂热地每一寸打量着,特别是肩膀。 但尸身腐败得太厉害了,他根本看不出来,唯一只能看见的,便是身后的那一块伤疤。 那是为了救旁人而留下的。 他狰狞着面容,想要一点点将那道明显的伤疤剜去,可又迟迟无法下手。 倘若真的是她呢? 念头一起又被打散,他冷着眼觑着腐败的尸身,面无表情地仔细清理着尸身上生的虫。 绝对不是江桃里。 他一定要将人找到,哪怕踏遍大周都要将人找回来。 最后尸身彻底腐烂了,他才从恍惚中找到一丝理智。 腐烂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亲手烧了尸体,冷眼看着她一点点化作灰烬,然后烧为灰烬随身携带在身边。 白天闻齐妟铁血手腕,手段残忍的将那些参与此次刺杀的人,都一个个找出来,晚上抱着那装着骨灰的盒子同住同眠。 朝中风流涌动,太子和卫宣王之间一触即发。 高悬于头顶的恶钱事件终于爆发了,坊间的货币膨胀,不少民间私铸钱财,导致物价上涨。 恶钱再次迅速泛滥,由于铸造的成本甚低,不少人都效仿逐利,想在浑水中摸一条鱼出来。 短暂时间便成了富的富死,穷的穷死的局面,平头百姓皆苦不堪言。 圣人前不久在朝堂上,再次眩晕后便一直昏迷不醒。 醒来后再也未起来身,整日靠着汤药度日,责令太子监国,而太子则从衢州走水路归京。 恶钱之事交由给长平少将军彻查,谁都知晓闻齐妟手段狠毒。 这段时间他更加是犹如杀疯了的恶犬,手上的血一日都未曾洗干净过。 人人皆自危,收敛了不少。 不过此事牵连甚广,牵扯出了不少的人,甚至还牵扯出来了十几年前,因扶风府金家而起的‘夏恶’之案。 金家冤枉,却也并不全部冤枉。 当年金家的嫡子接触过恶钱的线脉,虽及时撤离了,却没有将痕迹抹掉。 不过分明罪不至牵连全族,到最后却仍旧被推出来当了别人的挡板。 十几年后的祸钱,因之前扶风府国士受迫害,提前将其暴露在众人面前,后面想要断来源便容易得多。 经由彻查,此次事由皇城指挥使陈云渡一手促成,就连太子在扶风府遇害,还有太子妃被火烧死都出自他的手。 事情败露之后,陈云渡趁着众人不注意,调兵遣将一路杀出盛京,一路往南下。 陈云渡反了。 圣人也没有丝毫停留,下令遣走卫宣王,让他回封地桐溪府。 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渐渐不知何时传出来风言风语,说做此等祸事的人是曹氏。 再加上圣人丝毫情面都不留,将卫宣王随便寻了理由强制驱往封地,众人便更信以为真了。 在大周历年来,但凡是去了封地的皇子,便意味再也与帝位无缘。 卫宣王前往封地后不久,曹氏谋反了,跟着南下与陈云渡联合占据一方,意图养精蓄锐后攻上盛京。 十几年前祸钱背后的是曹氏,十几年后依旧是。 所以当曹氏掌权天下的机会丧失后,便翻脸干脆利落,悄然将宫中的曹妃秘密接走,汇合卫宣王光明正大地造反。 反叛的几人打着一桩往事为造反理由。 道是,德贤皇后当年诞下不祥双生子,未曾依照祖制留一去一,反而让两人一明一暗戏弄天下。 一人当太子掌握国运,一人当将军掌握兵权,德贤皇后是祸国妖姬,天将要有大祸。 在之前就已经有过了传言,但众人未曾想到另外一个人竟是长平少将军,怪不得这些年颇得圣宠。 但眼下太子已经监国,而曹氏叛乱后一路从南下攻打上来,朝廷离不了需要长平少将军。 天下大乱四处征兵,饶是长兴村也难以避免,将仅剩下的几个壮丁充了军。 江桃里一直在长兴村待到了初冬。 徐州临近衢州,都是钟灵毓秀的江南水乡,哪怕只是个犄角旮旯的小庄子,也是一片好风景。 江桃里后背的结痂早已经脱落了,唯有一条淡粉色的肉疤横在后面。 吴婆时常怜惜地念叨,女子留疤的可惜。 这时的吴婆比最开始要好多了。 江桃里偶尔能做一些,不容易将自己弄伤的事。
第85章 晋江首发(加更) 风袭来带着冬季的寒凉, 芦苇轻轻地摇晃着,溪水被风吹动荡起细碎的涟漪。 江桃里蹲在清澈见底的小河边上洗着衣裳,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薄汗, 宛如江水西施, 偶尔抬手搓着冻僵的手。 正当她洗完准备收拾东西回去, 端起木盆刚站起身, 忽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脚步一时僵在了原地。 “姑娘,请问一下,长兴村可是走这条路?” 林泉之温声地开口于问着,抬手抹了额间的汗。 他是来赴任的, 一连多日的跋山涉水, 终于走到了此地。 但沿路越发的荒凉,所以不确定是不是就是此地,路上看见人便欣喜上前询问。 江桃里听见熟悉的声音不敢动, 抱着木盆的手亦是紧紧地扣住。 那次衢州的记忆依旧如新。 怎会在此地遇见林泉之? 林泉之会不会再次将自己的下落告知给闻齐妟? 此刻江桃里脑子一片混沌。 林泉之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礼貌地问道:“姑娘, 我是长兴村新上任的里正,想要问问此条可是通往长兴村的路?” “沿路左行, 然后一条大道直行便到了……”她背着他,压低原本的嗓子。 林泉之得到了回应, 目光微顿地面对河岸素布包发,粗布长裙的女子难掩曼妙身姿。 他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道了谢,转身离去。 临了忽然回首。 他见立在河岸边上的女子, 如岸边漂浮的芦苇,被水波斑驳映照着, 宛如惊心动魄的一场画卷。 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觉,林泉之没有再看,脚下急促地赶往长兴村。 确定身后的人不会转头回来,江桃里抱着木盆马不停蹄地沿着小路奔回去。 林泉之是新任里正。 长兴村许不能再待了。 但她没有黄册也没有黄票,根本就难以离去,虽然黄票容易拿到,可需要里正办理。 夜间用饭时,江桃里想来还是同吴氏夫妇坦言,她需要去寻家人,叨扰已久,择日恐怕便会离去。 吴婆待江桃里如亲生女儿,闻言虽然是极其不舍,却还是同意了。 此时之前守着的士兵早已经撤离,所以江桃里壮着胆子,写了几封书信托吴公送去镇上。 书信在辗转半月算是有了回应。 写书信的是柳允川,先是问了安好,然后道了这几月他和江清秋发生了什么。 最后柳允川在书信里面,夹着不少的银钱给她用作路费,仔细嘱咐如今天下正乱,路途注意安全。 见到柳允川信中所言江清秋那次逃跑,不甚磕破了脑子,如今刚好,两人无旁的问题。 江桃里满心的担忧,原本计划的时间只得提前。 江桃里身无黄册,甚至连黄票都没有,此事便由吴公应承下了。 第二日吴公去了新任里正的家中办黄票。 本还以为办下来还需要费不少的功夫,结果新任里正只是问了几句,沉默良久盖了印章。 林泉之将手中的黄册递交给吴公,忽然感叹地道了一句。 “此番再别,遥祝她珍重,长乐无恙。” 吴公不知此话所含的意思,感恩厚待地离去了。 回去之后将这句话说与两人听,还顺道夸赞了新任里正为人风骨甚好,往日许是长兴村的福分。 江桃里垂着眼睫,浅笑颔首,原本因林泉之出现的担忧渐淡。 或许是长兴村的福分,因为林泉之一直都很聪明。 两人对江桃里犹如再造之恩,临走之前给她备了不少的吃食。 吴公还担忧她因为路途遥远,而不适应长途跋涉,租了一辆驴车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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