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无碍,已经结痂了,过几日应该便能脱落了。”江桃里站起身对着吴婆感激的盈盈一笑。 “嗳,那也不成,走走,跟婆婆进屋去。”吴婆放好背篓,不认同地牵着江桃里往里面去。 其间吴婆反复看了看她的手,白皙无茧,一看便是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女郎。 就是不知遭遇了什么事,后背好长一块伤疤哩。 江桃里本来是想要去帮忙,但吴婆说什么也不肯让她沾那些污秽。 江桃里虽有心帮忙,但总是被拒绝,心中十分愧疚自己白吃白住,什么忙也帮不了。 好在吴婆被她软言软语地说得,最后给了个菜篓子,让她去一旁坐着折菜。 吴公回来得很快,饭菜刚出锅,他便扛着锄头进了院子,张口就是唤吴婆。 “来啦,来啦,你个老头子自个不知道在外面洗了手再回来。”吴婆端着一盆洗手的水骂骂咧咧地走去。 很快院子里就响起了两人的声音,虽然吵闹却难得温馨十足。 江桃里坐在一旁,忍不住眯眼笑了笑,第一次感受到真的人间烟火。 江府冰冷,除了那些喝不完的药,就只剩下学腌臜下流的东西。 同长姐虽然关系不错,但两人自幼待在江府,所以都如出一辙的沉闷。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生活,像一束阳光下的尘埃,不起眼,看着却能给人带来温暖。 吴公和吴婆很快便进来了,两人看见江桃里表情都柔和不少,皆喜爱这般漂亮懂事的姑娘。 “若是阿大还在便好了。”吴婆坐在饭桌忽然就感叹了一句。 “吃你的饭!”吴公皱眉敲了敲她的碗。 吴婆觑他一眼,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讲此事了,转而议论今日在外面听见的事。 两人说的是现在徐州城的事。 谈话也吸引了江桃里的注意,她吃饭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吴婆听后皱着眉道:“这少将军将衢州和徐州的城门拦住都多少日了,也不知道打算什么开。” 两人主要的收入便是采的那些药,药铺收不了这般多,徐州城门关闭着,来买草药的人便少了,自然收入也少。 “是啊,都说刺杀那太子的人是卫宣王,那他还需要抓什么呢?到底是苦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吴公叹息一口气。 闻齐妟将衢州和徐州封起来了? 江桃里紧抓着筷子,心中有瞬间的慌乱,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很快她就因为吴公接下来的话放松了下来。 “可惜了这位太子妃,听说是被活活烧死的,前几日被太子葬在了衢州的神庙中,还听说太子几日不曾眠,所有的一切全由他一手亲自操办。”吴公感叹地说着。 “那太子倒也是个长情的。” “长情?”吴公似不屑地哼了一声:“听说圣人已经在替太子择选新的太子妃了,天家的长情大约只能维持那几日了。” 后面两人嘀咕地吵了几句,江桃里都安静地听着,偶尔搭上几句话。 太子妃已经死了,那就说明那些人并未发现死的并非是她,或许闻齐妟将城门封锁住,真的是因为追查刺客。 江桃里暂且安心地留在长兴村,打算等城门开放的时候,便离开徐州赶往扶风府。 但她身无分文又无黄册,独身一人出去恐怕会出事。 大周的黄册查得严,哪怕是小村子也不例外,每隔几月便会有官府下来的人查黄册登记。 江桃里若是想要留在这里,必须得有个正经身份,而且日后出徐州接受盘查亦是需要黄册。 所以想要离开,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拿到黄册。 村中时日过得远远比在盛京的宅院中要自在快活。 小半月的时间,江桃里背的伤已经结痂了,肩膀上的齿印子变粉,一切都在朝着好方向而行。 可肩上的痕迹分明就快要消失了,但她每到夜里却会觉得痒得难以入眠。 偶尔江桃里会梦见一张委屈的脸,眼神却凶狠地盯着她,将她四肢锁住,语气冰凉。 他说:“我说过,你再逃,我便将锁起来。” 江桃里从梦中醒来每次都是大汗淋漓。 听说徐州的金甲卫撤离了,但衢州的却还迟迟没有。 闻齐妟抓她太多次了,哪怕知道自己在众人的眼中已经死了,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晚间,夫妻两人相续回来,江桃里白皙的脸上含笑,将自己做的菜端在木桌上。 平白在人家中白吃白喝,她闲来无事便跟着学做了几样菜,毕竟日后她也需要这些。 “嗳,江娘,放下,放下。”吴婆见她那双如玉琢般的手端着粗制滥造的碗,手上还划了伤痕,顿时急着上前。 “瞧瞧,好姑娘,多漂亮的手啊,别弄伤了。”吴婆捧着江桃里的手心疼地感叹着,好似划在自己的身上般。 吴婆待江桃里异常的好,一点粗活脏活都不愿意让她干。 江桃里偶尔感念之余,心中也会升起怪异的感觉。 再怎么喜欢她,似乎也过于厚了。 江桃里最初也会警惕地胡乱猜想,但住了小半月,两夫妻对她半分不好都没有过,她的警惕渐变成了愧疚。 今日她不过是做饭时不小心将手划伤了,吴婆就急成了这样。 江桃里心中淡下去的怀疑再次升起来。 吴婆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似乎过大了,恰好身后的吴公进来,随口唤了几声。 “哎,来了,自己不会打水啊,非得要我伺候。”吴婆将江桃里的手放下,又骂骂咧咧地转身。 江桃里垂下眼睫,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伤痕。 夜间饭桌上如常。 “婆婆,你知道上什么地方办黄票吗?”江桃里开口问道。 两夫妻原本讲着杂事,闻言顿住,相互觑了一眼。 吴公倒是沉默着没有开口,反而吴婆脸上挂着祥和的笑,侧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道:“江娘可是想去何处,和婆婆说便是了。” 江桃里奇怪的感觉扩大。 吴公觑了一眼江桃里的脸色,抬手用竹箸敲了敲吴婆的碗,“吃你的饭,江娘如今没有身份,想要黄票自然是对的,到时若是有官府来查也好有个交代。” 这番话无问题,吴婆信以为真地垂头吃饭,话却明显变少了。 吃完饭后吴婆也坚决不肯让江桃里去洗碗,一人兴致勃勃地包揽了。 江桃里闲来无事坐在院子外面,仰头望着上空的璀璨星河。 “是觉得她很不对劲吗?”身后传来老态的声音。 吴公手中提着烟杆子绕过来坐在不远处,夜幕笼罩,唯有手中有一截猩红。 “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阿大死后,她便疯了一段时间。”吴公缓缓地开口说道。 两人只有一个儿子阿大,是村中有名的混混,文不成文武不就,一心想着要出去闯荡一番。 吴婆常年恨铁不成钢,爱之心责之切,为了让他少出去惹是生非,时常将人打骂着去做农活。 后来朝廷征兵,阿大想要去,后来知道阿大的想法,吴婆还特地将人关在屋里。 但是等有一日出去再回来时,两人发现阿大就撬开门窗跑了。 阿大临走前托人口信,说是要去参军,等当了官就将他们两口子接过去。 战场是何等地方,一个只有一身蛮力的人,没过多久便传来了死讯。 吴婆当场昏倒,疯癫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好起来,但却一直以为是自己逼迫阿大一辈子当个佃农,所以才将人逼去战场,最后战死的。 吴公本以为她的疯病已经好了,直到这段时间,他看见吴婆对江桃里的态度,才知道或许从未好多。 闻言前因后果后,江桃里才算是明白,吴婆对自己过分关切是因何了。 “江姑娘,此事让你受惊了。”吴公吐出烟雾缓缓地说着:“办黄票并不难,在里正那里一两银子就可以办一张。” 江桃里囊中羞涩,除了逃出来时头上戴的发簪,也没有旁的值钱物。 若要典当,恐怕还要去一趟徐州城。 江桃里垂眸暗忖,现在正是风口浪尖,最后她还是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出去。 得知了吴婆的病后,江桃里就尽可能地顺着她的意,跟着吴婆学会了不少,接触了不少曾经无法触碰的东西。 没有了那些担忧,她才住一个月竟生生地胖了不少,原本尖尖的下巴隐约圆润起来。 江桃里这边的日子过得越发顺风顺水,而另外一边的盛京,长平将军府上有人彻夜难眠。 第三十封传来的书信,上面称金三娘找到了。 最开始人在扶风府,他并未着急将人抓住,而是耐着性子等江桃里出现。 但他整整派人守了一个月,却迟迟没有等到。 就连金三娘最开始尚且还能稳重耐心,后来得知太子妃葬在衢州神庙时,直接晕了过去。 不日她便启程悄悄前往衢州,到了后也不敢靠近神庙,只在外面含泪哭了一阵才离去。 江桃里没有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为何金三娘都不知晓? 闻齐妟看着手中的书信,眼中闪过片刻的迷茫,随后露出厉色。 定是怕他找到,而故意联合人做戏。 他怒极攻心,推倒桌案的所有东西,如困兽般露着凶狠的神情,按在心口的手青筋虬盘。 此处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想到江桃里便一阵阵地泛疼。 他说过,她若是不等他回来和人跑了,就要杀了她。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江桃里。 “人呢,让你们办的事,还没有办好吗?”他蹙眉按在胸口,瘫倒在椅子上,声音如冰凉的雪水。 暗卫跪在地上道:“回主子,神庙被太子的人层层围住,暂时无法将人带出来。” 闻齐妟听闻太子两个字,嘴角冷冷地扯了笑,眸中冰冷入骨:“直接告知他,要么放人,要么也去当个死人。” 他终归有法子将人弄出来的。 暮色如薄雾,他秾艳异常的面容隐在黑暗中,似是无情的阿难佛,身上萦绕着浓重的杀意。 “是。”暗卫隐了身。 衢州,神庙。 立在巍峨神佛像下的人,衣不染尘,信手接过白鸽嘴中叼着的信,敞开觑了一眼。 片刻,闻岐策面如冰川,将手中的信条捏皱,轻声呢喃着:“说是不信,却连个尸体都要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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