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只好让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曹管家去把霄哥儿和书露喊来,想着待会儿见了吴有恩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丧仪忙得她脚不沾地,这个狗奴才却不知道上前候着听命。 · 念春趴在西纱窗前,听着外头唢呐和锣鼓,以及震天的哭腔,双手合十,朝着灵堂的位置祈求。 她祈求荣恩公在天之灵能看看沈书云的境遇。生前是大权臣,死后公爷的魂灵也应该是疼爱大姑娘的。 思夏给沈书云端来了茶水和饭食。 昨日吴有恩虽然让几个家丁严加守卫,却也让厨房给沈书云送来了粥饭。 被禁足以后,念春和思夏还有拂冬都士气低迷,她们以为沈书云会被气得一病不起,然而没有想到从昨晚开始,沈书云反而开了胃口,吃得比平素还要多些。 今日一早,思夏就又对门口看守的人提了要求,一大早就给沈书云送来了早饭的食盒。 曹管家兴许是已经知道了沈书云的遭际,唯一能做的便是叮嘱小厨房给沈书云预备了丰赡的早饭。 思夏把碗碟摆放齐整。沈书云便坐了过来,认认真真地吃起来。 从小沈书云吃饭就很有世家贵女的仪态,为了保持身段,吃得也很少,早膳也不过是一碗粥就糊弄过去了。 但是念春看到从昨晚开始,沈书云吃饭的样子就变了,依旧优雅,却多了一份认真的规训。 就连灵堂那边传来的哭声和依仗的鼓乐也没有让沈书云停下来用饭。 沈书云听着外头仪仗似乎是出了府,便知道按照民俗中所说,祖父的魂灵在父亲摔碎瓷盆的一刻,就应当是离开了这个家。 这时候她以为自己会悲从中来,摸摸脸上,却根本没有泪痕。 念春过去给沈书云递了一杯漱口的茶水,坐在了她的对面。 送葬的吵嚷渐渐减弱,沈书云也吃完了,拿起茶瓯喝了一口,素手遮住半张面颊,如同往日一样芙蓉摇曳般气定神闲地将漱口的水轻轻吐入一旁的建水里。 “你看我干什么?嫌我吃得多么?”沈书云神情带着疲惫,但脸色已经比昨日多了些光泽。 “没,姑娘有了食欲是一桩好事。”念春还是疑惑于沈书云的模样。 悲伤是悲伤的,但是却又让她感觉到不太寻常。 “奴以为,上房圈禁了姑娘,会把姑娘逼出好歹。还好……”念春碎碎地嘟囔着。 “过去,我最不敢想的就是有一天祖父仙逝,我的日子会怎么样。但是到了这一天真的来了,我才觉得,若是不肯好好活着,倒是会教祖父不安心了。” 沈书云这样说着,也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里确实得到了祖父的血脉。祖父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两军交战,生死是要瞬间置之度外的。 这份慷慨,沈书云曾经以为是只属于男儿。如今看来,祖父说的不错,她才是得到了祖父衣钵的人。 祖父生前对她最后的嘱托,是守住这个家。 现在祖父前脚驾鹤,后头何氏就跳出来要报仇雪恨。沈书云却和何氏并不在一个层面上看待问题,她满脑子都是如何好好守住这个家。 念春将她扶到炭火前的躺椅上躺下养神,在她身上盖了一块薄毯子。 沈书云就这样睡着了。 在梦境中,她梦到了自己不曾见过的场景。 鹰击长空,她站在山巅,俯瞰下去是一片硝烟的战场。厮杀已经停息下来,遍地都是碎烂的尸首。 破成筛子一般的旌旗插在地面上,她吓得颤颤巍巍,从高坡上走下去,看到地上的死去的兵士的衣着,都是铠甲,却颜色不同。 一边是大徽的皇室亲兵,另一些士兵的服饰,却在胸口的铠甲上都雕刻着一个“蓟”字。 流血漂橹,战场上一片死寂。分明是白日烈火灼心的时候,沈书云觉得遍体生寒。 她站在无数尸首堆就的路途上,待弄弄的硝烟开始散去了,才发现前方展露出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城楼,上面写着“京城”两个字。 沈书云大惊失色!分明是歌舞升平、美轮美奂的京城,此刻已经是一片火海,街坊内巍峨气派的建筑,都已经被战争付之一炬。 她在向前走,看到城楼上挂着剥皮实草的几具尸首。 那血淋淋的样子,让她瞬间低下头去干呕,然而地面上 也是一片令人生厌的血迹。 她明白,城楼上的尸首代表着几个被叛军捆起来的政府首脑已经被斩杀,从一旁挂着的布满鲜血的朝服补子上,依稀能判断出生前的官衔。 而她认出了其中一件,鸳鸯纹补子红色官袍,正是礼部六品侍郎的官服。那是父亲沈崇的衣服! 沈书云压抑住恶心,从台阶上往残破不堪的阶梯上攀爬,终于到了城楼之上,却看见父亲、叔父还有沈雷、沈霄的人头,被齐齐整整地摆放在地上。 沈书云惊得大喊了一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在蓬蓬远春的躺椅上。 念春披着厚衣裳过来,摸摸沈书云的头,一额头的冷汗,连刘海也贴在了额间。 念春拿过棉巾,将沈书云的汗水擦干净,对她说:“姑娘做梦了?” 沈书云还沉浸在方才恐怖的梦境之中,顿了顿才缓过神来,对念春说:“是,我做梦了。我梦见蓟州的叛军攻克了京城,父亲、叔父还有大哥哥和霄哥儿……他们……” “他们怎么了?”念春取来一根发卡,将沈书云已经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别到额间。 沈书云是鹅蛋脸,额头饱满好看,这样挽起刘海,竟然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份沉稳的美,一下子也大了几岁一般。 念春将手持铜镜递过来,沈书云照了照,确认自己确实是醒过来了,刚刚真的是一场噩梦而已。她沉一口气,对念春说: “我梦见京城变成了一片火海,他们都死了,被看了头,剥皮实草挂在城头。” 今日是荣恩公入土的日子,沈书云做的这个梦实在是不吉利,但是念春却安慰她道:“大姑娘别怕,梦都是与凡世相反的。” 沈书云看到屋子里噼里啪啦的炭火烧得火热,却只有念春一人伺候在前。她突然想起昨日吴有恩来封门时,说过家里以后要开源节流,日后蓬蓬远春也要裁撤些人手。 “思夏和拂冬呢?还有那几个当差的小丫头呢?怎么都不见了?” 念春看着沈书云紧张不已的样子,递过去一杯热茶,对沈书云说:“姑娘不用担心。姑娘是主子才能这般用橄榄碳取暖,奴才们那里舍得用无烟碳,思夏带着她们躲在偏殿里开着窗烤火呢,用的是大炭,黑烟呛人。” 沈书云点点头,对念春说:“我一定得想办法把你们都留在身边,万不能如敛秋那般不明不白被发落下去。” 念春点点头,心里却恨没有主意。 没有了荣恩公的背书,沈书云一身才学与决断,又怎么能抵得过何氏等人脏心烂肺的蛇蝎心肠呢?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稳健的脚步,不久脚步近了,咚咚咚敲门。 阖家上下都跟着出殡的倚仗去城外沈家的祖坟下葬祖父的棺椁,蓬蓬远春又被人封闭者,谁敢冒着大不韪来这里看她呢? 听着脚步是个男子,沈书云猜不出来,便让念春起身先去开门,她披了件斗篷,也跟过去,忍不住探头去看,想着八成是吴有恩派来的家丁来送午饭或者点心。 等她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朱霁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一身雪缎的直裰及地,腰间的玉带都是白色昆仑玉的,仿佛是给自己家中的老人守孝的装扮。 四目相对,沈书云好奇地开口:“门口没有院护了吗?世子怎么闯进来的?” 作者有话说: 差点赶不上榜单的字数要求。 果然拖延症要不得,今天加更了。谢谢亲爱的小天使们追文。爱你们。
第四十六章 朱霁嘴角微微冷笑了一声:“几个三脚猫的门子, 能防得住的也只有你们沈家自己人。” 沈书云明白大约那几个家丁已经被朱霁的人控制住了,才让他这般大摇大摆地到了蓬蓬远春。 念春和沈书云交互一个颜色,便匆匆出去. 此时, 沈家几乎所有的人都随着丧仪去了城外的沈家祖坟, 朱霁的随从只有三人, 除了两个护卫, 剩下的就是四宝。 念春到了蓬蓬远春门口,见朱霁的随从已经把四个院护牢牢捆在地上,朱霁的两个侍卫,随意坐在树下的假山上, 一只脚踩着一个院护的头,两个人各踩着两个。 昨日还仗势欺人的院子, 如今被这两个功夫了得的高手踩在脚下, 一声都不敢吭。 四宝见念春出来, 对她礼貌地一笑:“念春姑娘安好。国公爷仙逝,请节哀。我们世子想进去看看大姑娘身体是不是抱恙, 这几个人碍事, 我们便先替大姑娘教训一下,不会太过分的。” 念春虽然高兴这几个狗奴才被教训,面上却还是要维护沈家,对四宝说:“世子的人在我们府上这般施展拳脚, 实在是无礼。我们姑娘也不会应允的。” 四宝回应道:“总归是一时片刻而已,世子还有要事, 必然不会久留。方才我已经与这几个人交代过了, 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差事, 也不敢造次, 世子过来的事, 一定会守口如瓶。” 看到念春不安的神情,四宝微微勾唇一笑,从衣襟里掏出一个不大的木头盒子。 随后,在四个被按在地上的院护跟前,四宝把盒子里的东西抖搂开来,骇得念春和四个沈府的家丁都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一个人的五根手指,噼里啪啦散落在地,还沾着已经凝固的血浆,看得出这些手指头是被一根一根斩断的,可以相见手指头的主人承受了什么样的痛苦。 “啊!”念春面色惨白地看向四宝,捂住唇齿忍下反胃的难受,视线赶紧避开了地上的断指。 其中最长的手指头上带着一枚黑色的玛瑙戒指,沈家的家丁正伏在地上,看到眼前令人作呕的断指,立刻认了出来:“这……这是吴有恩的戒指……这……是老吴的手指头……” 四宝换了一副阉人的阴鸷表情,冷冷地提示四个在地上吓得面色苍白的家丁:“府上的吴院护,日前对沈大姑娘无礼,已经恶有恶报被斩了手指,诸位一定要引以为戒。今日世子探望沈大姑娘的事,还希望诸位守口如瓶,若是说了不该说的,看了不该看的,就不是断指这么简单了。” 四个家丁已经吓得冒了冷汗,连连称是,赌天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 都说阉宦心狠手辣没有人性,念春是头一次在四宝身上感到这种寒凉到骨髓的可怖之气。 念春只想逃跑,赶紧返回去寝殿陪着沈书云,却被四宝喊住:“念春姑娘不如陪着洒家在回廊处饮茶,世子在和大姑娘说悄悄话,此时过去实在不是忠仆所为。”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4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