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回去看看露娘吧,我这些天伤神,想回去了。” 沈书云转身要走,沈崇又喊住她:“云娘,若是你母亲最后肯拿出丰赡的嫁妆给那个姓萧的,你愿不愿意替为父修书一封,这种事,为父不知道这封信要如何写。” 沈书云道:“父亲只管写,陪嫁丰赡四个字,想必表哥那等聪明人,一看就明白了。” 沈崇点点头,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对方既然是图财,也倒是省去了彼此互相猜忌的弯弯绕。 “可是,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就不心疼吗?”沈崇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站在长女的角度上想想。 沈书云道:“心疼自然也是心疼,毕竟不是一笔小钱。但一来若不是为了此事,母亲也不会将这些钱财还给我,于是我早就把这三只箱子当成了身外之物。二来祖父临终前叮嘱我守住这个家,我宁可舍弃身外之物,也不想违背祖父的遗愿。” 沈崇这才如梦方醒,同时又惭愧于无地。 沈廷恩该是对他这个嫡子多么失望,才能临终前宁可相信一个年芳二八的女孩,也不肯对他有所嘱咐。 沈崇看向沈书云,惭愧、无奈还有一丝嫉妒,他始终没有办法在沈书云面前抬起头来,自己不像个爹,倒像是个被她从高处俯瞰的窝囊废。
第五十二章 回到蓬蓬远春, 沈书云看到四个院护还在门口守着。 只不过,她走过去的时候,四个人都不敢看她, 低着头心惊胆战。 念春昨天已经告诉了她, 四宝如何将吴有恩的手指头抖落在地, 吓得这是个本来还有些仗势欺人的院护登时魂飞魄散。 四个人都很怕会成为下一个吴有恩, 因此对昨天恐怖的一幕,反而守口如瓶。 面对沈书云的时候,四个人也毕恭毕敬到颤抖的程度。 已经是冬日,天气很冷, 四个人站在蓬蓬远春的门口,皆穿着单薄的家丁棉衣, 沈书云看着他们当差也不容易, 对他们说:“这天气在门口站久了, 非冻出病来不可。待会儿我让念春给你们每个人弄个手炉过来,再加一件棉猴, 过晌午再让小厨房送些姜汤过来。总之不要染上寒症, 如今府上也是在清减家仆,四处缺人手,万不要病了。” 四个人忙感恩戴德,夸赞沈书云贤良, 又谦卑道自己并不那么冷云云。 “其实咱们几个也只是奉吴有恩那斯的安置,并没有得到家主的直接授意, 若是大姑娘有些大事小情要处置, 偶尔出来院子透透气也无不可, 总之咱们几个都能跟上房圆过去的……” 沈书云摇摇头, 轻轻叹息一声没有回应就进了院子。 念春见她回来, 忙问:“满枝红那边怎么了?我不敢出去咱们院,什么情形也探听不到。” 沈书云一时间不知道对念春从何说起,只觉得一上午都在和父母绕圈子,沈书露又惹出了这等麻烦的丑事,还不知道沈崇接下来要怎么烦扰自己给他出主意当军师,只觉得脑仁疼。 可是念春追问得紧,沈书云也只好用最简单的话语,将今天上午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念春。 没成想念春的反应极大,简直可以用义愤填膺来形容。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整日编排咱们这边如何与安王世子不清不楚,原来瓜田李下的根本就是二姑娘本人!不过是看重临安萧家手里一笔好钱,就这般输了身子也要截下这门亲事!现在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面,谁疼谁知道了。” 沈书云知道念春是为自己鸣不平,本就是忠心护主的人,又曾经受过沈书露的欺侮,这时候说出来的话也难免是咬牙切齿的。 沈书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调侃道:“念春小主莫要动气,喝点水则个。” 念春接过去,无奈地说:“大姑娘伺候我?这是让我折寿呢。我只是一个女使,没有主子您的心胸,这般时候还能出手帮助这狼心狗肺的继妹。我没什么见识,也知道十万盐引是一笔大钱,你如何就这么为了救她扔了出去?心里真的是一点点怨恨都没有吗?” 沈书云想了想,道:“你问的话,方才父亲已经问过类似的话了。怨恨也是有的,但毕竟是一家人,祖父已经殁了,我不能过度伤心,不然就是不孝了。既然想当个孝女,就尊重祖父的意志,好歹在出阁前,糊弄着把这个家撑住吧。” 念春也给沈书云倒一杯茶,无奈地说:“出阁,出阁……姑娘把出阁当成出门这么简单吗?咱们府上已经不是国公府了,连萧公子那般从前看不上的出身,都敢这般作践咱们府上,姑娘难道真的不为了前程焦躁么?” 沈书云知道这丫头又要来催嫁,转过身去拿绣绷子不理她,无奈念春却跟过来对她说:“翁姨娘虽然是个姨娘,但到底在京中还是有口皆碑,也有几位贵妇相熟,不若我去托托她的人脉,给姑娘询问一门看得上的亲事好不好?转过年来,姑娘就十七了,这事真的不能拖着了。” 沈书云拿着绣绷子,又向一边转身了一下,依旧是不理会她。 念春根本不在意,继续追过去:“虽然咱们府上没有了往日辉煌的门楣,但是姑娘你才名远播啊!当年一场寿辰宴,姑娘得先帝赏识,多少王孙公子对姑娘动过真心,万一其中还有一两个念念不忘的呢?婚姻大事要讲缘分,但是缘分也是靠人牵线搭桥的呀!” 念春见沈书云低着头开始绣花,没有继续转过头去,就拍着胸脯说:“姑娘,实不相瞒我这个人,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红娘!为了主子,可以竭心尽力,死而后已!” 沈书云用绣绷子打她一下:“什么死不死的!正在祖父孝期里,休要胡说八道。怎么咱们院子有人把门,你这张嘴就没有了呢?” 不提门口那四个人还好,一提起来,念春正有话要说:“什么把门的!自从昨天那个死太监给他们几个一顿警告,如今看到咱院子里的人都打哆嗦,思夏晌午去小厨房取水果,他们一个敢吭气的都没有。现在上房都在满枝红忙着,更没有功夫理会咱们这边的禁足是真是假,当真是四个摆设杵在门口,哪里是有人把门呢!” 沈书云问:“那个吴有恩怎么样了?寻到了没有?” 念春道:“思夏小厨房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耳朵,说是昨夜没回来,曹管家派人去寻了,最后在城西找到了,左手的手指头都没了,人快断气了。那个吴有恩本来是曹管家的同乡,因曹管家引荐,才得了咱们府内的差事,从穷乡僻壤进京没几天,这狗才转头就投奔了夫人,拜高踩低想把曹管家压下去,真真的忘恩负义!也就是曹管家是个大善人,捡他回来还给他医治,不过曹管家说,若是这狗才还能活换过来,就遣回老家好了,咱们府上反正在裁人的当口,难不成以后还用个裁坏么?” 沈书云听闻此事,闷声不响皱着眉头。 因为沈书露的事情,她为沈崇指点了个方向,也舍弃了生母本来应该留给她的丰赡嫁妆,沈崇已经不好意思将她禁足,还说服了何氏,依旧让沈书云执掌家权。 何氏哭天抹泪不应允,沈崇最后也没有改变心意,只是去书房裹了一个整夜。 因为仍在孝期里,他不必去礼部支差,便将自己反锁在书房看书,头发不洗、胡子不剃,一副丁忧的模样。 惟独沈书云猜测沈崇或许只是在给临安萧家写信,因为拿捏不好措辞,干脆把自己关起来写。 沈书云想去帮他,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四个家丁过了几天就撤走了,倒是曹管家依旧每日来给沈书云看家中的账本子。 沈书云一一理清,将家务安排得井然有序,但是内心也不免悲凉,惟独在账目本上,家族的衰落才来得这么具体又触目惊心。 因为没有了祖父的入项,沈家的架子的确是一下子塌了下来,裁撤了不少下人,又剪除了许多不必要的开销,才将将让出入打个平手。 “兴许以后咱们都得习惯过这等清减的日子才行了。”沈书云一边拨弄着算盘珠子和曹管家对账,一边对他说。 曹管家称是,他这是在荣恩公辞世之后第一次见到沈书云,原本以为这巨大的打击会让她脱一层皮,没想到只是人瘦了些,精神头依旧,甚至比从前在荣恩公羽翼庇护之时,更添一分坚强和笃定。 这样的精气神,若是放在一个二十五六的诰命夫人身上,诚然是一番不俗的气度,放在这年芳二八的少女身上,徒然令曹管家这样心慈面善的人,感到一些心疼。 “曹管家,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沈书云合上了账本子,带了几分郑重的神情问道:“吴有恩是曹管家的同乡吧,听说他出事了?” 曹管家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传到了沈书云这里,却也诚实应道:“回大姑娘的话,这个老吴确实是遭了难,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左手的手指都被人剁了,若不是捡到得及时,就咽气了。这个人心肠说不上太好,但也只是有些势利愚蠢,说不上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歹人,这般心狠手辣,生生剁人手指头的。” “从公中拨几两银子给他,好生安顿,毕竟是咱们府上的人。”沈书云对曹管家道。 曹管家有些意外,随后万分感激道:“大姑娘真是量大福大,我是听说这个吴有恩是当初带人去封禁了您这院子,按理说就算是不厚待他,也说得过去。” 沈书云微微一笑,对曹管家说:“这个吴有恩的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只是顾念曹管家的面子。毕竟乡里不会知道他在这里得罪了什么人,只会怨怼曹管家没有照顾好同乡。几两银子,公中再难,也不至于拿不出手,但却可以让曹管家在乡里亲故前还不至于落人话柄。” 曹管家对沈书云又多了一份敬重,实际上,曹管家的为难处,正在与同乡二字,吴有恩是什么人,家乡人大抵比他要清楚,但也免不了悠悠之口会编排曹管家没有顾念同乡之谊,把人带出去,又没有囫囵个地交还回来。 曹管家是年逾不惑的人,沈书云则不过十六岁,偏偏是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每每让曹管家佩服得五体投地,更加坚定了要为沈家恪尽职守,报偿主子恩德的忠诚。 又忙了一会儿,曹管家带着账本子离开,沈书云单手撑着额头觉得有些疲惫,念春过来送上了一个暖手炉。 的确是入了冬日,京城地处南方,依靠着长江天险,北地罡风本来吹不到此处,但是不知为何今年入冬以后格外阴冷,时常三五日连着不见太阳。 “今年的气候真是个别得很。”念春感叹道:“主子也是真的好脾性,那个吴有恩就是个寡廉鲜耻的登徒子破落货,救治他就罢了,还要给他银子返乡,真是以德报怨。” 沈书云知道念春看不明白,自己其实是为了笼络曹管家。善良的人总是会忠诚于更善良的人,沈书云知道几两银子是小事,在这家族衰落的当口,能让曹管家这样兢兢业业、心地醇厚的人继续踏踏实实干下去,并不是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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