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衣不假,但借着出去透个气儿才是主要目的。 穆商言见她面上驼红,又以手背试了试确实烫,怕她穿凉衣染了风寒,就应了。 此时在宴中,他离不得的席,就同身侧丁诺交代了几句,又对白诺道照顾好你家娘娘,才转身去弹了傅椋一个脑壳镚儿。 “我说什么来着,让你胡乱贪吃。” 话里话外不见半分责备,反而带着笑。 傅椋飞去两枚白眼,但却没有半点威慑,反而因酒醉晕红了的眼角生出几分媚眼如丝的娇嗔,看得穆商言心跳如鼓鸣。 待几人离去,他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方才傅椋饮酒的酒樽上,趁着四下里无人注意,旁若无人地错手拿来,接着作饮。 浓郁酒香扑鼻而来,这一饮,却令他眉头顿时皱起,眸底渐渐沉下,隐有杀意。 傅椋饮酒只单单专一个甜字,品不出什么具体门道来,但对酒熟门熟路的穆商言不同,他只单单嗅个味,他就能闻出其中参差。 这樽中酒已不单单是果子酒那般简单了,里头被人掺了烈性的青渡酿,难怪醉的厉害。 傅椋身边明面上有丁诺和白诺,暗里有他派去的暗卫,不必担心,只是这掺酒的人,想干什么? 狭长凤目一挑,他扬手做了个手势,就有人不动声色退出去了。 那端傅椋从宴上下来,便打了个响亮喷嚏,她将鼻尖揉了红,不晓得这是有人在想她还是在骂她。 也是今日里头倒了霉,竟是凭空叫人泼湿了衣裳。 离宴厅近的是穆商言的寝殿,里头正好常备着几声她的衣裙,就准备去那里挑一身换回来,毕竟这后头热闹她可还没看到呢。 往那里去的路上,白诺正埋怨那宫婢笨手笨脚弄湿了傅椋衣裙。 “也亏得咱家娘娘脾气好,”白诺瞅着湿了一大块的衣衫撇嘴,“这若是碰上个不讲理的,怕不是就要拖出去叫乱棍打死了。” 傅椋笑笑,没有言语。 方才在宴上有些醺意,如今凉风一吹,倒是醒了几分神,只是身上实在燥得厉害,走了几步就懒着不想走动了。 大致估摸了番时辰,她想当是晚不了,就在路过湖廊时往廊中一坐,就着浸染了水汽的夜风解一解热。 丁诺担心她酒热冷衣叫夜风吹了受凉,正要劝说一番时,傅椋似知他所想,斜着眼瞅来。 那眸光明明灭灭的,像黑夜里捕食的狡猾狐子,丁大总管便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得罪傅娘娘简直比得罪陛下还要令人胆颤些许。 傅椋垫着胳膊趴在廊杆上正吹着丝丝凉风,忽有匆匆脚步响起,闻声去,只见提灯的宫婢赶来。 “丁总管,原您是在这里,王娘娘差着奴婢来寻您,道是宴上的酒未剩些许,要再添上一些,可膳房里的酒却叫人都搬了空,不知哪处还有酒。” 丁诺皱眉。 此番理由压根就站不住脚半分,一看便知是有人想故意将他从傅椋身边引开了。 他盯着那宫婢片刻,直看得她汗意津津,傅椋却在此时开口道:“且去罢。” 丁诺转脸,见这位傅娘娘挑着柳眉冲他笑了笑,盛着半汪月色的眸子里闪过趣味,大总管悟了悟,晓得了心思,就跟着来寻人的女婢一道走了。 离去前还不忘像模像样叮嘱傅椋,“还请娘娘快些,莫要陛下等得急了。” 白诺要搀着傅椋去更衣,却被反手拍了拍手背,下颌垫在藕臂上的傅椋眯了眯眼,生出几分懒散模样来。 “且等着罢,还有好戏看哩。” 一贯晓得傅椋什么性子的白诺当即明悟,收了手,轻轻摩挲着腰间的软鞭子,她倒是要看看,来得是哪个找抽的。 果然,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就又有宫婢寻来,见得傅椋坐在此处,先是吃了一惊,又道:“娘娘如何就在此处坐着了?太后娘娘忧心娘娘,特差奴婢来看看。” 见傅椋一身宫装未变,她又故作十分惊讶模样。 “娘娘怎得还未换衣?夜深风寒,怕是冻着,又怕太后娘娘久等,巧是偏殿里有新衣,便叫奴婢来给娘娘领路。” 见傅椋只盯着她不动,宫婢便对白诺道:“这位姐姐,娘娘可是醉得厉害了?这可如何是好?不若您同奴婢将她搀扶着,送去偏殿中里头歇一歇罢。” 这小婢子的话一套一套,显然是压根不知傅椋往日里,都是歇在穆商言的寝殿中,不然也说不出叫她歇去偏殿的这种说话来。 傅椋心下里是想看看还有什么招数在等着她,可酒劲儿上了头不愿动弹,偏那宫婢喋喋不休,一声一声娘娘姐姐的,活像是在招魂。 被她叫得烦了,傅椋一抬手,早已摩拳擦掌的白诺长鞭一甩,就将人卷着腰拖了过来。 灯笼咕噜噜地滚出了好远去。 “你是哪宫的小女子?”傅椋弯下身,流氓一般调调地拍了拍吓了半死的宫婢。 “太后母后让你来的?本宫怎么没见过你呢?” 宫婢被鞭子缠腰就吓得半死了,又被傅椋冷冰冰的手拍了脸,一抬眼,见眼前人活像是月下的精怪,顿时抖得和个筛子似得。 “回,回娘娘,奴,奴婢是新进宫。” “哦,新进宫的,是新进的哪一宫?”傅椋眯了眯眼,学着以往穆书夜的神情挑了挑眉。 宫婢面色惨白,却硬咬着牙嘴硬,“奴婢是太和宫的,是,是侍奉太后娘娘的人。” 倒是个嘴硬的小丫头。 原是想着,若这丫头愿意说实话来听,她便也不同她计较了,但此番看来,倒是衷心。 只是这偏殿里也不知有什么戏码等着她开场了,若着按一折戏说,当是要角儿登场,才能开演的。 傅椋和没骨头似的晃悠悠站起来,准备去偏殿瞧瞧那出特地为她而备的好戏。 方才丁诺离去当是悟了其中意思,她傅娘娘虽不怎么喜欢仗势欺人,但有狗来咬时,她总不能再去咬狗罢。 这种时候,当是要根棒子来,叫那狗东西好生知晓知晓她的厉害了。 唤着白诺提溜着那宫婢往偏殿走,宫婢本就瘦不经风,哪里能折腾过自小就习武的白诺。 瞧着这番势头,她心里骇然,也知是难逃一死,只是不像这位皇后娘娘竟不像他人所言般,是个没长脑子的娘娘。 路上,傅椋一步三晃悠,慢吞吞的往偏殿去。 那端宴上,苏兮倩见丁诺跟着差使去的丫头回来,心下便知计策成了一半,遂同禁足了大半月被放出来的王月瑶递了个眼色。 王月瑶下颚轻轻一点。 此番因着太后寿诞,她舞曲编排十分得当,就得了恩赐暂解禁足。 同她交好的苏兮倩又找她帮忙,本着同厌恶那位傅娘娘的心思,王月瑶自然应下。 她隐约猜出了苏兮倩想做一件什么事,但她只不过也就差使人传了个话,纵使当真出了什么事情,陛下怪罪下来,她也大可以推脱去苏兮倩的身上。 穆商言见丁诺独身回来时,眉心就一皱,再听了耳语后,又斥责道:“胡闹。” 丁诺也不惧,这场面见得多了,就知陛下也不过就是纸老虎发发微风,在私下里头斥一斥。 倘若当真到了那位傅娘娘面前,怕就不是这般语气这般神态了。 “若奴才没会错娘娘的意,”丁诺附耳低声,“娘娘这回怕是想唱一出‘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戏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穆商言:“你那个狐假虎威后面的停顿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想说狗仗人势?好啊,好你个丁诺,你敢骂阿椋是狗,你完了!” 穆书夜(捧读):你完了 白诺(捧读):你完了 兰絮(捧读):你完了 傅椋:说得对。 丁诺:……
第20章 “那看来,朕是要替她找一些捧场的了。” 穆商言指下摩挲了酒樽。 巧的是,他这话才刚落,连尾音都没散去,下头就有宫妃攀谈起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他同身旁太后听个正着。 “兰娘娘,”身坐兰絮身旁的宫妃开口,“皇后娘娘怎的去了那般久,莫不是吃醉了酒睡去了?” 姐姐妹妹这等称谓,兰絮一向都不喜旁人管她叫,后宫中群妃也都知晓,自不愿去触她这个霉头,每每唤她,都只叫上一声兰娘娘。 听了这矫揉造作的声,兰絮心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好在她一向爱演惯了,估摸着这群后妃是要上赶着找死,当然不会提点。 不仅不提点,甚至还起了看热闹的心,于是拈起秀帕拭了拭唇边的果子汁水。 “嘘,小声些,这可是殿前失仪的大事,咱们皇后娘娘如何能不懂?倒是你,在这里胡乱八道地说,就不怕有人讲给傅娘娘听,治你个乱嚼舌根的大罪?” 傅椋在时,入后宫的群妃大都是穆商言仔细考量过的,同傅椋也能玩到一起,但自打傅椋离宫后,他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就将这事儿全权交了兰絮。 兰絮亦是个闲不住的人,但和傅椋不同,她不光眼光毒,就连嘴也毒得厉害,就干脆仗着傅椋那层关系,胡乱寻了些不安分的宫妃来陪她唱上几出。 和傅椋亲近的自然不会胡乱嚼她舌根,不亲近的也都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不乱讲话,所以后入宫的这些宫妃们,往往只听说过傅椋那些极其不好的名声。 如今兰絮这般一恐吓,听过傅娘娘记仇名声的宫妃当即不敢说话,可她势单力薄,亦不敢得罪苏兮倩等人,于是咬了咬牙。 “妾,妾身只不过是担心皇后娘娘。” 担心?担心个才一面之缘,抢走陛下宠爱的皇后?脑壳子长包哩。 兰絮柔柔一笑,也不理她,又吃了口酒。 傅椋确实已经去了许久,将二人话听在耳中的太后有些担忧,华贵端庄的女人眉心浅浅一蹙,正要讲话,外头却急急跑进来一位宫人,匆匆在殿中跪下, “陛,陛下,不好了,奴才,奴才方才见……”他略一停顿,浑身哆嗦,似有犹豫。 好戏开场了。 身坐高位的男人一眯眼,又对太后递了个眼色,向来了解自家儿子的太后就明白了,安安静静看起这出戏来。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是出什么事了?” 那小太监低着头,咽了几口唾沫,才继续道:“奴才,奴才方才见严小将军醉醺醺的往偏殿去了。” 宴厅安静一刹。 朝臣擅闯后宫,那可是死罪。 正此时又有一道娇滴滴声音惊呼起,好似无意一般,“呀,臣妾记得皇后娘娘还在偏殿呢。” 为防宴上有女眷亦或是朝臣失了仪态,偏殿里以往都会备上几身衣装,所以朝臣们听闻此惊呼,当即哗然。 穆商言适时沉下脸,露出不悦,帝王散发的威严使得许多人都底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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