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陆家遭遇这档子飞来横祸,严翎心中自是无比焦急。 只是这件事牵扯过大,以他如今的身份品阶是讲不上什么话的,严峰又严令禁止他掺和进去,险些没给禁了足,所以只能从他处想法子。 这个时候,严翎心里其实是有些感激傅椋的,毕竟将他认作‘干儿子’的这件事,在初时看起来好似无稽之谈,但现下里再看,利弊仔细一权衡,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一来,那位娘娘身份尊贵,必是能在陛下面前讲得上几句话,二来,听闻她一向对女子多有宽容,虽行事目无章法了些,但为人却是顶好的。 正巧眼下花魁会在即,若是明月能顺利成为魁首,自就能同那位傅娘娘见上一面。 但花魁会这事罢,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又同傅椋勉勉强强地挂了些钩。 众人皆知那位娘娘身份有多尊贵,所以是个人的都不敢胡乱造次,更别提拿什么权势去强压。 纵使身份尊贵,除非之如当今圣上、皇后口谕钦点,否则都是一视同仁的。 想让哪位姑娘当上魁首,就需得拿大价钱来,结结实实往下砸。 为了将心上人捧上花魁的位置,严翎几乎将自己的私库都掏了干净,还四下里找狐朋狗友们外借了不少,才将将不过买了百十朵红花。 他自以为此番既是能将明月捧成花魁,又不叫她去陪了旁人,但谁料这半路上,竟明晃晃地杀出来个截胡的。 漫天撒下的红花,几乎就要叫少将军气个半死,他咬牙切齿的,心中顿将此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但无奈,人家就是比他有钱得多,这千万两银子的花,就如同不要钱的雪雨一般,说砸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严翎心中好一番盘算,比钱,他当是比不过人家,毕竟身家掏了干净不说,外头还负着债。 但比身份,他必是输不了的。 不如就先借着‘陛下义子’的这层身份去压他一压,倒也不叫那人做番白用功,血本无归。 只要他肯将今夜里这名额让出来,那些掏出去的钱财就……就统统算他头上! 少年将军一咬牙,大不了列张欠条字据,往后再还,大丈夫一言九鼎,他家在这里,爹也在这里,总不至于还能跑了。 路上盘算好好的,想着见了面先客气一番再讲明来意,若是个能商量的,便好声好气商量一番,若是个不好商量的,那就别怪他鸡毛当令箭,威逼了。 然待上了楼,面对坐在案边的一群华服青年,少将军难得愣了住,他面上虽板着脸,心里却猛然咯嗒了一下,彻底沉了下去。 这这这……这竟然不是一个人?! 本想着一个人还好威逼利诱一番,怕打击报复的也不敢随便往外乱讲,可这里一群人…… 少将军的心顿时凉下去半截。 万一这里头有哪个气不过的,去登泰门旁鸣鼓告他御状,别说老头子拿不拿鞭子抽死他,便是光顶着‘陛下义子’这身份作威作福的事,都能够他喝上好一壶了。 说不准……还要掉个脑袋什么的,到时可还不等帮明月伸了冤,先将自己给折里头去了…… 愣怔间,难免就心生犹豫。 这种事情罢,本就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的,初时全凭着那么一股子气性子上头,他此番这一犹豫,便就如泄了气的口袋,再没了方才那股子雄赳赳的气势。 可为了心上人又决不能退缩半点,严翎脑子转得飞快,可还没待他想出个什么好措辞,就有人先行来问他。 少将军此时正烦着,又没个什么好脾气,下意识脱口而出,“关你什么鸟事?” 傅椋:……? 白诺眉心一皱,正要斥声大胆,却冷不丁叫‘噗嗤’一声笑出来的兰娘娘打了断。 严翎这话不知戳她哪个笑窝去了,竟是笑得花枝乱颤,颤颤巍巍得都坐不住,只般倚在旁边春梅身上借着力。 傅椋:…… 穆商言黑沉着脸,正要叫丁诺将这臭小子从楼上丢下去,回头好好问问严峰他是怎么教儿子时,傅椋却往他肩膀上一靠,将他这番动作给阻下。 往日里可只有她傅娘娘同旁人讲这句话的份,哪里竟能轮到旁人来同她讲,还是个得管她叫上一声‘娘’的。 傅椋轻哼一声,倚着穆商言端起十足的架子来,她慢条斯理地托一托下颚,矜贵道:“严格一点来讲,这件事么,确实同我有那么一些干系。” 严翎以为她讲得关系,是方才散去台子上,那些用钱买下的花,正要讲可以立个字据什么的,就听眼前这位青衣公子顿了一顿,又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现下里,你瞧见我时,总归得管我叫上一声‘干娘’,虽说不是亲的,但干娘毕竟也占了一个娘字,既占了,便就是长辈。你亲爹莫不曾教过你,见了长辈需得有礼数么?更遑论此处不止我一位长辈。” 严翎:? 瞧见陡然愣怔住身型,连神色都僵在脸上的少将军,傅椋不免心情大好。 她眉眼飞扬带了笑意,几分嘚瑟,心道是叫你小子方才横呀,你此时倒是再横上一个呀。 记了仇的小女子哼哼唧唧,似觉着光凭这一句吓去的力度还有些不够大,就又伸出纤纤玉指晃呀晃,先是点了下穆书夜那端。 “哦,这一位是你的干伯伯,嗯,你若喜欢,叫干舅舅也成,还有啊,”她微微挪了下肩膀,露出身后的穆商言,“你的干爹也在这里。” “此时你再来看,这件事又关不关我鸟事呢?” 严翎:…… 兰絮已然在旁笑得快要抽搐了,整个人东倒西歪的,抖得和个筛子似得,就是停不下来。 春梅忙蹲身去拍着她的后脊安抚,又端来盏凉茶,想叫兰娘娘喝下定一定神。 傅椋这一席话后,少将军俨然呆成个木鸡模样,连脑子都不清醒了。 他直愣愣看着傅椋,又看向穆商言,最后僵着脖子往穆书夜那里看,神情恍恍惚惚,好半晌才从嗓子里逼出个带有疑色的音来。 “娘?” 傅椋便笑着应了一声,“唉,好儿子。” 兰娘娘方才停歇下,还未彻底止住几分的笑意又再度收不住了,彷如开了闸的潮水般,顿时一泻千里了去。 闹腾了大半个白天,因着傅娘娘十分阔气且痛快豪爽地砸下那么两篮子花,明月当之无愧成了这届花魁会的魁首。 天色才暗了一些,还有半个太阳尚悬在天际时,喜笑颜开的老鸨子就将明月引上楼来。 这次花魁会借着明月的势,叫她狠狠压了对面水潋楼一头,不免扬眉吐气称心如意得很,便就提早将明月领过来了。 她先对众人讲了一下所谓‘心知肚明’的规矩,又和声交代明月伺候好几位爷,就极有眼力见儿地退了下去。 此时见心上人到来,本蔫巴着缩在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的少将军,登时似饿昏了头的大犬嗅见肉味,耳朵瞬时支棱了起来。 但又碍着‘主人’没有发话,只眼巴巴地望那端,凭空生了几分可怜劲儿,看得傅椋忍俊不禁,心里没忍住,拿着他同萨格比了一比。 又后知后觉,三王子今日里是否有些太过安静了……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望去一眼,却见萨格紧蹙着眉,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出自《曹刿论战》
第57章 晚些时候,月上柳梢,微凉晚风吹散天边霞色残云,星子点点衬着灯影流光。 梨棠树的影子安静落在庭中。 宫婢们来去匆匆,白玉似的灯杆儿依次挑起盏盏精致华美琉璃宫灯,悬挂于亭廊两侧。 一缕光从半开着的窗子偷摸溜进室内,正叫傅椋撞了个正着,她眨了下眼,下意识一躲,满头的珠钗碰撞一起,发出叮叮当当清脆声响。 她连忙稳住身型,又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顾不上久坐酸痛的腰,连忙扶住了沉甸甸的脑袋,生怕晃掉了哪一只,还得好一番折腾。 虽说没了最重的凤钗压着脑袋疼,但这满头压着的却也着实轻不到哪里去。 兵荒马乱中,好似有个什么人从外头走进来,停在那一端看她。 傅椋以为是去拿顶钗的白诺,但片刻也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她纳着闷的,心道这丫头怎么还不过来,扶着脑袋一转脸去,却是见金冠龙袍,腰系革带的穆商言。 他拿着个盒子模样的东西,正站在金木山水的小屏风旁看着她,半个身子落在屏风打下的阴影里,唯有一张丰神俊朗的脸露在光下。 不得不讲,这个模样的陛下是十分耐看的,傅椋甚少有机会能见着他正儿八经地穿一穿朝服。 朦胧的灯影落在他面上,给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增以浅浅柔和,不似往日一般锐利逼人,就连胸口绣着的只那张牙舞爪,不怒自威的金目巨龙,都令傅椋瞧了几分顺眼来。 “你怎么过来了?” 穆商言的神情像似她问了什么极傻的问题。 “我过来给你戴钗。”他说着边往这里走过来,推开怀中锦盒的盖子,露出里头两只金灿灿,叼着赤色宝石的凤钗给她看。 乍然见了钗,傅椋一愣,下意识往外头大屏风的方向看去一眼。 还不待她琢磨过来这钗究竟是怎么跑到穆商言手上时,男人伸手过来,狭长凤目里浸着一片辉辉灯色。 穆商言神情专注地注视着眼前眉眼昳丽的女子,似灯色亮了凡尘,却从此也多了烟火喧嚣。 傅椋今日里十分难得地穿了一袭艳红色的宫装,上头绣着大片的花鸟,云肩上金红艳丽的云丹没有半分俗气,反而将贴着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在灯色下仿若渡了层莹莹亮色的瓷釉。 似乎……手感很好。 穆商言喉骨滚了滚,艰难移开视线,心中既觉只有此番颜色才能衬得傅椋,又觉此色太过招人,不该穿出去随意叫旁人得见。 待他将钗缓缓插入发中收回了手,傅椋晃了晃脑袋,才发出了疑惑一声。 她转脸照了下镜子,发现那对凤钗好端端在她脑袋上,但却又不似往日里那般沉重时,才后知后觉,眼睛一亮,如坠了满天的星子。 “你这是搞了对假的?” 这个好法子,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傅椋懊恼,若早能想到,也不至于被压了那么些年 不过‘以假乱真’的这种事,怕也就只有穆商言自己做了才不会掉脑袋罢。 男人嗯了一声,果不其然见小女子喜上眉梢地朝他扑过来,声音甜滋滋的,似在蜜糖里泡了又泡。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这本来是一句足以哄得人心花怒放的甜言蜜语,但无奈,过往伴着这句话的皆是一些难以忽视的‘血的教训’。 想那什么,穆商言嘴角一抽,接下因踩了裙角跌撞过来的傅娘娘,舔了下被钗子戳到的嘴角,不轻不重的往她额上弹了一下,十分没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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