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消食去罢,辛越便站起身,准备去散散。 此时天已全黑透了,与白日相比,骤然冷下来了不少。 刚出门口,后头红豆就追了上来,给辛越披上了一件银貂毛斗篷。 伺候了几日,知晓她怕冷,还塞了一个鎏金百花暖手炉到她手上,絮絮说道:“我的夫人,天儿也太冷了,奴婢陪您去吧,咱们可以去荷花池旁的暖阁里坐坐,奴婢再让厨房给您做一盅橙香牛乳羹来。” 辛越无可无不可,她本来对这府里就不熟,只是房里待着闷罢了。 一主一仆慢慢踱着,两刻钟了方才走到红豆说的那座暖阁。 嗯,很好,怪不得要来这呢,敢情离顾衍的书房就隔了一片不大的荷花池,辛越斜着眼,淡淡瞅了一眼红豆,后者将门打了开来,状若无事眯着笑请夫人歇息。 算了不与这小丫头计较,处了这些日子,她才发现这小丫头着实不是什么青涩含羞的小青豆,真真是个琐碎热忱的小红豆。 坐在铺了猩猩红坐垫的黄花梨木镌花椅上,辛越四面环顾了一番,虽然已经入夜了,但这府里廊檐下道路旁,琉璃灯盏大红灯笼还是不要钱似的挂着,看过去星星点点的暖光,别有一番意趣。 书房里就没有辛越这边的惬意舒心。 顾衍阴沉着脸,一柄没带剑鞘,闪着寒芒的剑就随意横在桌旁,晃得前来禀事的钟鼎流心惊胆战。 这时,长亭轻声走了进来,在顾衍耳边低低禀报了句:“侯爷,夫人吃过饭就出来了,此刻正在那边的暖阁里呢。” 说罢便直起身,恭敬又含着一丝期待地看着顾衍的反应,没想到自家侯爷的眼光更凉了:“没事做就去和短亭换换,我瞧你一天也闲得很。” 这,长亭愣了一瞬,马上单膝跪下:“属下多嘴,属下告退。”
第11章 、对方工于心计,不得不防 搞得在旁的钟鼎流面露讶色,他打小就跟在自己这个远房叔叔的身后跑。 小时不懂事,在小叔叔落魄之时还曾出言挑衅,被打了一顿拾掇得服服帖帖之后,他便对小叔叔又敬又畏,跟着他东跑西蹿,眼看他平战乱,眼看他筑高台,眼看他为了小婶婶信念垮塌,行尸走肉。 作为自小跟在他身旁的,自是知道他的班底,知道他身边一个大管家老倪,两个暗卫长亭和短亭是最得力的,从来办事妥帖,不知今日怎么着惹了自个的主子生气。 按下不表,他继续正色向顾衍说明自己的来意,此次来云城,他是表面上的钦差大臣,打着的是处理古羌新发现的玉石矿洞的旗号。 这次的玉石矿量大成色好,古羌首领不满原先签订的契约,他便是为此而来。 而在他之前,顾衍则早已提前半月便动身前来了,他知道顾衍一直耿耿于怀三年前小婶婶失踪,至今生死不明的事,此次便是发现了与当年劫持她的古羌前首领狸重有关的线索,顾衍怀疑狸重之死有蹊跷,此次来便是查这事的。 钟鼎流说着古羌新开的条件,他们不但要自主开采玉石矿,还提出了连着两年天时不好,草木不丰,希望给大齐的朝贡马匹、白银皆能少一成,最后还隐约暗示了对大齐派兵到古羌垦荒扎兵一事的不满。 顾衍弯起的指节一下下敲打着桌上的奏报,面无表情道:“倒是学聪明了。” 钟鼎流正要答话,却见长亭又悄声走了进来,还是伏在顾衍耳边,低声说道:“侯爷,夫人已吃了半盅牛乳了,眼见着就要回了。” “滚!”顾衍踹了一脚这不死心的小子。 “是,是,属下告退。”长亭脚下抹油地退了出去。 钟鼎流默了默,,继续说道:“这确实不像那狸桀的一贯作风,您说是不是咱们把他胆子养肥了?” “嗯……”顾衍收指为拳,心不在焉说道,“他没那个胆子,有人在后面给他出招。” “那,”话才起了个头,见眼前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来,钟鼎流犹豫是不是该接着说了,顾衍今天也太反常了些。 “无妨,我会盯着,你去吧。”顾衍说完,不等钟鼎流,就快步走了出去。 钟鼎流懵了,赶紧抬脚赶上,边喊道:“等等我,侯爷!我没说完呢!……小叔叔!” 顾衍脚步太快,出了门便往前方荷花池的石桥而去,丝毫不停,钟鼎流好容易赶上了,紧跟在他身后,心中疑惑重重,喘着气问了出来:“小叔叔,您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顾衍疾步往前,并没有搭理他,钟鼎流只好闭嘴,二人一前一后不多会就到了一处暖阁前。 只见自己那万军阵前都沉稳如山的小叔叔此刻伸了手又缩回手,往前踏了一步又缩回一步,沉抑的眼睛盯着暖阁的门,踌躇得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这又是闹哪出? 钟鼎流彻底不懂了,刚想开口就见顾衍握了握拳,“吱呀”一声轻推开了暖阁门。 暖阁内烛光融融,一女子端坐桌前,松松挽着乌发,斜插一支攒金丝缀红宝石步摇,身上穿一件水蓝色掐腰广袖留仙裙,正拨弄着面前的一碗牛乳羹。 见门被打开,略一抬头,额前的碎发被带起的风吹散到两边,露出一张微讶的脸。 “小婶婶?!!!”钟鼎流惊呼一声,大步迈了进去。 顾衍站在门外,脸色骤然发黑。 “你,你怎么在这?我是说,我以为你……”钟鼎流打量着眼前的人,左转右转,又惊又喜,“竟,竟是活的?” “……”怪哉,她不是活的,难道是个泥像?辛越好笑,由钟鼎流兴奋地抓着自己的袖子也不在意,拍拍他的肩头,“小流流,我是活的,没错。前两日我才见了你,都不敢信,你都长这么高了。” “小婶婶!我都十九了,你可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这么叫我了。我,我还以为你……当初可还哭了好几天呢,”钟鼎流颇有点窘迫,“求了老祖宗好久,战事平定了她才放我来云城,那会,我在上方山找了你三个月,都没找着。哦,对,还有小叔叔,他也在,那时每日都在上方山,圣上连下了十几道圣旨都没把他劝回去。” 顺着钟鼎流的手指,辛越偏过头,两人都瞧见了站在门口,紧抿着唇吹着冷风的顾衍,辛越脸上的笑一下僵住了。 她也没有此类经验,不知吵了架再遇时,是要再接再厉继续吵,还是要平心静气恭敬有礼些。 思索间,顾衍又立在外头灌了几口冷风。 钟鼎流率先反应过来,心底油然升起一股不妙,看着站在门口,黑衣黑脸的顾衍,再看着自己拉扯辛越袖子的手,只觉头顶轰地劈下一道焦雷,触电般立时松开了手,速速退到门外,撒开腿跑得飞快,边跑还不忘边喊:“小婶婶!你好好歇着!改日我再来找你!” 辛越不禁失笑,撒腿跑路就没有跑得过他的。 眼神收回来,望向门口的一尊大佛,恰好一阵冷风刮过,他身上单薄的衣裳被吹得猎猎作响,不知是她多心还是如何,唇瓣似乎都有些发白。 到底是中了毒伤了身子,若是任他倒在门口,指不定她还得再守他一夜,辛越咬咬下唇,状似随意地道:“外头风太大了,吹得我脸疼,你……要不要进来,帮我将门带上。” 一席话直听得屋里垂头侍立的红豆心里叹了七八口气。 然顾衍却飞快接过台阶,应了一声,立刻踏了进来。 人是进来了,站在辛越两三步的位置,辛越也僵直站着,好半晌都不知如何开口,暖阁里的空气渐渐凝滞。 “那个,”最终还是辛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哦,这牛乳酸酸甜甜,你要不要喝点儿?” “嗯。”顾衍又是淡淡应了,一撩衣摆,真真坐下开始拿起勺子喝了起来。 可是顾侯爷,你坐的是我的位置,喝的是我的牛乳啊!辛越在心里无语问苍天,不客气地戳了一下顾衍的手臂:“起来!你喝的是我的!” 顾衍看着她,挑了挑眉,偏头朝后面的丫头吩咐了声:“出去,再做一碗来。” “是。”红豆迫不及待,福身应了便急步离去。 出了门,红豆吁了好长一口气,拉过门外护卫的长亭,二人一合计,道:“好在是成了!” “可不是?方才我进去传话,侯爷险些要把我踹了,没想到侯爷是抹不开这脸呢!”长亭自是一幅情场圣手的得意模样。 暖阁里烧着炭火,将室外的簌簌寒风隔绝在外。 辛越看着顾衍一勺两勺,最后干脆端碗直接喝下了自己剩的半碗牛乳,疑心这人是被毒坏了脑子,要么是被毒坏了嗓子,总之十分反常,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自来不爱和牛乳?” 她还记得,顾衍心中暖意淌过,神色间却还是淡淡:“嗯,不爱喝。” “哦,那你是嗓子坏了?” “没有。” 辛越不敢说他脑子坏了,只先斟酌着道,“你是不是饿了,没吃饭?” “嗯。” 又是半晌无言。 顾衍瞥了一眼撑着下巴发呆的辛越,忍不住说道:“你不给我叫个晚膳?” “你怎么又这样?不是说好了,忙起来就自个用饭,别老是跑来我这蹭吃的!”被打断发呆的辛越随口就呛了一下顾衍。 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劲。 这是因为以前两人刚成亲时,顾衍也是这么天天忙到白日里没有时间用饭,过了饭点又会跑来辛越屋里找她要吃的,惹得辛越回回都要替他叫膳,自己还都把持不住,每回都和他一起吃起来。 但如今,毕竟时过境迁,此情非彼景。 辛越偏头看向顾衍,暖黄的烛光下,男人的脸庞像溶溶落日,好看极了,心下一软,罢了,就当为大齐的国本出一份力。 扬声喊了门外的长亭:“叫厨房下碗面,萝卜清汤底,面要擀成细圆的,上面薄薄切一层牛肉,撒些香芹更好,再放一勺辣子。” 回想着印象中顾衍的口味,辛越觉得大致差不多了。没料到长亭正应下出门时,顾衍的声音响起:“下两碗面。” ……她就知道! 不多会面就端进来了,两只大大的青花面碗里盛了八分满的汤,上面码着一半切薄的牛肉,一小把这个时节难见的青菜,还码着一小块莹润的白萝卜,正中央点着一勺红澄澄的辣子,并胭脂鹅脯、腌笋丁、碎香饼等七八碟子小菜,让人食指大动。 辛越的眼神晶晶亮,拿起筷子就要开动,不料面碗却被人往侧边一挪,她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扭头疑惑地看向顾衍。 这是抢食了?敢跟她辛越抢食? 不料顾衍慢条斯理地挑了两筷子面,添到自己碗中,才把少了小半面条的青花碗移回她跟前。 “你用了晚膳,晚间就不要吃太多面食,积食了半夜又该闹着肚子疼了。”顾衍静静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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