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满口都是辛辣,还在咳着,她眼睁睁看着男子摇着折扇,左右打量着她的屋子,大喇喇地坐在了她身旁,戏笑道:“怎么?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来人正是陆于渊,身后跟着提剑的青霭。 “怎的咳成这样?”陆于渊将折扇放在桌上,伸手给她斟了一杯茶水,先用手探了探温度,才放到她面前。 辛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温的茶水顺着热辣辣的喉咙往下,仿若一条清流,抚过粗砺干涸的河道,一点点地降低她喉咙间的灼烧感。 然而出口的声音还是带着沙哑:“你是怎么进来的?” “翻墙。”陆于渊双手交握,微微偏着头仔细瞧着她的神色。 方才猛烈的咳嗽带来的嫣红脸色已经褪去,入眼的是一张异常苍白的脸庞,眼底血丝一片,眼皮子还肿得核桃似的,耷拉着脑袋,一幅精气神儿都被抽走了的模样。 啧,才几日没带在身边,人便这副鬼样子了。 他探身向前,用力揉了揉她的发顶,心里忽地闪过一个可能,眼睛闪过一道危险的暗芒,“被欺负了?” 没听出他话里的隐隐煞气,辛越垂头,无精打采:“吵架,没赢。” 陆于渊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又将她头顶的发丝轻轻捋捋顺,“走罢。” 她眨巴眨巴眼,回过了一丝神:“外面的,还有看不见的那些人呢?” 知道辛越指的是顾衍培养了十几年的暗卫,陆于渊面上得瑟了起来:“撂翻了,毒翻了。” 辛越闻言半信半疑地起身推开房门,院落里横七竖八躺了七八个黑衣人,取而代之的是陆于渊的人马,她回头看了眼笑得张狂的陆于渊,肃容道:“你赶紧走吧,你这傻子,没见过你这么往套里钻的,你以为顾衍的人都是吃素的?” “我来了,便已做了万全准备,我陆小爷的人,怎能落到旁人手里。”陆于渊眼角眉梢都是笑,语气中却难得带了一分认真和笃定。 辛越一愣,脱口便道:“你哪儿来的自信?” “难道你不想走?你想回到顾衍的身边去?”陆于渊站起身,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淡下去,“别忘了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捞出来,别忘了你身上那一剑是谁刺的。” 说到这个辛越浑身都疼起来,她半天没说话,最后别开脸,似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不能跟你走,也走不了。” “给我个理由,老子费了多少心思来捞你,你告诉我你不跟我走?”陆于渊完全收了笑,细长的眸子眯起,目光冷峭。 “他要挟我。”辛越声音闷闷。 陆于渊一把扯过她的手臂:“早年我便告诉你,只要你开口,我的人随时可以把二老带到渭国,其他人左不过费些事罢了,你拿这种话来糊弄我?!” “然后让他们和我一样,隐姓埋名躲躲藏藏?”辛越挣脱他的手,反口问道。 “光明正大有光明正大的法子,只要你……”陆于渊话音一止,不耐地抿了抿唇踱到窗边背对着辛越。 “只要什么?”辛越皱着眉,看着屋里的滴漏,三步作两步上前拉着陆于渊的手臂就要往外走,“我带你出去,你真的不能留了,云城是顾衍的地盘,你就这样闯进他府里,真以为他没设防?栽了我一个就够了,做什么扯进来?” 陆于渊被她拉着往外走,乌黑细长的丹凤眼在她的手和侧脸来回纠结了一番,心里盘算着将她打晕了带回去,她会不会跳脚。 “守备府的事,我没帮你办好,还算我欠你的,给你卖命十年,我知道的,还有七年呢,你想到了要使人告诉我啊。”辛越突然想到了这事,睁大眼睛叮嘱陆于渊。 “嗯……怎么就三年了呢,怎么才十年呢?”陆于渊像没听到似的,喃喃自语。 “什么?”辛越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不会同你客气的,救你花的银子都能买一座云城了!”他又挂上了熟悉欠扁的笑脸,打趣辛越。 “走吧,我送你出去,免得你没到门外就横尸顾府了。”辛越白了他一眼。 辛越拉着陆于渊一路快走,很快到了府门口,辛越示意青霭将门打开,转头看着磨磨蹭蹭跟在后头的陆于渊:“我说你下次来能走正门么?好歹也是王孙贵胄,正经下个拜帖能怎么你?这般又是翻墙又是伤人,嫌自己命太长了?对了,解药留一瓶,不然这仇就结死了。” 朱漆府门被缓缓拉开,陆于渊站在辛越身后,听着她的絮絮叨叨,一抬眸,神色便凝住了。 见陆于渊神色不对,辛越止住了话音,顺着他的眼神往府外看。 这一抬眸,神色瞬间发白,看着门外高头大马上的冷脸男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回来了啊,还,还挺早的,一会,一会一起用饭。” 顾衍穿着一身玄色劲衣,骑在马上,身后站着数十个暗卫,浓浓夜色中神色晦暗不明,周身的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的目光锁在辛越拽着陆于渊袖子的手上,勾起一抹冷笑。 很好,不愿同他回京,原是要带着旁的男人走。 顾衍杀人时,从来不多话,越不出声,越是杀意凛凛。 辛越用眼神不住示意陆于渊还不快溜!余光却瞥到顾衍接过长亭手里的长弓,慢慢举了起来,心下一慌,摆着手喊道:“别!别动手!” 陆于渊用力一把拽过辛越,大步跨到她身前,将女孩掩在身后,眯着笑对眼前的人说道:“顾侯爷别来无恙?” 话音落下,他们身后也呼啦啦出现了十来个身着黑衣的人,气息若有似无,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两边人隔着一道府门,针尖麦芒地对峙。 辛越认得这些人,都是跟了他许多年的,没想到陆于渊把家底都带了来,还真是打定主意要捞自己的。 她一时感动非常,如此讲义气的老友,一定不能让他为此丢了小命。 顾衍将箭搭在身前,死死盯着陆于渊拽着辛越手腕的那只手,双眸爬上嗜血,声音低沉肃杀:“你自己过来,还是等他死了,我过去?” 啊? 怎么一言不合就到这地步了? 尽管被陆于渊挡住了视线,她也听出来现在的顾衍是真的下了杀心! “让开!”她急了,侧身向前,却反被陆于渊扣住手腕穴道,半边身子一麻,动也动不了,越发急得头上都渗出了汗,被这冬夜的冷风一吹,另一边身子也快麻了。 电光火石间。 “咻!”一声破空响,一支短箭来势汹汹,直直射向陆于渊放肆的左手,辛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口,目光紧随箭头的寒芒,在空中拉出一道银线,带着迫人的杀意。 陆于渊一手擒着辛越的手腕不放,另一手飞快执起随身扇骨,横在胸口一挡。 “铛!” 箭矢咔嚓断成两截落到地上。 陆于渊虎口发麻,被这力道冲得后退半步,用脚掌死死抓住地面,才堪堪稳住了身形,掀起眸子,勾起一抹冷笑。 辛越提着的心还没放下。 陆于渊将折扇往空中一抛,袖口扑簌簌飞出三颗冰蓝的珠子,每颗珠子都闪着妖异的蓝光,抬手在空中接下折扇,反手往前一击,三颗珠子打着转飞速地袭向顾衍。 她猛地看向府前,顾衍一个后仰,蓝珠擦着他的身子射向后方。复又昂起上身,眼中闪动着阴鸷的暗光。 不知为何,心里有一刹的庆幸。 陆于渊细长的眼微眯,松开辛越的手,缓缓从白色腰封间抽出一支软剑。 “陆于渊!”辛越疾呼。 没了桎梏,看到他执剑的手,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好几下。 陆于渊是个左撇子。 当他执筷、写字时皆是用的右手,当他用左手执剑时,辛越知道,这仇,是真结下了。 “停一下,没必要,你今日来,不是为了同他打一场的,对吧?”辛越凝目屏息盯着他,循循劝道,“陆……啊!” 一阵大力将她甩到一旁。 “咻!”第二支箭来得又急又快,陆于渊左手执剑,横空直直迎上箭矢。 “铛!”金属与金属剧烈碰撞的声音尖锐高亢,辛越不由捂住双耳,箭矢在她的眼前再次断成两截落地,然而陆于渊却踉跄后退了两步,口中哇地吐出一口瘀血。 顾衍再次抬起弓箭,辛越一个飞身上前,扶住陆于渊的手臂,稳住了他的身形。 回首迎上顾衍寒冽的眼神,“够了,够了!顾衍,虽然他闯了你的府邸,伤了你的人,这个过错我担,你别动他。” 顾衍恍若未闻,握弓的手不变,“让开。” 她咬紧后槽牙,一步不退,在顾衍越来越冷的目光下,一下午的愤怒委屈积成一簇火花,唰的就点燃了她的眼。 辛越飞快弯身捡起断箭猛地丢向顾衍,后者侧身一避,断箭打到了身下马儿,虽然辛越力气不大,但却使马儿受惊抬起了前蹄。 顾衍收回弓,一拉缰绳稳住了马儿,眼中戾色乍现。 “看来你真想送他去死。” 作者有话说: 最惨不过老陆子TAT
第15章 、病来如山倒 “你疯了是不是!”辛越怒喝,却不敢离开陆于渊的身旁,她怕自己但凡离得远一点,顾衍没了顾忌,陆于渊不死也要重伤。 “我早就疯了,辛越。”顾衍自嘲一笑,举起手搭起了第三箭。 一片雪花打着旋儿飘落下来,落到辛越的鼻尖,一瞬的冰冷酸涩,她仰首看着顾衍,再说出的话语已然带了哭腔:“求你了……” 陆于渊救她于水火,没他,就没有如今站在这里的她,辛越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顾衍箭下。 顾衍手中的箭重新搭起,一点寒光直直指着辛越的方向。 一时间,不知是辛越眸中泪光与顾衍手中箭尖寒光,哪个更刺人。 “阿越,”身后带了三分虚弱七分得意的声音响起,“你能这般护我,我感动极了,真想以身相报。” 辛越又气又痛,眼眶再盛不住泪,任它滑过脸庞:“陆于渊,你哪天死就是死在这张嘴上。” “阿越,没能把你敲晕了带走真是可惜……我还骗了你,你不止值一座城,你比整个齐国都值钱。”陆于渊抬头,看着大雪纷纷扬扬落在身前的女孩乌发上,衣裳上,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带她来了云城。 顾衍手中嘎吱作响,弓弦被拉到了极致。 “阿越,我再问你一遍,你可听好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陆于渊抬手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沾血的唇上挂着一抹妖异的笑。 辛越背对着陆于渊用力摇头,面上泪流不止:“顾衍真的能要了你的命!你今日能来捞我,我已是万分感动,怎么能看你死在我面前……” 话音未落,便感觉颈后一痛,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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