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 小腿还被捏着,惊叫声起,一道劲烈拳风迎面而来,险险擦过辛越的耳边,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响,似乎是人倒地的声音。 “下回出手前能不能打个招呼啊……”辛越欲哭无泪,转身去看。 顾衍捻掉手里捏过石子的灰尘,看一眼那人额心的血洞,起身蒙上她的眼:“别看,不好看。” 温暖大掌覆上来前,辛越的余光瞥到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大片血泽无声漫开,她立刻识相地改口道:“算了,下回出手前不打招呼也行,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一句话把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刺客和陆于渊分开,这种自然而然的信任让顾衍颇不是滋味:“想借陆于渊杀我的人很多,想杀你的人……” 他的语气低寒,笼一层杀意,辛越却在深思:“我这般低调,想来除了西越那些疯子皇室,也没得罪过谁罢,现在西越也倒了,就更没谁了。京里那些,也不过是小时候不懂事打过几回架罢了……” “……你真是太看低你自己了,”顾衍拉起她,“上来,我背你。” 辛越拒绝了:“你留点体力,一会万一再来十个八个。” “莫要太看不起你夫君,”顾衍微屈膝,拍了一下肩头,不容置疑,“上来。” “不……”辛越立在原地,抬手指了一下前方,哆哆嗦嗦道,“十个八个来了。” 冷静如顾衍,此刻都快被她气死:“上来,自己人,不怕。” 辛越啊了一声,脸颊绯红,这才趴上去,在他肩头一看,果然是长亭等人:“他们怎么在前头?” “方才进竹林时,我……我玩的那几块石头,是让他们换一条路走。” “哦……”辛越明白了,“是不是还有什么机密之处需要捣毁?” “无,只是觉得人多碍眼。” “?”辛越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那你可得说小声点,别伤了他们的心。” 顾衍真是被她气笑了:“这你便信,我正经说话时你便当耳风似的,吹过便是。” 这话是怎么说的?辛越不知自己又哪里惹了他,顾衍转过一个弯,辛越忙拍一下他:“错了错了,这是右手边。” “嗯,不走左边了。” 顾衍的脚步蓦地加快,也不同她插科打诨,走一条路心神便一分为二,一边注意周身动静,一边计算走哪一步。 约一刻钟后,他们穿过一片芭蕉林,眼前出现一道长廊,长廊下隔几步便悬着一盏琉璃宫灯。 六边形窗棂碧隐蕉桐,虫草鸣幽,抬首望去,从镂空窗格中可看到半面粼粼水光,半面如玉流紫。 顾衍眉目寂冷。 静湖。 长廊之下。 陆于渊抱胸,浅浅笑看他们。 顾衍背着辛越,停在他身前十步。 “哦……”陆于渊故意笑着压低声音,“睡着了。” “那正好,今夜就别走了。” “我认床……”辛越慢慢悠悠把脸别过来,下巴靠在顾衍肩头。 眼光落在陆于渊身上,目光骤然一缩。
第143章 、一波三折 昊天华月,茂树连荫,星子密密地点在天穹。 陆于渊一身绛红色,腰间一条暗银风火纹腰带束得紧实,衣襟微敞,露出半片上好风光,乌发半束半垂,一绺落进胸前衣襟里,眉梢眼角,笑意冷漠。 颓废、妖冶、俊逸、杀情。 只一眼,辛越就知道,这是陆于渊,从前的陆于渊,四年前的陆于渊。 同他不熟的那头两个月,脚不能移身不能动,玩笑似的说过几句酸词形容他——渊藏一尾蛟,藐地厚天高,累上云卧,执酒万觞,眼懒身慵,幽蓝夺魄。 今夜这事,有些许难办。 陆于渊凉凉抬起下巴,闻言反讥道:“你什么时候认床?到哪儿不都睡得挺好的。” 辛越跳下来站稳,仔细想了想:“那,可能是认人。” “嗯……”陆于渊上前两步,“这么个态度,来找我要人?” “啊?”辛越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恶劣态度。 但她晓得此刻没有主动权,忍下了,怂得飞快,单刀直入地补救道:“您老大人有大量,辛扬就一莽夫,一贯不喜欢甚花花草草的,若喂了那半壁流霜,保不齐它们都克化不了,非得齐齐呕出来不可。” 听得陆于渊一声低嗤。 辛越心里蹭出点火星子,一瞬就按下了。 陆于渊面色极冷,扫她一眼,转身从身后抽出一柄弯刀,薄刃猛地往后头六角窗棂一劈,断木横飞,霎时劈开一道门般,清晰地露出其后静湖流霜,以及……湖边一条小篷船,船上两根竹竿,隐约可见两个人被五花大绑捆在竿上。 那个用黑布从脖子捆到脚跟的,应该就是辛扬。 晓得他利用温灵均扣了辛扬是一回事,看到辛扬像花猪一般被捆在静湖上是另一回事,辛越一时生出一点复杂的感觉。 看到今夜目标,顾衍上前一步,环住她的肩背,手上安抚她,口中淡声对陆于渊道:“飞远军已经将此地重重包围,你没有别的路走。” 陆于渊提着刀,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大军压阵之前,让那两人喂了流霜也不是甚难事。” “陆相喜欢给人陪葬?啧……似乎也不该叫陆相了,国将不国,相又何在?” 嗯?辛越还没从这句话中品出点什么,就听陆于渊嗤笑道:“我喜欢与人同葬,”他停了停,看向辛越,“我已经选好一处风水宝地,届时同你葬在一处。” 这话……辛越拧起眉头。忽地感觉身旁气流微微一荡,快得看不见影子的东西咻地往前飞,只见廊下金光一闪,“铿”地一声金石相击,荡出悠悠鸣响。 石子是顾衍发出的,陆于渊动都未动,这把横出的黄金刀从何而来? 揉眼一看,廊柱后头竟然缓缓走出个穿灰色衣裳的男子。 这个男子,方才她都没注意到,敛息功力真是一等一的好。 此刻定睛细瞧,才想起来,梅商! 陆于渊身边身手最好战的一把刀!陆于渊一连破掉十三道截杀令之事,就是派梅商去做的,此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武痴、战力狂,只要有架打,命都能豁出半条。 陆于渊,这是……当真不死不休了。 今夜这事,岂是有点难办,简直难如登天。 辛越面上冷静,其实心头开始飞快转动。 这等武痴,一动起手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是弄死对方就是让对方弄死自己,且看梅商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便知道过往数十年来,都是他弄死旁人,未尝一败,真真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煞神。 且,辛越不安的还有一点,梅商手里晃出来的金光,不正是辛扬那把宝贝佩剑么,花里胡哨,剑柄一排细密的黄金宝石,曾被辛越调侃,还未等过三招,握剑的手掌先被搓掉三层皮,乃是一柄伤敌一百,自损三千的摆设剑。 这剑废是废了点,但辛扬的东西,没打到他口吐白沫,是绝然不可能吐出来的。 如今像废铁似的颠在梅商手中,辛越心头猛跳几下,辛扬多半也被打成废铁了。 但流霜花上紫雾未腾,辛扬许是被金针封了穴道,若是不晓情况的人贸然营救,不动则已,一动气血喷涌,五花大绑的人连同前去营救的人全得折在湖上。 辛越刚刚勘破此点,还未同顾衍说明,就见梅商丢了摆设剑,手提一把宽刀走出阴影。 顾衍忽地松了环住她的手,扭扭头,戾气四溢的时候,辛越头顶轰了一下,寸骨皆软,竟是一动都不能动。 这是压制。 是了,若说梅商是暗杀里头杀出来的煞神。 顾衍就真真正正是战场上,踩着累累白骨,活着走出来的煞神。 他在她眼前总是太过无害,无害到她总是下意识忽视,顾衍本身,就是一柄嗜血兵戈。 风乱,宽刀金剑凌空对击。 待辛越再次能看清人影时,顾衍已经悠哉游哉颠着辛扬的摆设剑走回她身边,随手一掷,金光灿灿的剑柄在半空拉出一道光影,咔咔击断一排老柳树,“铿”地没入白墙中,只露出一截剑柄。 白墙簌簌落下尘灰,从剑柄处往外迅速织出一道暗色蛛网,顷刻轰然倒塌。 顾衍振了振袖,意气峥嵘,睥睨疏狂。 转身过来,轻摸她的头,气息顿敛。 辛越拽着他的手,不知为什么觉得他今夜的状态,同前几日在天水楼对打的状态不甚相同,但却不觉害怕:“那剑还挺值钱,回去的时候记得找出来。” 顾衍无声笑了一下,点头。 梅商被一击打到廊壁,咳出一口血,却忽地一笑,牙齿森森然,覆盖血色,方才还一脸要睡的表情瞬间就亮起来,带着一股棋逢对手的畅快和期待。 梅商的战意被激起来了,这场厮杀,终究还是拉开了帷幕。 但,同所有的话本子说的那样,没有哪一幕是角儿同个下属战得昏天黑地的,梅商的对手显然不是顾衍。 仿佛一股阴风吹过,廊下环成圈的宫灯穗子你拂我,我拂你,齐齐往左边飘荡,长廊顶上轻轻跃下一个辛越从未见过的人,白衣白发,执一柄通体漆黑的古剑,左眼下直直一道长疤划破脸颊,宛若一道肉色的泪痕,眼神…… 辛越与他对视一眼,后背立刻竖起根根汗毛,他的眼神同蛇一般,冰冷沉寂,不带一丝感情,被他看一眼,简直要做半月噩梦。 这就是,传说中的,永夜的,顶顶尖的那个,一? 辛越心里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激动,从未露过面的一,听说在永夜,无人直呼他的名讳,只用一个“他”来代替。 辛越还想观瞻观瞻两位顶尖高手的对招,但很快便颓唐地发现,顶尖高手之所以称为顶尖高手,都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别说剑招了,月光下,连人影辛越都看不清楚,只看到廊顶上一团白一团灰绕在一处,如同日暮时天边翻滚交缠的浓云。 顾衍后退到她身旁,再给她扔了一个让她头皮炸起的消息:“没注意过?他一直跟在你身旁。” “……”辛越错愕,指着前头,“怎么可能,这人看我一眼,我已经预想到了今夜会做的十八般噩梦,若曾出现过,三年五载之内我都忘不了罢。” “那是因为,他只保你命,没有生命威胁的时候,他不会出手,唯一一次,是天水楼里。” “是……”辛越想了下,“那片银叶子?你叫他,李千寻?” “嗯。” 辛越嘀咕道:“那这人的月钱收得也太轻松了。” 鸡皮疙瘩再次根根蹭起,辛越抖抖手,暗道这些人的耳力未免太好,立时识相地闭上嘴。 长廊后头,是一片静湖,陆于渊已经穿过劈开的窗棂往后走,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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