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搂着她跟上去,侧耳问:“记不记得来时同你说过什么?” “馄饨……” “辛越。”顾衍正色。 “啊,记得记得。”辛越连连点头。 “好,”顾衍得了肯定答复才放下心来,“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忘。” 顾衍翻过窗棂,双手穿过她的腰小心将她抱下来。 一落地,风霎时大起来,一捧浓云掩明月,云水黯黯,木叶被拍得萧萧作响。 “怎么有些冷。”辛越往他怀里靠了靠,抽抽鼻子道。 顾衍指了一下右边一道缓坡:“悬崖。” 再指了一下前方:“静湖。” 辛越突然想起一件事,侧头踮脚,悄悄问:“他人往西越去,你反手掏了他老窝?” “嗯。” “没听闻起战事啊……” 顾衍道:“不必起战事,没了陆家,渭国不过一盘散沙。” 话音方落,便听墙根底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那两个高手已经打到长廊尽头去了,这点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尤为明显,辛越差点跳起来。 “没事,你近日,胆子倒是越发小了。”顾衍按下她,若有所思道。 “这等场面,我终究见识得没有你多,你怎么好拿你的标准来看待我!”辛越边嘴硬,边扭头往后看,原来是长亭等人从墙根底下摸了过来,瞧着个个挂了不同程度的彩,虽是狼狈,却都战意凛然,目光灼灼盯向前方。 十七从后方飘然上前,唇角一点淤青,抱剑立在她身后:“属下来迟。” “……”辛越指指湖面上悠悠靠近的三条小舟,上头密密立着十几个奇装异服之人,“不迟不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突然,辛越看着三条小舟,摸着下巴思索。 温灵均和辛扬被捆在湖右侧靠近岸边的小篷船,这三条小舟却是从湖左边的流霜花丛来的,辛越和顾衍对视一眼,她目光锃亮摩拳擦掌,顾衍却十分平静。 长亭已掠身往湖边去,飞快从靴筒中掏出一柄匕首,在臂上一划,染上些许血珠,扬手往花海中掷出。 妙啊!妙啊! 辛越简直要抚掌大赞,长亭果然同她想的一样。 要激起流霜花毒性,一击要打得船上的人流血,是甚艰难的一件事,但若是已经有血液落入花海中,便可立即激起流霜花毒。 果然,一片流光玉色上空腾起紫雾,宛若一捧烟霞,神秘瑰丽,顷刻间夺人性命。 但!下一刻,被紫雾吞噬的三条小舟重新划破紫雾出现,轻舟划过重重流霜花,迅速朝岸边而来。 为首的梅雍大笑三声,娇媚高亢的声音划破长空,传到辛越耳里:“哈哈哈!小兄弟,没见过在自家还被毒翻的吧。拿命来!” 粉色烟雾来袭,辛越腰间一紧,被顾衍带着往前边奔去。 夜风糊得辛越半眯着眼,月钩星辉一片缭乱。 不过十几息时间,眼前再次可视物时,夜风猛烈地朝她面上一扇,辛越牙关打了个颤,深觉今夜没穿件披风出来真是不大明智。 所幸身上一暖,顾衍解了外衫披在他身上,仅着一件玄色劲服,赤晶钢的护腕在月下跳着危险的光。 刚要开口,顾衍一只手指抵在她唇瓣:“我不冷,给我穿好,胆敢脱下来,现在就丢了辛扬回家。” 辛越扒下他的手指,欲哭无泪:“不是……” 暗卫阻了梅雍的脚步,没让她的粉飞虫侵到这里,但这也导致,他们此刻所处的地形真是不妙—— 四周光光秃秃,无树无花,是一截平缓的小土坡,呈个略长的方形。 土坡左侧,是静湖,湖边不远处,如玉游紫的流霜花域上有一条捆了人的小篷船。 土坡右侧,是悬崖,一片漆黑夜色,如同沉寂的、庞大的、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一口的饕餮巨兽。 不妙啊,不妙啊! 戏折子里,凡是悬崖边这等险地,定是要有顶重要的角儿往下掉的。 她和顾衍如今站在这方形的左下角,顾衍把她按在一方大石头上坐下:“又在胡想什么?” “戏折子里,总有人往悬崖下面掉……” 顾衍愣了一下,继而笑出声:“放心,有我在,不会是你。” 忽地,他瞥到湖边一道绛色身影,眼神一厉,唤了声十七,抬手在腕下一拍,一只袖箭驰风若电向湖边人影袭去,同时抽出腰间软剑疾奔上前。 素月流天,软剑如银蛇,弯刀若月钩,两道冷光缠在湖边。 辛越跳上大石头,朝小篷船上被五花大绑的两个人招了招手,不晓得顾衍安排了谁去搭救,提气尽量使声音飘得广些:“千万别碰辛扬啊!碰他喷一身血,都得栽在湖里!” 她同小篷船也就隔了十数丈的距离,不知是她近来眼神变得锐了些还是幻觉,辛扬被塞着一团白布的脸上似乎呈现出点安心、放松,又有点紧张、悲戚、哀痛。 从那张顶着两块乌黑眼圈的脸上解读出这么多情绪,辛越觉得他们不愧是兄妹。 岸边顾衍和陆于渊战况激烈,不一会已经缠斗到土坡之上,崖边的风把他们的身影拉长,辛越有些担忧。 忽地,十七提醒她道:“是短亭。” 嗯?辛越扭头一看,果然,从远处湖面上鬼祟摸来的一叶小舟已经离辛扬极近,援兵来了,她拔腿石堤跑去,跑了两步忽地想到什么,立时缓下来,深吸两口气快步而走,十七紧随其后。 短亭猫着身子,一个纵跃,跳到了小篷船上,辛越提起一口气,就见短亭手中短匕将将划上温灵均身上捆绑的黑布时,小篷船矮矮的舱室内竟然飞出一道青色人影! 辛越大骇,小篷船上竟藏了人! 青衣人手持短剑向短亭袭去,短亭一个飞身跃到乌篷顶上,还晓得在中途拔出辛扬嘴里塞着的白布。 辛越登时大喊:“小爷身上被扎成个刺猬啦!别碰小爷!碰了都得死!脚底下也有个鱼泡血包!别移小爷!移了都得死!小爷想活啊!” 一听他中气十足的声音,辛越额头就是一阵抽痛,此时余光瞥见一道尖影。 竟是方才短亭所乘的扁舟,人已离舟,舟却还在往前行,不一会便撞上了小篷船,小篷船被撞得动起来,一舟顶一船,缓缓往湖边而来。 啊,是计,真是计中计,短亭根本未曾想要划破二人身上的绑缚,他晓得这两人身上定有局,但只要把小篷船往湖边顶,离了那片流霜花域便没事了。 十七提醒她道:“夫人,短亭手里有条天蚕丝,拽着舟首。” 眼看小篷船已经有一端脱离了流霜花域,那青衣人也看破了这一点,扬手一道飞镖掷出,小篷船的速度登时缓下来,很快便静止不动,随即青衣人立刻飞身上前同短亭在乌篷顶上激斗起来。 小篷船摇摇晃晃,辛扬大喊:“好汉!千万莫要动刀子!” 辛越急得在湖边跳脚:“十七,去拽他们一把。” 十七站立不动:“夫人,属下的命令是保护您。” “不对不对,”辛越回头看他,“钩爪有没有!?” 钩爪是攀高之物,今夜确实未曾想到要带,十七沉默摇头,辛越脑子还在噼里啪啦地转得飞快:“没有钩爪,没有钩爪……” 她忽然大喊:“短亭,踢回去!” 她说得简单且含糊,若是脑筋直一点的只怕以为辛越在叫他踢人,但短亭眼睛却是一亮,弯身一滚,滚到船尾,飞身跃起,在船尾猛地踢了一脚,整个身子借力回到了小扁舟上。 小篷船借着这个力道却是猛地往前进了一小半,眼看就快有一半脱离流霜花域,那青衣人却是心一狠,扬手短剑朝辛扬刺去。 辛扬大拗:“究竟为何如此对小爷啊!” 电光火石间,十七瞄了许久,才见青衣人扬手露出死穴,手中一颗银角子急速飞出,青衣人霎时被击中太阳穴,眼一翻落入湖中。 还未来得及叫好,就见一片玉色底下陡然飞出一道人影,十七眉头一蹙。 不,不是那个人,船底下,竟然还藏了一个灰衣人! 那人吐出口中一条细长物事,扬起一抹轻蔑的笑,突然,小篷船整个开始缓缓倾斜,辛扬高喊:“贼子!竟敢凿船!船进水了!” 刚喊出口,那人手中短剑化出杀招,竟是直直朝辛扬面门而去。 十七手里三四颗银角子击出,那灰衣人的攻势被阻了一瞬,手一横,剑势却送得更快了一分。 短亭猛划两下小舟,再一个猫身跃上,骨碌碌滚两个圈,一脚横飞,迫得灰衣人往后退了两步。 小扁舟再次撞上小篷船。 辛越默念,还有半截,还有半截,可千万撑住! 不料这灰衣人却不同短亭缠斗,忽地咧开笑,短剑瞬间挽了一个花,反身朝自己手臂上划去。 真是个狠人啊…… 血液霎时喷涌。 正在他反手握剑时,十七就已在岸边重重一踏,借力纵身往上,抬脚一踹,将那灰衣人往斜前方踹去,高喊一声:“侯爷!” 十七和短亭都不敢妄动,若是飞身上岸,船身借力只会往后退,届时他二人脱身了,辛扬和温灵均却要被紫雾吞噬,葬身静湖,化为白骨。 辛越心头砰砰直跳。 只见那灰衣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臂上鲜血落到船面,滴入湖中。 一刹那间,湖面腾起淡紫色的雾,雾色渐深,蔓延极快,眼看就要吞噬小篷船上的四人。 忽地却感受到一阵疾风掠过,顾衍长剑剑尖往地上一贯,深深没入湖边石堤的缝隙中,他整个人翻身飞起,剑身弯曲成月钩一般,再猛力抽出剑尖,借这一弹身的力道,以最快的速度飞身到船头。 只见他的身影在半空中一顿,原来是手下剑身狠狠贯入船头,船头吃水严重,已经向下倾斜,顾衍手握剑柄,使劲往前一拽,一扯,将整条小篷船迅速拉往岸边。 不够,速度不够,紫雾蔓延的速度比她想象中更快。 辛越提着心,见顾衍借这一扯的惯力,一踹船身,纵身再往岸上跃,这一踹,果然将船往回踹了几分,船头陷入紫雾中,将将要漫上辛扬的右臂。 千钧一发间,他半身浸在湖里,一手扣住船头,猛力往侧边一拉,整条小篷船即刻被拉到了岸边石堤。 此时,紫雾完全侵袭那一片流霜花域。 辛越松了一口气,不由扭头看向右侧崖边,月上飞光,惨淡得没有一丝暖色,崖边土坡一个绛色身影,陆于渊撑着手肘卧躺在地,唇下俱是鲜血,嘴角却勾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 她心底猛一颤,觉得处处都透着不详,还是速速离开这里为好。 辛越小跑上前,站到堤岸边,十七和短亭早已划开温灵均和辛扬身上的束缚,温灵均扯下嘴里塞的白布,四人翻身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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