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站在他身旁,淡淡应了声。 路都走不稳了……唉。 算算时辰,进去两刻钟,看来事情还不小。 若搁从前,他早就在发现一丝苗头之前就将事情抹平了。 可是她的小心翼翼、遮掩、顾虑、踌躇、试探,让他选择了旁观。 这是他第一次放手,远远地看着她竟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这两刻钟,他有数十次想冲进去的念头,都被他按下了。 他知道这件事是她的心结,他等,他等她解开心结,再朝他奔过来。 然而——也有人在等,在等顾衍袖手,在等一个将千丝万缕的细网扯在一起的契机。 长亭还在拉长脖子看十七的马车,心里嘀咕,跟着夫人就是豪横,侯爷也给他拨太多银子了吧! 忽然眼角一抽,门口处的几道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一角蓝袍飞快从门内闪过,小院门立刻被重重关上。 长亭惊叫:“侯爷!” 转头一看,身旁早已经没人影,他连忙一个翻身,跳下楼往小院掠去。 辛越此时一口气还噎在喉咙口。 有什么比大悲大怒的时候突然被袭,扭头一看,三个能打的全悄无声息倒在地上更可怕的事情。 她抚额无力道:“迟早被你吓死。” 陆于渊笑吟吟给她披上一件宽大衣袍,顺便在她腰间打了个结。 “什么味道?” 陆于渊:“障眼法。” 辛越还没缓过来,无奈地说:“放我下去。” 陆于渊撩开马车帘,辛越头也不回地往下跳,还没看清周围景色,又被一手拉上了另一辆马车。 “……你们干偷袭的,是不是都挺费马车?” 陆于渊笑笑不语,摸出一块红玉来,静静看着她。 辛越登时鼻尖酸楚,淌下两行泪来,她覆住脸,将头埋在膝上,“陆于渊……红佩死了……” 背后多出一只手,在她的背上停了一下,又抬起,又停一下,又抬起,似乎很不习惯做这样的事。 “红佩真的死了……都怪我……”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怎么都爱往自己身上揽,红佩之死怎又能怪上你?说来说去说到头,还是我将你们都带到青城去。” 辛越方才在小院里只是绷着哭,如今见着与红佩相关的人,那三年里的记忆潮水似的一阵一阵地涌来。 从她刚被陆于渊捡回去时,为了方便照顾,陆于渊将红佩给了她贴身照料。 她全身糊了药膏,缠着白巾,痒得抓心挠肝,几欲赴死时,红佩也用白纱缠了一头一脸,露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给她唱歌谣。 偏生还是在半夜里,吓得她恐惧大过了疼痒,熬过了最难的一夜。 她腿骨断裂,艰难复行时,红佩陪着她同样拄了两月的拐,待她能下地行走了,红佩的腿却七八日都放不平。 她脑疾复发时,昏睡数日,一朝醒来,红佩却轰然昏睡过去,陆于渊说她昏睡几日,红佩就不眠不休守了几日。 那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孩子啊……却被一个恶魔掳去,不堪折辱而死。 渐渐地,哭声越放越大,背后的手抬起却再不放下,过了一会才突然将她的肩膀扳起,一手快速捂着她的嘴,在辛越泪涟涟的眼神下摇头。 “别哭了,再哭该把人招来了。” 辛越呜呜地低咽,她就是故意的啊。 可是太快被看破,嘴巴一下被捂得严严实实,像焊了一张面具似的,她使了全力都掰不动分毫“。
第83章 、夺妻这种事 辛越被捂着嘴,止了泪,睁着一双婆娑的泪眼直愣愣看他,抬手就往头上摸。 沁凉温润的触感一入手,辛越一颗心直直坠到地底。 陆于渊逼近她,噙着笑帮她抽下簪子,泻下一片如瀑乌发,那钝钝圆润的玉簪尾莫说作个凶器,便是挠个痒,力道都怕是过于单薄。 她越懵,他笑意越甚,颇似遗憾地说:“啊,今日戴错簪子了,恐怕连衣袍都划不破,你说呢,辛越。” 轻声细语,说到一半,甚至挑衅般拿簪子尾在胸口处比划了两下。 辛越由衷地觉得很遗憾,点点头。一时又觉此情此景太过窝囊惨淡,立刻摇摇头。 陆于渊将玉簪往旁丢开,不知从哪掏出一柄巴掌长,全身通透,只中间一抹游动萦蓝的匕首,正是那日在宫里没送出去的。 一把塞进她手里,绽开笑来:“用这把。” 辛越的手碰到那抹冰冷坚硬之物就是一抖,往后缩了一下,匕首落到她的脚边,她又手忙脚乱地去摸索,触手却只是毛绒绒的毯子。 不由怒目看向陆于渊。 马车里光线不甚明朗,他叹了口气,将匕首举到她眼前:“送你的呢,就好好拿着,但是,丢了的东西,我不会让你捡第二次。” 这话说得慢条斯理,不知套着多少重心思。 看着辛越几欲喷火的目光,陆于渊道:“想说什么?” 辛越指了指嘴巴。 “不能放你,放了手你会不会喊?” ……辛越心里破口大骂,废话!当然会! 脑袋却摇得拨浪鼓一般,表示不喊,绝对不喊。 陆于渊似在思索,顷刻又见他扬起笑:“好吧……” 辛越眼睛一亮,下一刻又暗下去。 “还是不能放。” 辛越一脚踢出去,被陆于渊弯膝压住,脸上的笑十分耐人寻味:“再乱动,我就将你捆起来。” 此话一出,辛越顿时安分下来。 安分得有些不寻常。 她整个人重新抱膝缩在马车一角,也不怒目看他,也不掰他的手,也不妄想咬他,安静得仿佛……十分可怜。 陆于渊的心被猛地揪了一下,随即别开眼,笑意淡下来,依旧是捂着她的嘴坐在身侧。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踏步声,夹着兵刀盔甲行动之时铿铿锵锵的声音,辛越的心里砰砰砰急跳,抬起手欲拍击车壁。 不料手刚抬起来,整个身子被往后一拖,一只手臂锢着她的身子,一手还封在她嘴上,辛越整个人动弹不得,瞪着眼听那希望之声越来越近,同她擦身而过,再渐行渐远。 直到消失在耳畔。 马车继续咯噔咯噔地响,起初还是踏在砖石地上,后来马蹄声变得钝下来,应是走到了泥地,再后来,马蹄声变软,应是上了草地或是雪地。 陆于渊这是,要把她拐到哪里去? 一开始辛越还能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同他无声抗衡,后来实在太久了,久得她眼皮打架,久得马车帘子从透光到完全暗沉下来。 昏沉之间,辛越被摇醒。 她猛然睁眼,呼吸顺畅,面无束缚,好机会! 立刻扯开了嗓子,“啊——————” “啊——————” “啊——————” 陆于渊挠了挠耳朵,摇头笑:“随便喊。” 说着自顾下了马车。 辛越比他还快,猛地蹿了跳下去,这一看,立即全身从头凉到脚。 头顶月色朦胧,四周一马平川,茫茫白毯从脚下直铺到天边,半点灯火人烟气都无。 “那个……”辛越开了口,方才嚎了几嗓子,声音有些哑,猛咳了几下才又说,“方才那样,会不会引来狼群什么的。” 陆于渊一愣,笑道:“不会。” “你这是把我拐到哪了?” “平县。” 疑?? 惊!! 辛越转头看他,从那张始终如一的笑脸上看不出玩笑之意,“当真?” 当真把她拐到京郊最远的一座县城了? 陆于渊笑笑不语,径直往一旁的农家小院进去。 辛越看向马车一路驶来的车轱辘印、马蹄印,暗暗想,顾衍他们,应能顺着这么深的印迹追过来吧? 陆于渊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站在门里笑着喊她:“别看了,马上就要下雪了,就这点印子,一刻钟就盖没了。” “……” 辛越丧气地走进去。 丧气地从一桌好菜里挑了半个馒头,丧气地配着茶水啃完,再丧气地洗漱一番上了床。 她和衣躺在床上,喃喃自语:“果然是败军之相,诸事不宜,尤忌出行么?” 门外传来敲门声,她冷哼一声,“走开。” “我怕你饿死,出来吃面。” “不吃。” 门外立时静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却瞥到门板轻轻一摇。 立即坐起身,看着被一张圆桌、四张木椅堵住的木门,轻轻摇了一下就不再动弹,冷笑:“看你还能怎么样!” 下一刻,她的笑真真冷在嘴角。 哆嗦地指着眼前的蓝衣身影,“你怎么进来的?” 陆于渊指了指身后,走过去将桌椅归位。 辛越探头瞧了一眼,顷刻被风雪扑了满脸,满脸愠色斥道:“你怎么还能翻窗?!” 他将面碗放在桌上,走到她床前,抱胸笑道:“哦,强抢臣妻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干,不太熟练,想着从翻窗开始也算个好头。” 辛越没话同他讲,转过身去躺下。 床板一陷,她立刻弹起来,冷眼看他:“你究竟!究竟!究竟想做什么?” “下一步该做什么?你猜不到么?” “啪!” 一声脆响,陆于渊头微偏,俊美得近乎魅人的脸上登时多了五个手指印。 再看向她时笑得越发明朗,“啊,对,巴掌也是该有的。再下一步呢?” 辛越:“你敢!” “我都将你绑到这来了,你说我有什么不敢的。” 辛越眼眶通红,“左右不过一条命,你敢,我就还给你。” 陆于渊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殆尽,话语缠绵悱恻,语气却让人发寒:“好啊,我已经选好一处风水宝地,届时同你葬在一处。” “啪!” 又是一声脆响,偏偏还是打在那半边脸上。 须臾,陆于渊用拇指抚了一下脸颊,凤眼挑起,笑得妖异:“你说,当过了今夜,顾衍会怎么看你?” 辛越忽然浑身发冷,眼前的人从头到脚,连笑起来眼角折起的弧度都那么熟悉,却像换了个核一般,透出来的偏执和轻狂让她害怕。 她扯过被子挡在身前:“他自是,自是看山是山,看我仍是我。” “辛越啊……”他摇头,“你愿意为了顾衍,活得糊涂且快活,顾衍却不会对你三年的际遇毫不介意,他要的是你这人,你这心,通通系在他一个人身上。你对我无情,这不用你说,我知道,我无所谓,我们相遇之始,你心里就惦记着另一个人,我早已习惯。” “但顾衍呢?这三年来我们经的每一件事,怕都会是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最终这刺会爆出来,将你扎伤。你对我再无情,在他眼里,都是有意。” 陆于渊说了很多,他实在是个将人性参得通透的人,尤为难得及可怕的是,他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卑劣和欲望,坦然地接受自己的不择手段,非但对自己不加掩饰,也要将旁人一同拽到青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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