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上之事,终究不可能全然随心所欲,有些人性格底色上就有一道道分明的线,越过了,就不是她了。 “所以啊,我不想做好人,不想做君子了,这回呢,把我看清楚点。” 陆于渊欺近一寸,辛越紧咬住唇,手上攥着那支钝钝的玉簪。 陆于渊再欺近一寸,辛越扬起了手,立时被握在半空。 他笑得漫不经心,从她手中抽走玉簪,啧啧两声:“捏着这玩意睡觉,也不怕戳死你。送我了,你早点睡吧。” 辛越愣着看他走下床,在桌边叩了一下,转头对她笑道:“没毒,放心吃吧,没吃饱怎么跟我斗?” 说完便转身从哪来,又从哪出去,顺带着还把窗户给关了起来。 辛越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半天,慢吞吞摸下床,吃了两口面,又将桌子推到门口堵着,再费了老半天劲将四把椅子高高垒起,挡在窗户前。 这样的话,只要她没睡死,有点什么动静,应该都能让她惊醒。 躺在床上将头埋在被子下,要从陆于渊手底下逃走,她想想就觉得是极其渺茫的一件事情,除非老天爷开眼,且开的这眼必须让她脚步如风、身形如电,在陆于渊反应过来前就先跑得无踪无影。 ……不如做梦罢,怕是老天爷在梦里都不会给她开这匪夷所思的眼。 如何能让陆于渊心甘情愿放她走呢?或是,哪怕慢一些,给顾衍争取一点时间也好啊。 她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少不得思索得周全一些,将逃跑计划一一翻出来,再一一演练,最后一一推翻。 如此越发消沉灰心,只觉三十六计都不够用。 睡意悄悄漫上,她翻了个身阖上眼,低低呢喃:“顾衍……” “顾衍!”辛越惊叫一声,猝然醒转。 弹坐起身正对上一双冷淡的凤眼,周身微微摇晃,四下一扫,顿觉头疼,“你要把我带哪儿去?” “漱口,吃饭。”陆于渊点点小几。 辛越琢磨半晌,靠坐过去,含着水漱口,一股清凉直达天灵盖,混沌的神思顿时激灵灵地清醒了过来。 不但换了一辆马车,撩开帘子一看,路线也越发偏僻,一马平川的不知往哪赶。 漱口水在嘴里含了半日,辛越尴尬地四下看,吐哪儿? 犹豫间,身旁一只碗大的玉质三足小鼎递过来,辛越忿然接过,将嘴里的漱口水吐出,一低头发觉不对劲。 不知是没用早饭反胃,还是吃坏了肚子,胸腹之间一股气劲上涌,她按着那股气劲,越按捺,反涌得越是厉害。 毫无意外,她猛地捂住胸口,哇地一声呕了出来。 眼朝下看的这一刹,她头皮发麻,端着玉鼎的手剧烈地颤抖,上下齿咯咯噔噔颤得打在一处。 一只白玉般的手从侧边伸出来,接过小鼎,拍拍她的背笑道:“吐血而已,没吐过?” 可去你大爷的吧!
第84章 、有孕 她犹自沉在震惊中,飞快摸摸头,摸摸胸口,发现除了吐了一口莫名其妙的血,再没有别的异常。 唯一的异常。 她看向身边的陆于渊,“你做了什么?” 陆于渊懒懒散散地靠在车壁,语气平静到近乎漠然,“下毒啊,下药啊,下蛊啊,你离了我十步就会死啊。” “……这等好东西你用在我身上,真是,真是暴殄天物。” 辛越抚着胸口,突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人莫不是披了一张假皮出来劫走她的罢? 她脑筋骨溜一转,突然问道:“你记得我屋门前那棵树吗?” “记得,怎么?” “那棵树上的花……是什么颜色的?” 陆于渊双手撑在软枕上,隔着一张小几看她,“白的。” 辛越眯起眼睛。 他又打了个哈欠,软绵绵道:“后来……你糟蹋我的树,把半杈白花涂成红色,我趁你睡着,干脆让青霭把整树白花都点成了红。” 辛越垂下眼,可真愁死人。 “怎么?试探我?怀疑我是假的?” 辛越庄重点头,“现在,此时此刻,我想吊上那棵树。” “哦,那先吃饭,饿死鬼可不好看。” 辛越明白过来了,人还是那个人,这吊儿郎当欠抽的模样全然没变,只是,对她的态度,变了个彻底。 她抓起一只梅花香饼啃,眼角时不时觑向陆于渊的方向,见他只是眯着眼,拿着梅花香饼的手一顿,缓缓将手里的饼放了下去,以手握拳轻咳了两声。 假寐的人一动未动。 辛越又重重咳了两声。 假寐的人别是真睡着了。 辛越将他用力一推,“醒醒!” 陆于渊撩开半拉眼皮,似笑非笑看她:“又想着什么好主意?” 辛越作严肃状,一本正经道:“我有孕了。” 陆于渊瞳孔骤缩,惫懒之色退得干干净净,敛容沉喝一声, “停车!” 这招这么好用?辛越暗道,这脑袋早干嘛去了。 庆幸激动之余没忘了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面上仍是持着严肃认真的模样,再接再厉道:“我如今,不好舟车劳顿,不劳烦你送我回京,你就把我放这就行。” 陆于渊猛一起身,拉过她的手,动作称得上粗率又着急了。 双指指头按在她的腕间,一双凤眼难掩复杂地看她,半晌又一点一点松泛下来。 辛越心中紧张,料想这脉象也乱七八糟,若是他把不出来,也有理由好搪塞他:例如你个擅施毒的,又不是杏林圣手,怎么把得出喜脉? 又如我许是脉象不稳,时日尚短,你把不出来也是有的,我府中丘神医已给我盖了戳,确实是有孕的。 不料陆于渊倏地松开她的手腕,从容地朝她丢了个雷:“哦,确实是滑脉。好极,回了临尧城,生下来,管我叫爹。” 辛越的脸色陡然变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还是那样细圆柔滑,白生生的,将双指也放在上头一阵乱按,摸破了天也没摸出什么所谓的滑不滑的脉象。 这,谁能想到胡诌也能诌出个孩子来,这孩子也太,太不会挑日子了! “你莫不是诓我的!?” 陆于渊施施然看着她:“你不是信誓旦旦有孕了么?我又诓你什么?” 辛越真是一口血梗在喉咙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直堵得心头发慌,攥住陆于渊的袖子,道:“我方才胡说八道,你告诉我,是不是真有了?” 陆于渊默了许久,轻轻点了个头。 嗷—— 辛越心里大拗,急得要哭出来,声音都带了些许哭腔:“我的孩子,凭什么管你叫爹!你这一路颠簸,难保就将他颠出去了,又拿什么赔我!” 陆于渊重新靠坐回去,又打了个哈欠,疲色甚重,道:“一点颠簸算什么,你再不安分点坐下,把东西都吃了,孩子才保不住。” 辛越没有怀过孩子,身旁也没有谁怀过孩子,唯一的嘉年也远在千里之外,只在信笺传递中偶尔说一二句,字里行间全透着喜,也没说些女子怀孕时的避忌。 辛越对于此事的了解着实有限,乍一听他的话也确实在理,她召了一道天雷,却拐了个弯滚滚劈向自己,脑中真是一派混沌糊涂,又喜又惊,又慌又悲,当真百味杂陈。 一时之间也没甚力气折腾,盘坐在小几旁呆呆愣愣地将早饭全吃完了。 陆于渊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复又阖上眼,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远处一轮红日缓缓下坠,天幕低垂,渐渐向平地的枯树逼近,歪风四起,扑着暮色和寒气涌入车内。 “女子有孕,忌吹风,伤寒了可不好用药。” 这一整日,她发着呆,陆于渊便说女子有孕,忌多思伤神,硬拉着她下了两盘棋,美其名曰陶冶孩子性情; 她靠在马车上打盹,陆于渊便说孩子想歇息,都当了娘怎这般不体贴,惹得她摸着肚子默默道了好半日歉,再躺下睡了个午觉; 她下车方便,陆于渊警告她,若是乱跑跌了摔了,孩子可就保不住了,吓得她方便完一步都不敢多走,乖乖地回马车;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此刻她默默地放下车帘,感慨道:“作女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又有什么弘论?” 辛越:“积点德吧,让我揣着个孩子赶夜路。” 陆于渊举起折扇,掩面打了个哈欠,带点鼻音道:“累了?” “疲乏至极。我看你也累得不成样子,不若就地扎营,明日再走。” 陆于渊斜眼睨她不语。 辛越无奈道:“我想方便。” 陆于渊含笑警告她:“山野荒林,可别乱跑,让野狼发现了你还不够一口吃的。” 一刻钟后,辛越慢慢腾腾起身,抬头看着月色朦胧,洒在林间,她一步步小心地往回走,生怕踩着石头落枝,摔个好歹。 落脚又轻又稳,将将迈出十来步,耳边忽而传来几许高喝人声。 辛越心头一跳,立即站定闭目细听,却只有耳旁呼呼风声。 她抬眼四望,此处是荒郊野林,马车停在山脊平坦处,左右都是低矮山坡,她因着方便,绕了一段到山坡上,此时往下看去,他们的来路隐隐有星点火光,一小队人骑着马沿路赶来。 一时之间,辛越心跳都漏了两拍。 拔起腿就往山坡下跑。 跑了两步又缓下来,捂着小腹疾步而行,眼看那队人马就要从山坡下掠过,她的心跳随着渐近的马蹄声应和得也越来越快,辛越顾不得许多,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往山下去。 山地湿滑,一颗拳头大小的浑圆石头等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辛越提起裙摆往下跑,就要踩上那块石头时脚步一顿,抬脚就将那石头奋力踢开,恨恨道:“拦路石,看你还能拦住我!” 不料另一只脚落地的瞬间,却踩住了湿滑的泥土,不受控地往前高高抬起,整个人的重心倏地往后倒去。 身后一道慢悠悠的蓝色影子摇头笑了笑,足尖轻点,稳稳当当地提住辛越的后领,“告诉过你,不要乱跑,听到哪去了?” 辛越并未搭理他,一口气吸在喉咙口又吐出,站稳了再往下看的时候,那伙人马掉了个头,朝他们疾驰而来。 老天沉睡了这些时日,总算开眼了,辛越顿觉气势高涨,笑容荡漾开来,喜意掩都掩不住。 却听得头顶的声音笑意盈盈:“放心吧,不是来救你的。” “……”笑意僵在嘴角。 一行人飞快地打马而来,领头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马,直直地就朝陆于渊行了个礼:“公子!” “……”嘴角慢慢抿平。 这一声公子直喊得辛越上了马车都缓不回神,老头果然开了眼,不过是开到敌方去了,己方损了精神耗了体力,赔了夫人又折兵。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9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