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归心似箭,皇上也不能勉强,只派了太医常驻沈府,同时要求沈辰在军中做出合理的安排,且假期一过,务必及时返回军营。 体贴人情,恩威并施,是皇上的风格。 八天后,沈辰返回京城,长姐服下堕胎的药物,腹中双生子化为一摊血水。 军事紧急,沈辰只请了二十天的假,来去路程就要花费至少十五天,也就是说,沈辰只能在京城待五天。 沈辰归来五天后,三皇子正好来请安,我道:“算算日子,今天你师傅就该走了,你不去送他吗?” 三皇子道:“沈夫人身体虚弱,心情郁结,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沈将军还没打算走呢。” 我惊道:“那他准备待几天?万一误了时间,二十天后没能及时回到百越,那可是延误军情的大罪。” 三皇子道:“其实军中之事,都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只要沈将军能大胜还朝,他再晚十天回军营都没事,若是打了败仗,纵然他不请假,也落不着好。” 我点点头,道:“待沈辰离开京城时,他离开的时辰,出的哪个城门,走的哪条道,你通通告诉我一声,” “好。” 沈辰是在三天后离开京城的,据说他原定前天上午离开,连马都牵好了,但因放心不下我长姐和一双儿女,依依惜别之际,就又留下来了。 三皇子将沈辰离开的时辰和地点告诉我,笑道:“沈将军只误了三天,延误军情三天以内是三等罪,三至七天是二等罪,七天以上是一等罪,陈娘娘想预防他人诬告陷害,只是记下沈将军离去的时辰,恐怕还不够,需得将今日值守城门的小吏记下来。” 说罢,便报了那几个小吏的名字。 我将这些东西写在纸上,收进暗格内,夸赞道:“还是焕儿考虑周全,焕儿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三皇子羞涩地笑了笑,道:“我原本没想到这一点,还是被陈娘娘提醒了,路过城门时,才突然想起来的,这许是我和陈娘娘心有灵犀、心意相通的缘故。” 用心有灵犀来形容母子之间的默契其实并不合适,听起来便有些奇奇怪怪的,但我并不想把母子闲话搞得跟先生上课一样,因此便没纠正这一点。 夏日将尽的某一天,何昭仪在永春池旁扑蝶,偶遇了闲逛至永春池的皇上,一番老夫少妾的柔情蜜意后,何昭仪被皇上召幸,于晚膳时分坐上金龙宫小轿,前往金龙宫,却在晚膳后没多久,又被同一顶小轿送了回去。 当晚,皇上没有再召嫔妃侍奉。 何昭仪很被人嘲笑了一段时间,虽然碍着淑贵妃,没人敢当面嘲笑,但私底下却被我听见了不少。 近些年天下还算太平,皇上或去嫔妃宫中留宿,或召嫔妃前往金龙宫侍奉,很少有孤枕独眠的时候。 我想起远在百越的沈辰,只觉得惶惶不安。 冯静仪道:“皇上不太可能这样拂了年轻嫔妃的面子,前朝肯定出事了,枸枸,你得跟三皇子打听打听。” 三皇子来青藻宫请安时,我和冯静仪跟三皇子说了这事,三皇子立刻面色凝重,我心里顿时也有些慌张。 三皇子道:“沈将军……沈将军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沈将军到达百越的前一晚,百越军营被叛军偷袭了。” 我眼前一黑,几乎要把椅子把手整个儿掰断,我深呼吸几次,勉强稳住心神,道:“具体情况呢?到底怎么回事?” 三皇子道:“沈将军原该六月十八到达百越军营,但他晚了三天回程,纵使一路上快马加鞭,也是在六月廿一上午才到了军营,偏偏就在六月二十的晚上,叛军突袭我朝军队,还使了手段,我朝军队一夜死伤数千人,元气大伤。” 冯静仪咂舌道:“这么厉害?他们使了什么手段?” 三皇子咬了咬牙,显出屈辱且恨极的神色,道:“叛军在战事刚刚结束时,主军迅速奔走撤离至几十里外,同时另派一队轻兵,趁我朝将士负伤疲惫之际,用当地花草引了大量食人虫蚁到军营,当时战事才刚结束,众人毫无防备,铠甲破损,不少人的伤口还未包扎止血,加之驱虫药物全堆在仓库里,根本经不住食人虫蚁的攻击,军营中血腥之气蔓延,又吸引了当地的猛兽毒蛇……” 三皇子长叹一口气,道:“夜间本就难以视物,主将又不在军营,群龙无首,军心不定……萍姐姐说得对,百越环境特殊,危险莫测,此次我们是大意轻敌了。” 冯静仪道:“一夜死伤数千人……此事恐怕已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皇上和其他大臣们是什么反应?” 三皇子道:“大臣们痛斥叛军狡诈卑鄙,父皇没说什么,只是常召丞相与诸位尚书在金龙宫议事,商讨下一步的行动。” 我道:“沈辰呢?沈辰是什么态度?” 三皇子道:“沈将军是主将,自然是要上书向父皇请罪了,沈将军还许了诺,声称会在一个月内平百越叛乱,班师回朝。” 冯静仪“啧”了一声,摇摇头,道:“沈将军这是在赌博啊。” 我道:“焕儿,沈辰请的罪,是延误军情,还是督军不力?” “沈将军请的是督军不力之罪。” 督军不力,即统率指挥军队行动时出了差错,按罪行严重程度,可分为三等,常用于打了败仗的将领的请罪之辞,但胜败乃兵家常事,为免寒了将领的心,纵使真打了败仗,也很少会有君王用这个罪名来处置军队主将。
第89章 沈辰废了 说白了,所谓督军不力,就是句场面话,沈辰主动认下督军不力之罪,又许下那样的豪言壮语,应当是想隐瞒当日延误军情之事。 我道:“焕儿,按目前这种情况,你觉得沈辰的罪名是延误军情,还是延误军机?” 延误军情,延误军机,虽只一字之差,却有千里之别。 军中将领未按规定时间到达军营,算延误军情之罪,延误军情分三等,即使是一等的延误军情罪,也只是降级而已。 但延误军机就不一样了,延误军机最轻的处罚是降级,情节严重者,斩首抄家也不是不可能。 按理说,沈辰晚了三天回到军营,原只能算延误军情,但沈辰没有做出安排,导致军中无主将,使得军队在敌人偷袭时死伤惨重,这延误军情的罪名,就有可能变成延误军机。 对于朝堂律法,我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的判断操作,还需问三皇子。 三皇子沉默片刻,道:“战场上的事,还是那句话,看结果,只要沈将军打赢了,什么都好说,延误军情或延误军机,得看军队伤亡惨重跟沈将军晚到的关系大不大,这一点,除了父皇,谁也没有资格定论。” “那你觉得这场仗的胜算有多大?” “我认为胜算很大,”三皇子缓缓道,“但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包括父皇和沈将军都是如此,所以沈将军才会请假回京,父皇才会批准,结果却……” 唉。 一切就看一月后的战果了。 三皇子走后,我与冯静仪仍旧沉默着坐在原处,彼此都面色凝重,冯静仪道:“枸枸,你还在担心沈将军的事吗?” 我道:“是呀,沈辰是为了我长姐的事,才千里迢迢跑回京城,如果沈辰被治了延误军机的罪名,我长姐恐怕也会成为众矢之的,红颜祸水,历来都是要羞愤自尽的。” “唉,”冯静仪叹了口气,“确实愁人,流言猛于虎啊。” 我道:“我是担心我长姐,那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事,这么愁眉苦脸的?” 冯静仪道:“赵方清要禁百越奴,在突厥和百越增设学堂,你觉得可行吗?” 我道:“百越之所以会有人假冒前朝王室叛乱,不就是因为百越风气野蛮,百越奴商猖獗,百越人备受歧视吗?禁百越奴,增设学堂教化蛮民,我觉得挺好的。” 冯静仪道:“民意如水,堵不如疏,法子是好的,只是百越奴市存在这么多年,不知养活了多少商贾,增设学堂,就得有教书先生去突厥百越,这两个地方叛乱刚平,哪个读书人会愿意过去?” 我道:“法令一出,不愿意去,也自有人会去。” 冯静仪道:“法令一出,百越人是高兴了,拟定法令的人可就一下子把财主商贾书生权贵给得罪了个遍,难道还会有人敢怨恨到皇上头上吗?” 我道:“你很担心赵方清吗?他在官场沉浮多年,自有他的打算。” 冯静仪道:“我不担心赵方清,我担心的是三皇子,三皇子跟赵方清走得近,赵方清这样作死,万一连累了三皇子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道:“担心也没用,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个月后,沈辰凯旋而归。 我原本是很高兴的,可听三皇子说,沈辰是负伤还朝的,于是我又没那么高兴了。 据三皇子说,自那场令大宁朝军队元气大伤的深夜偷袭后,百越叛军士气大增,又招揽了不少人,沈辰却并没有再调新兵。沈辰打的是以少胜多的仗,为鼓舞士气,需以身作则,一马当先,在最后一战中,沈辰与那假哈尔顿近身搏斗,被他放出的毒蛇咬中了右腿。 沈辰虽然说是凯旋而归,但既没能擒住百越叛军首领,自己还受了伤,实际上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皇上倒没有追究这么多,照常接风洗尘,论功行赏,赐了不少突厥进贡的珍贵药材,还派了个太医去沈将军府。 十几天后,三皇子带来了一个极为不幸的消息。 沈辰落下病根了。 据太医说,沈辰被毒蛇咬伤后,并未及时医治,而是继续追击敌军,追了一两个时辰方归,军中又药物有限,蛇毒清除不彻底,加之百越气候潮湿闷热,伤口发炎…… “总之,沈将军十年内都不可亲上战场杀敌了。” 三皇子情绪很低落。 我的情绪也很低落。 沈辰是武将,用敌军人头堆起累累军功的武将,更何况他还这么年轻,让一个年轻的武将十年不上战场,这实在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冯静仪道:“皇上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三皇子点点头。 “父皇已经知道了,他派了尤安去沈将军府慰问,又让老张太医和突厥一个医者过去了,说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全力治好沈将军,还给太医下了封口令。” 冯静仪道:“太医既然已经下了判断,将军府仆从众多,只封太医的口恐怕是封不住的,皇上这是做给其他武将看呢。” 我十分认同。 果然,没过多久,京城中就有了传言,说沈辰的伤好不了了,赫赫有名的沈大将军在百越马失前蹄,已经废了。 我实在忍不住,彪了一句脏话。 “人还活着呢,废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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