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瑟缩了一下。 我道:“没说你,你继续。” 顺子便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说,沈将军少年成名,风光无限,正当盛年,却遭此不测,心情郁结,失魂落魄,喜怒无常,甚至拿夫人子女撒气,府内常传出沈家长子的哭叫声,沈将军一双儿女曾经灰头土脸的出现在闹市街头,沈家那个小姑娘——就是沈将军之女,被打得尤其厉害,高烧不退,好像还离家出走过。” 依我的了解,沈辰一向是个还算豁达的人,我没想到这蛇毒留下的病根会对他影响这么大,连忙托了三皇子去打听事情的经过。 三皇子也是个体贴周到的,直接替我跟皇上申请了家人入宫探视的机会。 按规矩,嫔位是没有亲人探视权的,但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规矩能大过皇上。 据三皇子说,因沈辰负伤,皇上体恤沈夫人——即我长姐的心情,才允许了我们姐妹相聚。 我见到了长姐,并将京城中的流言告诉了她。 然后,长姐对我发出了无情的嘲笑。 “哈哈哈——你怎么会信这种东西?沈辰拿我撒气?他敢吗?” 好吧。 果然流言害人。 所谓沈家长子哭叫连连…… 当爹的回来了,父母有功夫管教了,男孩扎马步,女孩儿调素琴,怎么能不哭呢? 沈将军一双儿女曾经灰头土脸的出现在闹市街头。 是啊,特意钻了狗洞溜出去找街头小乞丐玩的,怎么能不闹市街头灰头土脸呢? 沈家孩子高烧不退。 听信了街头小孩的鬼话,以为元宝巷枯井里有神仙能包治百病,大冷的天在井里哭了一晚上,能不发高烧吗? 沈家小姑娘离家出走。 听信了街头小屁孩的胡说八道,以为皇宫里有圣宝,只要找到了就能许愿,并且保证愿望成真百试百灵,然后离家出走去大皇子府找皇长孙约定夜闯皇宫盗圣宝…… “她当时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就告诉了她那是假的,结果她非是不信,还跟皇长孙说是因为只有小孩子才能开天眼,才会相信圣宝的存在……我还特意找人安顿了巷子口那个天天给小孩讲鬼故事的算命瞎子。” 我道:“小孩子嘛,总是容易相信这些离谱的事,话说清宜什么时候跟皇长孙走得这么近了?她还认识大皇子府?” 长姐道:“上回接风洗尘宴,皇长孙不是跟他们俩一起玩雪嘛,沈清宜那是多么古灵精怪的人,皇长孙又体弱多病,打小就细细看管,被护得死死的,没怎么见识过那些孩子间的新鲜玩意儿,清宜稍稍一勾一骗,他就被唬住了,此后一直对清宜念念不忘,大王妃就常把清宜接去大皇子府玩,大皇子性情温厚,大王妃也随和,一来二去的,沈清宜就跟皇长孙熟了,一在家里过得不舒服,就往大皇子府跑,从皇长孙那不知捞了多少吃食用物。” “小孩子结交总是很快的,”我道,“那他们说沈辰心情郁结,失魂落魄,是真的吗?” 长姐放下手炉,喝了口茶,道:“他一个大将军,突然上不了战场,肯定会心情不好啊,但他谋略战术还在,到军营里训练士兵还是可以的,我也不希望他总上战场,聚少离多就算了,还搞得我整天提心吊胆,他这次受伤,性命无忧,也不会影响太久,只是十年上不了战场而已,我已经很满足了,况且……” 长姐左右看了看,阿柳立刻站到窗边守着。
第90章 吾有疾 长姐凑近了些,压低音量,道:“枸枸,借沈辰的势,我们陈家的实力已经比以往发展了不少,日后三皇子那边的事,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但你,我们是一定能保住的。” “姐姐……” 长姐继续道:“我也跟沈辰说过了,当初如果不是你主动进宫,我也不可能做的了将军夫人,这份恩情,我和沈辰都会永远记着,三皇子是个好孩子,你心里肯定是向着他的,但他毕竟身份特殊,哪怕拼尽整个沈家,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他,所以三皇子的事,沈辰不会插手太多,你也不要跟三皇子绑得太深,当然,真到了那时候,沈辰能帮到的,也会拉他一把。” “行,我知道了。” “沈辰的事你大可以放心,我能宽慰得了他。” “好。” 既然传言为假,沈辰心情不错,那我就大大地放心了。 冬日风雪大,我因前几次的遭遇,再也不敢跑出门去打雪仗,连着几天都没走动过,加之年关将至,糕饼点心干果甚多,我放宽心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心宽体胖了。 嘉嫔中途还来找过我一次,带着一摞各种茶的方子并一箱话本画册,说是要借钱。 冯静仪道:“是什么奇珍异宝,能把你的荷包都给掏空了?” 嘉嫔眼下是厚重的黑眼圈,眼神却出奇的明亮。 “上次那个旅心画师,他出了本新画册,画的是大宁朝各地的四季风景,我都多少年没出过宫了……这本我一定要入手。” 我一边把钱给她,一边叮嘱道:“顺便帮我也买一本。” 嘉嫔双手接过钱袋,做出夸张的叩谢样子,笑嘻嘻道:“知道了,多谢容嫔娘娘——” “小心点,别让人发现。” “放心吧,这个我很有经验,”嘉嫔把钱袋揣进怀里,道,“为了感谢你借我钱,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冯静仪道:“是什么好消息,还能卖钱?” “什么卖钱?我是借钱,又不是不还。” “利息钱不是钱?” 嘉嫔道:“你好尖酸,还算利息。” 我道:“我不算你利息,你快告诉我是什么消息?” 嘉嫔道:“何老先生有个学生,在京城书院教书,他又教出来一个学生,如今在刑部任二等谏议员一职,这个谏议员前段时间跟工部尚书何钧大人的亲姐姐,也就是何老先生的长女搭上了线。” 我向来知道朝堂中世家大族的亲友师生关系错综复杂,然而乍一听这九绕十八圈的一大段话,还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理清楚了。 “何老先生学生的学生,跟何老先生长女……淑贵妃的母亲搭上了线?” “是的。”嘉嫔道。 “淑贵妃母亲,一介女流,又不能参政,那谏议员有事不找何老先生,找她做什么?” 冯静仪道:“淑贵妃母亲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何家兄弟姊妹之间关系又素来亲厚,有些事情,找淑贵妃她娘也是有用的。” 嘉嫔点点头,道:“最近年关将至,事情颇多,按理说正是家家户户人手不够的时候,这谏议员却突然派了两个家仆去松江郡,说是要买松江郡的肥松鱼孝敬家中老人。” 松江郡?这地方我熟。 这不就是我母亲的老家吗? 我道:“这大冷天的,松江都结冰了,哪来的肥松鱼?” 嘉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去过松江郡,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走啦。” “慢走,顺子,你送嘉嫔娘娘出去。” “是。” 冯静仪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枸枸,你们家在松江郡可有犯过什么事?有没有落下什么把柄?” 我身边围着好几个火炉,脚边有炭盆,盖着厚毯子,抱着汤婆子,却仍觉得浑身发冷,仿佛置身于室外呼啸的寒风中。 沉默片刻后,我道:“我家在松江郡的把柄可大着呢,我父亲就是在松江郡让我二姨娘未婚先孕,最后奉子成婚,生下了我长姐。” 冯静仪也愣住了。 “这……枸枸,淑贵妃这是盯上你长姐了,你们陈家的发展全靠你长姐牵着的沈家的势力,只要你长姐跟沈将军有了嫌隙,陈家跟沈家的关系一断,你就是毫无靠山、待宰的羔羊了。” 我父亲并未入官场,谏议员谏不到他头上,那就只能针对我祖父进言了,教子无方,家风不正,对文官仕途是致命的打击,但我祖父年岁已高,自封爵后基本上就升官无望了,即使我父亲当年的荒唐事情被翻出来,最多就是我祖父老脸丢尽,晚节不保,却没什么实质性的打击。 至于我长姐,风尘女的婚前私孕女,这出身自然是极不光彩的,我长姐也许从此就要跟京城贵妇圈子彻底绝缘了,沈辰甚至完全可以借着这个理由休妻再娶。 然而沈辰早就知道我二姨娘的身份了,我长姐和沈辰已成婚十年,有儿女一双,始终恩爱和谐,沈辰不可能会休了我长姐。 淑贵妃纵然能挖出当年的事情,却也难以对我们陈家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损害,我直觉淑贵妃有后手,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她能有什么后手。 我祖父为人向来宽厚,为官亦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谨小慎微,多年来无功无过,除了教子无方外,几乎是没有什么污点了。 冯静仪道:“不管怎么样,咱们提前知道了她的计划,好歹能有个防备,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枸枸,松江郡路途遥远,你可要先下手为强。” 是啊,我要先下手为强。 物证,人证,我都要先一步找到。 三皇子今天刚请过安,下一次来就要等后天了,我召来太医把脉,太医说我有些上火,让我少吃些干果点心,我借体型臃肿影响容貌之名,非逼着太医开了个清热排毒的药方子,然后让顺子拿着我的令牌和太医院的药方子去三皇子府。 嫔妃不得无故召见已出宫立府的子女,但若是母亲有疾,便可唤子女进宫陪伴侍疾。 我承认,我有病。 太医院的药方子为我作证。 守门的侍卫不懂医术,只看见是太医院给青藻宫开的药方子,就放了顺子出去,顺子成功到达三皇子府,却没能找来三皇子。 “禀娘娘,奴才晚了一步,三皇子陪大皇子去京城郊外的军营了,听三皇子府的人说,三皇子还要在军营留宿两夜,得等到后天才会回来。” 后天…… 等到后天,谏议员的家仆都快走了一半路了。 多亏沈辰在内务府买通了一个传信人。 我让顺子以领炭火的名义去了内务府,过了许久,顺子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挑炭火的小太监,却不见那传信人。 顺子指挥内务府两个小太监把炭火放进库房,待二人走后,我道:“顺子,你没把那人喊来吗?” 顺子道:“娘娘,那人不在,奴才问了内务府的公公,说是那人出宫采办了,要酉时四刻才能回来,那时天色已晚,娘娘也不便召见他,娘娘不如等明天再让他来吧?” “罢了,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我静坐片刻,道:“清芳,你说嘉嫔能不能帮上咱们?” 冯静仪摇头道:“你想都别想,她是个中立派,能给你提供这个消息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替你传信?而且枸枸你想想,嘉嫔娘家那么有钱,她为什么还要来找你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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