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摆手回了书房。 江海捡回这麻雀要送去倚绿苑时,应元恰好办事回来。 “江公公。” 应元抱拳问好,他一向不爱说话,只是见江海手上拎着只麻雀,箭羽上还带着主子的标记时,未免觉得诧异。 “应大人您回来了,殿下正等着您呢。” 江海一脸笑意,笑得面上的褶子都深了些。 应元见他不愿说,便也没强求,只提步进了书房。 “如何?” 沈渊渟正坐在椅子上品茗,面前的紫檀平角条桌子上放着只鸟笼,这鸟笼精致讨巧,就连门锁的机关也是特制的锁芯。 应元只看了一眼便收回心思,恭敬回禀道: “启禀殿下,眼下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还未查到半点线索,可陛下要求的七日之约已过了一半了,恐怕这案查不出来了。” “查不出来?” 沈渊渟闭眼品了口茶,茶香清冽,入口甘甜,是今年新贡的君山银针。 “那不如我们帮一帮卫大人。” 大理寺卿卫仲为人刚正不阿,办案也是铁面无私,从不参与争储之事,他是孤臣,也是盛帝当年亲自提拔上来的状元郎。 但盛帝却不如以往信任他,因而处境可以说得上是四面楚歌。 “把二皇兄留下的证据送去给卫大人,这是孤给他的见面礼。” “是,主子。” 应元领命而去,余光瞥见殿下书房窗棂上摆的山茶有些蔫了,他便知这段日子以来倚绿苑那位虞小姐送来的伤药全被喂了这花盆。 他是替殿下办事的,为了让盛帝不起疑心,他多是在倚绿苑内出现,因此才被虞小姐寻了机会求他把药送过来。 他帮了一次,本以为殿下会把这药退回去,却不想是被留下,只是虞小姐的心意到底是被辜负了。 他这一停顿,便被正在下棋的沈渊渟注意到了。 “应元,你该知道什么人不能亲近。” 应元脸色一凛,绷直了嘴角,立即跪下, “属下明白自己的使命,还请殿下宽恕,属下绝不再犯。” 他跪得用力,双膝直直磕在盘长纹地砖上。 沈渊渟一手执黑子,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拼杀博弈,静静抿了杯茶,等应元跪够了才缓缓开口, “若是要为你父母平冤,便收起你的恻隐心。” “是。”应元目光渐渐转为坚定,“应元明白。”
第10章 虞氏女 七日之约还未到,大理寺卿卫仲便立在了仁寿殿外求见陛下。 平白死了那么多股肱之臣和宗室子弟,盛帝自然无比关心案情的进度,暂且不说太子遇袭一事,便是法泉寺的慧智大师坐化一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也可动摇大夏根基。 如今南方水患未平,北边的西戎虎视眈眈,盛帝近来也是寝食难安。 现在卫仲求见,他便立刻将人宣了进来。 卫仲刚想下跪行礼,便被盛帝烦躁地打断, “卫爱卿直说吧,祭祖一事查得如何?” 盛帝揉着眉心,摆手叫一旁的大太监王来去泡杯茶。 卫仲立即跪下,双手奉上奏帖,“陛下,案件的来龙去脉臣已写在这奏帖里,还请陛下过目。” 盛帝拿起奏帖,一目十行,目光落在某个标志上一顿,直接扔下奏帖, “卫爱卿这是什么意思?朕是叫你查出是何人做的,你这是把问题丢给朕?” 卫仲垂着头,连连磕头说不敢,额头上都冒了汗。 “罢了,云龙山上的土匪连日来愈发猖獗,做下刺杀太子之事并不奇怪,卫爱卿便替朕分忧,前去剿匪吧。” 云龙山匪不过是落草为寇,距离江北有千里,何来的刺杀太子? 卫仲脸色灰白了一瞬,似是了然了什么,最终还是磕头领旨。 他刚出仁寿宫,便做出一派失意的模样,回到家便带着夫人收拾行囊去了云龙山剿匪,离开了江北。 仁寿宫里,卫仲刚退出去,盛帝便大发雷霆,把奏折都挥在了地上。 一旁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下,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王来立刻端来一壶茶,说着好听话,“陛下小心伤了身体,这大夏子民可指望着您康健无虞,多过几年好日子呢!” 盛帝年轻时确实是极有才干的君主,他一心为民,励精图治,可却犯了所有皇帝都有的毛病,他的猜疑心太重。 太子监国,他便疑心太子,眼下最喜欢的儿子沈渊凛竟然背地里想要除掉太子,还是用这么不聪明的方法,用的还是自己私库的银子买凶截杀太子,这次若轻纵了去,那岂不是有一日还要逼宫不成? 盛帝把茶盏打翻在地,其余宫女太监在王来的示意下都撤了出去,殿里只剩下了这对多年主仆。 “王来,你说朕是不是待凛儿太好,才让他生出了此等忤逆心思?” 这话王来哪里敢答。 不过也不等他回答,盛帝眼里便流露出杀意、 为君者,不可心慈手软,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可若是威胁到了他,他也不会顾忌。 朝野之中,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可如今都私下站起了队,盛帝疲惫开口,“王来,他们是看朕如今老了。” “殿下您哪里来了?都说陛下万岁,老奴还担心日后不能陪伴陛下左右呢。” 王来奉上一杯热茶,劝道,“二皇子是您自小看大的,您最是知道他有多敬爱您这个父亲。” “另外太子遇袭,朝臣们未免多想些,殿下不必忧心。” 说是不必忧心,却叫盛帝心中起了疑心。 沈渊凛是他从小看大的,还能生出这样野的心思,买凶弑弟,竟做得这样不干净,来日免不得生出弑父的心思。 想起还在倚绿苑禁足的太子,他揉了揉眉心,“太子如何?” “太子殿下如今和太子妃极好,两人虽然开始有些不愉快,但现下如胶似漆,听说法泉寺遇袭时,殿下还舍身救了太子妃。” “太子是个好的。” 盛帝心知太子难免不喜欢一个庶女,但却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可见是个温顺的。 “父慈子孝,是陛下您慈爱,所以殿下才这般孝顺。” 父慈子孝,心里默念这四个字,盛帝想起那个做事不干净的蠢儿子,立下沉了脸, “太子和虞氏女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传朕旨意,赐虞氏女双耳连廊瓷蓝瓶一对。” 太子妃和虞氏女,三个字犹如天壤之别,无媒无聘,不成婚娶。 虞时娇的伤不重,只是这几日是没办法下床了,她惦记着殿下的伤,总是要亲手给殿下熬药,还拜托应元送去。 江海过来说殿下送了东西过来,她开始是惊奇的,可等看到浑身是血的麻雀时,一股反胃的呕吐感传上喉咙。 她忍不住跑下床吐了起来,小小的麻雀待在盒子里,胸口被利器穿过,血打湿了包裹用的绒布。 她又想起在法泉寺的惊险一夜了,眼睁睁地看着白日里还好端端的人,只一个转眼便死在了沙石之下,四处都是血,泥土遮住了大半,可还是渗出血来,她不是忘了,只是故意逃避,不去想这些。 等她吐够了,江海才开口,“这是殿下猎到的,虞小姐可不要辜负殿下的心意。” 见虞时娇难受,江海还安慰了几句才回去复命。 因着这道添菜,虞时娇晚膳上便又多了一道鸽子汤,说是鸽子,但谁都知道这菜的主食是什么做的。 近来太子受重视,倚绿苑的待遇也提高不少,甚至御膳房都会开私厨烹饪,只是想到这麻雀被拿来时的场景,虞时娇就再也吃不下了。 她不明白殿下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去问,只以为殿下是生气了。 她依旧每日熬好了药,只是不敢再让应元说是她送的了,不光是药,虞时娇还偷偷绣起了香囊,想着能送给殿下。 她不让说,可应元还是一五一十禀告给了沈渊渟。 沈渊渟照旧把药倒进花盆里,虞时娇送来的药照旧让应元收下。 养伤养了快半月,法泉寺的风波也快结束了。 这次山崩死了不少大臣,尤其是二皇子一党,几乎称得上是损失惨重,他这位好二哥可是好不容易才把礼部侍郎变成自己人,却不想这么容易就死了。 他握着手心里的黑色棋子,棋盘上的两色棋子已杀得难舍难分,马上要决出胜负了。 三年了,在这凝园躲了三年,他是该出去了。 这还要多谢谢他的好二哥。 沈渊渟眸里一片幽暗,没有半点能出去欢愉,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冰寒。 落下最后一子,面上白棋赢面大,可黑棋已成夹成之势,非蝼蚁可抵挡。
第11章 盛帝的旨意晓谕六宫,不出一日阖府便都知晓了。 沈渊凛忍不住打碎了几个花瓶,他本以为陛下指了个庶女给沈渊渟便是无意于他,却不想还能在当妻当妾上有这样的差别,他气得当晚就进了宫里求见父皇。 可人走时却是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听说脸上还带着伤。 能打皇子的,除了盛帝本人,还有谁敢? 虞相自然也得了消息,他倒是并不意外,殿下指婚那日便未叫礼部准备,太子娶妻,即便是从简也不可能连下聘都如此草率,更何况他清楚,虞时娇还未上玉碟。 陛下的心思深,这满朝堂里除了二皇子的人,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党相互勾结,外有西戎虎视眈眈,这个平衡不可轻易打破。 盛帝老了,他是疑心重,但从不糊涂。 若是想着从太子身上下手,便是在挑衅帝威。 只要太子未被废黜,便还是太子,妄图在这个时候除掉太子,最先得罪的便是陛下。 想起自己的嫡女虞慕雪,虞相难得有些踟蹰,他不想加入夺嫡之争,但奈何年轻时做下的错事如今又找上了他。 天空飘来的一只信鸽被仆从抬手接下,虞相拿过密函神色一变,立即去见了住在府里的幕僚。 与此同时,盛帝也收到消息,边境守军大败西戎军,西戎同意从此归降,成为大夏的附属国,不日便要派遣使者前来江北签订归降书。 这下子法泉寺一事便不重要了,四海之内莫不要称赞他为千古一帝,与大夏接壤却打了近百年的西戎决定归降,那这朝中的局势怕是要变一变了。 三年前的‘河州火案’一局,再也囚不住太子了。 西戎来访,朝野欢腾,接待一事交由礼部,而许久未修缮的东宫盛帝也派人去打扫了,虽然沈渊渟还住在倚绿苑里被禁足,可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对所有人宣布,太子出来是早晚的事。 沉寂了许久的太子一党如同久旱逢甘露,各个扬眉吐气的。 在风眼中心的沈渊渟倒是安静得很,他手臂的伤养了有一月多,其间从未去见过虞时娇,而倚绿苑此时上下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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