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忙洗了手,出去开了院门,陈家嫂子一见尹氏,便一把抓住她的手:“冬郎娘,你猜我刚在街上瞧见谁了?” 尹氏:“谁啊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跑来。” 陈家嫂子道:“你们家那位姑爷。” 尹氏有些迷糊,一时间不知她说的是谁:“什么姑爷?” 在玉家二老想来,即便那位小侯爷娶了皎娘的灵位,可两家地位悬殊,他们玉家就是小老百姓,那位却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当年他以姑爷的身份过来磕头的时候,老两口极不自在,在二老心里,根本没把那位当成自家姑爷,故此,陈家嫂子一提姑爷,倒把尹氏说懵了。 老陈家的道:“你咋糊涂了,连你家姑爷都不记得了,就是京里那位小侯爷。” 尹氏这才明白,她说的是谁,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在哪儿看见的?” 老陈家的:“若别处见的,兴许真能看差了,可在梁府大门前见的,还能看差了不成,今儿我去春芝堂抓药,回来的时候路过那边,见好些人在哪儿,便过去瞧了瞧,好家伙,一大溜七八辆马车停在梁府大门外,丫头婆子小厮管事乌压压的半条街,瞧着像是主家回来了似的,想着那梁府是你家姑爷的府邸,便过去瞧瞧是什么人,挤到前头正瞧小侯爷扶着一位雍容气派的老夫人下马车。” 尹氏愣了好一会儿道:“想是你看差了吧,他怎会来燕州还扶着一位老夫人?” 老陈家的:“想你家那位贵婿生的那般出挑俊俏,便搁在人堆里也认不错的,更何况还是这样的青天白日,那位老夫人走的还慢,我倒是想看不清都不成,更何况,还有那位咱们前任知府大人的夫人,来过咱们潘家巷的那位。” 她如此言之凿凿,由不得尹氏不信了,疑惑的道:“他们来燕州府做什么?”要知道五年里,那位可从没回过燕州府的。 老陈家的忽想起什么来忙低声道:“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可别往心里去,那老夫人身边还有一位戴着帷帽,瞧不见模样的,可那身段一瞧就是年轻媳妇,穿的比旁边那位叶氏夫人还体面呢。” 尹氏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摇摇头道:“其实当年我们老两口便想不明白他为何非娶皎娘的灵牌,说到底,咱们老百姓怎么能够得上侯府那样的高门大户,这桩亲事本就不合适,难道还指望他为了皎娘一辈子不娶吗,莫说他那样的出身,便是平民小户家的男人,死了老婆不一样要娶新媳妇吗。” 老陈家的道:“续娶了倒不新鲜,可娶了新妇跑来燕州府就稀奇了,还有长辈,若是侯府祖坟在燕州带着新媳妇回来祭祖上坟也说过去,可这边只有皎娘的坟茔,难不成是来给皎娘上坟的?” 尹氏摇头:“这怎么可能。” 老陈家的也觉自己这话荒唐,就算皎娘是原配大娘子,小侯爷若记着夫妻情份,过来燕州祭奠一番还说过去,没说带着新媳妇长辈一块儿来给原配上坟的,更何况,这么多年皎娘的坟都未迁去京里,大家伙都猜测或许侯府的长辈并不认同这桩姻缘。 这边正说着呢,便听外面一阵喧闹糟杂,接着老陈家的小子栓子跑了过来,指着外头道:“来,来,来了……”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说的磕磕巴巴。 老陈家的没好气,一边拍在儿子脑袋上:“话都说不利落,什么来了,谁来了?” 栓子忙道:“是,还有那位叶氏夫人,小,小侯爷,还,还有,皎,皎娘姐活了,就,就在外面巷子口呢。”这才是把栓子吓得语无伦次的重点。他看见皎娘了,活生生的皎娘。 老陈家的更觉自己儿子这是傻了,又是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青天白日的胡说什么,你见鬼了。” 栓子揉着自己的脑袋:“真,真的,皎,皎娘姐还跟我说话来着,说好几年不见,我长大了,都快认不得……” 栓子话未说完,尹氏已经跑了出去,后面玉秀才听见了信儿,也忙着往外跑,老陈家的愣了一愣,也跟了过去。 潘家巷这会儿已经挤着了好些人,之所以燕州府这边没接着信儿,是因梁惊鸿让楼船在上个码头站下了,因老太君上了年纪,在船上日子一长,便有些水土不服,加之皎娘身子弱,也怕她受不住,故此,先一步换了马车,从官道上一路过来,倒坐船更快更舒适些。 不过,也只梁惊鸿皎娘,跟老太君叶氏夫人,其余人仍坐船往燕州走,两位皇子跟寿哥儿就交给了冬郎,他本就是皇上钦点过来陪两位皇子游历的,这正是他的差事,至于寿哥儿,这舅舅可也不是白叫的,更何况,依梁惊鸿冷眼旁观,寿哥儿跟冬郎倒亲近的很,有时候看的他这便宜爹都有些算琉璃的,虽说都不是亲的,可怎么算自己这个便宜爹也比便宜舅舅亲吧,偏偏这小子就是跟冬郎亲,到了自己这儿总是梗着脖子,代答不理的。 不过这点儿倒跟他娘亲有点儿像,既然跟自己不亲,那自己索性成全小家伙,跟他舅舅在后面慢慢走吧。 因梁惊鸿这点儿小心思,他们便到的早了几日,好在李顺儿办事妥帖,一早便遣派了人过来收拾,即便早到了几日也无妨。 而皎娘先头在船上的时候还不觉着什么,直到进了燕州城到了梁府,一颗心便收不住了,恨不能立马家去给爹娘好好磕几个头,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个不孝女还活在这世上。 老太君最是知情识意之人,早瞧出了她归心似箭,一进梁府便说这一路累的狠了,需得睡一觉,让他们自便。 这才随后便来了潘家巷,老太君作为祖母若会亲家得挑个正儿八经的日子,摆了宴席下帖子,这么着去了不妥当,叶氏倒正合适,她既是梁惊鸿的表姐,又是大媒,虽说她这大媒做的是赶鸭子上架,到底也是媒人,便一并跟着来了。 李顺儿早便预备好了,举凡姑娘回门省亲的一应物件礼品都极是周全,一来了就派糖发钱,见者有份,只要是小孩子便是一包窝丝糖外加一串崭新的铜钱,用红绳系住,栓了双喜流苏,好看又喜庆,一时间闹哄哄引了满巷子的大人孩子过来,皎娘跟栓子说句话的功夫,巷子口便挤了个水泄不通,再寻栓子却不见了影儿。 皎娘不禁摇头道:“怎跑的这么快。” 梁惊鸿道:“想是去报信儿了吧。” 梁惊鸿话音刚落,皎娘便听一声熟悉的声音:“皎丫头!” 皎娘猛然抬头,正对上她娘不可置信的目光,愣了一下,便几步扑了过去,也顾不得还在巷口,母女俩抱头痛哭。
第244章 豁出去了 不光这娘俩哭, 周围邻居也都跟着抹眼泪,梁惊鸿见皎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疼的不行, 又不好上前阻拦, 正焦虑呢,见玉秀才走了过来,目光一闪有了主意, 往前紧着两步,扑通便跪在玉秀才跟前儿不等玉秀才有反应,便磕了头。 玉秀才本是追着老妻出来瞧瞧到底是不是皎娘,哪曾想还没瞧清楚人, 迎头一人跪下就冲自己磕头,玉秀才只得停下脚步,低头一瞧, 顿时唬了一跳:“小侯爷你, 你这样的大礼, 如何受得起?” 梁惊鸿却并不起来而是道:“岳父大人在上, 怎受不得小婿的大礼, 这些年不曾来给二老磕头,是小婿不孝,今儿怎的也要补回来才是。”说着又要磕头下去。 玉秀才汗都出来了,他可是堂堂忠勇侯府的小侯爷, 就这么在大街上给自己磕头, 像什么话,忙伸手去扶他道:“快起来, 起来。” 梁惊鸿却道:“岳父可是不怪罪小婿了吗?”神色颇为认真, 仿佛打定了主意, 玉秀才若怪罪,便一直跪在这儿不起来,这么干实在不合他的身份,倒跟那些泼皮无赖差不离。 可见是豁出去不要脸面了,想玉秀才一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平日里来往的也都是斯文人,脸面看的比命都要紧,何曾见过梁惊鸿这样的,若是那街头的泼皮无赖也还罢了,偏偏他的身份摆在哪儿,堂堂忠勇侯府的小侯爷,却当街跪着不起来。 玉秀才有些手足无粗忙道:“不,不怪罪,不怪罪,你快起来吧。” 梁惊鸿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也不理会袍摆上的土,过去扶了玉秀才的胳膊低声提醒了一句:“皎娘身子不好。” 玉秀才咳嗽了一声跟尹氏道:“皎娘能活着回来是喜事,你哭什么,倒惹的孩子也跟着你难过。” 尹氏倒是听了进去,放开了怀里的女儿,却仍舍不得错开目光,盯着眼前这张脸一点一点的瞧,眉,眼,鼻子,嘴,脸蛋儿,是她的女儿,一丝儿都不差的,却忽的想起什么,喃喃的道:“不,不对,我的皎丫头五年前就没了,下葬了,就葬在城外,今儿老头子还说让我做了桂花糕,明儿去上坟的,皎丫头没了,没了,回不来了……” 尹氏絮絮叨叨的有些语无伦次,皎娘心中一痛,握住了她娘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阿娘,您摸摸我是皎娘啊,我没死,我还活着,我回来了,那坟里的不是我。”皎娘说着,眼里的泪如断线的珍珠淌落下来,打湿了尹氏的手。 女儿热烫的眼泪,终是让尹氏回过神来,却仍觉不真实,叶氏夫人上前道:“亲家太太您瞧,这么些人呢都在街上站着总不妥当,不若先家去再说。” 周青臣今年初才升任礼部侍郎,之前一直在燕州任知府,冬郎的家书都是通过子瑜送到府衙的,每每有冬郎的家书,叶氏都会亲自送过来,顺便跟尹氏唠唠家常。 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故此叶氏夫人一开口,尹氏才有了些真实感,虽想不明白,为什么死了五年的人忽一下又活回来了,却知道这不是自己做的梦。 况且,老头子旁边还站着小侯爷呢,哪里会是梦。 后面的老陈家的忙道:“是啊,皎娘身子不好,这大风口的,哭坏了可怎么好,有多少话家去说吧。” 尹氏又瞧了女儿一眼,见皎娘一张脸上都是泪,眼睛都哭肿了,忙抽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这才往家去了。 瞧着玉家人走了,在场看热闹的方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这个道:“你说这还真是奇了,五年前别院那场大火,人不是没了吗,我可还去瞧了,好家伙,从那别院里抬出来的尸首都烧的焦黑,连模样儿都瞧不出了,还是官府的仵作验尸才分辨出谁是谁,都烧的那样了,还能活回来,难不成遇上了大罗金仙下凡起死回生了。” 另一个道:“就是说的,当年又是做法事又是下葬的可是折腾了好些日子,后来小侯爷来了,为了报仇还带着兵把咱燕州府四下的山匪杀了个精光,过后娶了灵牌回京,那天我是亲眼见着小侯爷抱着灵牌悲痛欲绝的走了,还跟我家那口子说,可惜玉家丫头怎么就早早去了,不然摊上这样一个痴心的夫君,往后得多享福啊,兴许就是小侯爷的痴心感动了上天,玉皇大帝下了旨,让玉丫头活过来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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