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嗤一声笑了:“这医馆又不是善堂,哪有白送的好事儿,说到底是有能人,小舅爷您一心读书,想来不知外头的事,这医馆是梁公子开的,这梁家可了不得,听大爷说,世代的医药世家,祖上出过好几位太医呢,太医,小舅爷知道吧,就是给万岁爷诊脉瞧病的大夫,家里头都是神医,医馆如今坐堂的几位听说是梁公子特意从家里请过来的,个顶个的好本事,只一搭脉不用说都知道是什么症候,可神了,有这样的神医坐堂,莫说咱们燕州城,便是附近州府的都跑了来,加之梁公子一早吩咐下了,举凡在医馆瞧病的,若抓药都能打折,您说这么着做买卖,能不排长龙吗,说起来,这梁公子还真是位人物,不仅会看病更会做生意,这医馆刚开一个月,就快把春芝堂挤兑黄了,这手段当真了得。” 冬郎倒也听阿姐提过这位梁公子,却没底细说,只说是京里人氏,姐夫新近交的朋友,家里头出过太医,他自己也精医术,比着他开的药膳方子吃了一个月,便觉好了许多,不似以往那般,热了冷了都要病上一场。 冬郎也知潘复拿家里的院子做抵参了医馆的股,当时阿姐说的时候,冬郎颇有些不赞同,这再怎么好的买卖也是有赔有赚的,若是手里有积存也还罢了,偏偏姐夫拿了自家的房子做抵,赚了自不必说 ,若是赔了,岂非连安身之处都没了,这事儿做的糊涂,本想寻个机会跟姐夫说说此事,谁知却一直未碰上面。 这会儿瞧见排队的长龙,心里越发疑惑,刚李妈妈说不是开善堂,可瞧这形势比开善堂也不差什么了,不知道的真以为白送呢,不然怎来的这么多人。 想着便到了医馆大门前,远远便瞧见门口有四个伙计都是十四五大,一色的青衣小帽,在门外接待,年纪不大,做事却稳妥,人也机灵会说话。 有这么四个机灵的小厮,就算排着大长龙也是丝毫不乱,一瞥眼瞧见那边的春芝堂,虽也开着门,却一个客人都没有,大门口冷冷清清。 冬郎忽道:“不对啊,不说阿姐前头住的那个院子风水好,才让姐夫抵了医馆的股,既是风水好,不是应该开在那边儿吗,怎么开在了别处。” 李妈妈道:“小舅爷不知底细,这位梁公子大气的紧,一下就开了两个医馆,咱家先头那个院子是总号,这边这个是分号,咱们大爷可是好运道,交了个位财神爷的朋友,往后再不用为银子发愁了。”说着还叹了口气道:“这人啊,说到底还的有银子,有了银子也就有了体面,如今就连潘府的那位大公子,都常跟大爷吃酒耍子呢,以前可是连眼角都不夹一下的,就算不巧碰上了也只当没瞧见,傲气的眼睛都长在了脑瓜顶上。” 冬郎听了微微皱了皱眉,这事儿怎么听怎么蹊跷,姐夫虽说跟潘家沾亲,却远的很,潘府正富贵,怎会把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放在眼里,故此潘复去潘家走动,大都得不着好脸色,如今这是怎么了,尤其那潘明成并非旁系子弟,却是潘府正儿八经的长房嫡子,性子清高非常,怎会跟姐夫这样的文书小吏一处里吃酒耍乐。 心中疑惑,可问李妈妈是问不出什么的,如今只要一提梁府,这婆子便会滔滔不绝的夸赞那梁公子,说的天上有地下无,虚套子的废话说了一大堆,正经的一句没有,便想着一会儿见了阿姐再问。 皎娘正帮他收拾行装,虽说家里已经收拾了一个箱子出来,皎娘还是不踏实,让人把箱子抬进来,挨个过了一遍才放心,又把昨儿连夜赶出来的鞋,放了进去,嘱咐冬郎下雨的时候穿:“这鞋子是油布的面儿,踩了雨也不怕。” 冬郎一见便知是新赶出来的,不禁道:“阿姐昨儿又熬夜做鞋了,怪不得眼睛都熬红了,身子刚好些,更该歇养精神,不应动针线,劳神伤眼睛的。” 皎娘:“才熬了一小会儿,不妨事,听叶姐姐说京里春天雨水勤,三两天就是一场雨,先头做的鞋都是布面儿,一下雨就湿了,还是这油布面能防雨隔潮,免得浸了雨水寒气,出门在外可不能生病。” 冬郎拉了皎娘的手坐在炕边儿上道:“阿姐放心,冬郎不是孩子了,会照应好自己。” 皎娘摸了摸他的头:“是了,这一晃眼的功夫,我们家冬郎就长大了,进了学,以后更有出息。” 冬郎看了皎娘一眼,低声道“阿姐,我不想去京里上学。” 皎娘愣了愣:“京里的宗学里都是有学问有名望的好先生,得这样的先生教授指点,才能进益,怎说不想去?” 冬郎咬了咬唇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太远了。” 皎娘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我们家冬郎是不想离开家呢,这可不像个男子汉,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哪有成日守着家的,更何况你是去上学,是正经大事。”说着给他整了整头上帽巾:“好生的去,若得了空阿姐便去京里瞧你。” 冬郎懂事的点点头:“好。”想起医馆的事儿便道:“阿姐可知那位梁公子倒是什么来历,怎的如此关照姐夫?”
第16章 挖了好大一个坑 皎娘:“ 只说是京里人,祖上曾出过太医,跟潘府的大少爷有同窗之谊,底细的也不清楚,在潘老太爷的寿宴上跟你姐夫一见如故,颇为相得,之后便常来往走动。” 冬郎略沉吟道:“这么算下来也没多少日子。” 皎娘岂会不知他想的什么,只是这些事自己都糊涂着,更何况冬郎,便道:“你也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去了京里跟着先生好好做学问,家里有我看顾着,不用多惦记。”说着顿了顿又道:“阿爹是个认死理儿的,未曾中试,是他的心结,因这个心结系着,便总盼着你能金榜题名,平日不免严厉了些,却不是不疼你。” 冬郎点头:“自古严师出高徒,严父出孝子,这些道理阿姐不用嘱咐,冬郎也省的。” 皎娘欣慰的点点头:“果真我们冬郎最懂事。” 冬郎:“那姐夫……” 冬郎刚想再问问姐夫的事,不想帘子打起,潘复却回来了,冬郎到嘴头的话便咽了回去,站起行礼唤了声姐夫,却嗅到冲鼻的酒气不禁皱了皱眉:“姐夫这是吃酒了,是在那梁府里吃的?” 潘复摆摆手:“ 不是梁府,前些日子明成兄刚置了一处新宅,特意摆了席面,请我们过去给他暖暖屋子,添些人气儿,还叫了戏班子,这会儿正热闹呢。” 皎娘:“既应了人家的请,席还没散呢,你怎先退席了,岂非失礼。” 潘复:“这不是知道冬郎来了吗,更何况明成兄那新宅又跑不了,往后还愁没筵席凑趣不成,冬郎进学是正经大事,我这当姐夫的岂能不理会。” 皎娘倒是愣了愣:“相公怎知冬郎来家了?”不怪皎娘疑惑,这些日子潘复忙的紧,衙门下了差不是去梁府饮宴就是跟着潘明成几个去外头吃酒,夜里都常宿在外头,人影儿都不见,今儿忽然跑了家来,说是为了冬郎进学的事,可不稀罕吗,莫不是那梁惊鸿…… 正想着,却听潘复道:“是同喜儿传了信儿,说冬郎过来了,我便想着寻个由头家来,奈何明成兄死活拉着我不让走,无奈只得把冬郎进学的事说了,明成兄听了才不拦着了,却还问明缘由说,冬郎是头一回出远门,身边没个妥帖的人跟着不成,又知咱家的境况,使不出合适的人,便热心的揽了过去,说明儿遣个妥帖的人手送冬郎进京,安置好了再回来,我听了心里欢喜,忙着家来给你送信儿,免得你发愁怎么送冬郎进京。” 皎娘倒颇有些意外,潘明成那个眼睛长脑瓜顶上的大少爷,怎会管这档子闲事,还特意遣人送冬郎进京 ,这岂是热心,根本是热心过头了。 忍不住道:“他当真说得遣人送冬郎?” 潘复:“他亲口应下的,怎还有假,娘子若不信,同贵儿现就在外边儿呢,不如娘子唤进来一问便知。” 皎娘更为惊诧:“同贵儿在外头?” 潘复点了点头,扬声叫了声同贵儿。 话音落下,同贵儿便已迈了进来,进屋见礼,皎娘开口询道:“同二爷怎么来了?” 皎娘这一声二爷,叫的同贵儿浑身抖了几抖,自己是在外头常称二爷,可那些都是什么人啊,能跟眼面前儿这位比吗,这可是祖奶奶,好生供着都怕惹祸呢,在这位面前充大的,自己绝对是嫌命长。” 心里一害怕,忙道:“大奶奶您这可不要折煞了奴才吗,若是给我们大少爷听见,一顿板子是跑不了,您就行行好,饶了奴才吧。” 皎娘见他脸都白了,可见是真怕,便也不好再这般称呼。 同贵儿这才松了口气,忙接着刚的话儿回道:“我们大公子说从燕州城往京里道远儿,小舅爷又是头一回出远门,没个熟人跟着不成,便遣了奴才过来,奴才虽没什么大见识,好歹随大公子去京里念了几年书,来来往往的跑了有个七八趟,旁的也还罢了,路倒跑的溜熟,大奶奶放心,这一路奴才定照顾好小舅爷,不让小舅爷受半点儿委屈。” 皎娘:“如此自然千好万好,只是要偏劳你辛苦跑这一趟了。” 同贵儿嘿嘿一乐:“大公子吩咐下的差事,奴才哪敢说辛苦,再说,我们家大公子说了,这一笔写不出俩潘字来,本就是一家子亲戚,这点儿事不算啥。” 同贵儿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话,跟不要钱的似的,说的噼里啪啦。 潘复笑道:“怎样,我没打谎吧。” 皎娘却打量同贵儿一遭道:“大公子就遣了你一个人?” 同贵儿忙道:“这一路又是车又是船的,我一个人纵生个三头六臂也不成啊。”说着竖起自己的手指:“大奶奶您尽管宽心,除了奴才,还有仨呢,都是拳脚功夫上的好手,断不会让小舅爷有闪失。” 皎娘暗暗点头,潘明成不愧被誉为潘家年青一代最出挑的子弟,不管其他,只这遣人送冬郎进京这一件事,就能瞧出是个有心路的。 自己可不正愁这个吗,冬郎头一回出远门,路远山高的,万一碰上个劫道儿的怎么好,银钱上倒是小事,没了可以再挣回来,命要是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同贵儿打量皎娘的神色,知道是放心了,才道:“大少爷让奴才过来,先把小舅爷的行李搬到城外的码头上去,省的明儿再折腾,这事交给奴才,小舅爷不用操一点心,只管美美的睡上 一觉,明儿一早直接上船。” 皎娘不禁道:“ 走水路?” 同贵儿:“大少爷说水路虽慢些却比陆路舒服些,也顺当,一路上还能看风景,省的小舅爷闷得慌。” 皎娘:“你们家大少爷倒真周到,那就劳你回去替我道个谢吧。” 同贵儿心道,哪是我们家大少爷周到,都是梁府那位爷吩咐的,那位爷心里正稀罕呢,别说是亲兄弟,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能看成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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