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琅凑上去:“我这可是在夸你……剑是极易耍得漂亮花哨的武器,而你却一点没有,如此独一无二,难道不好?” 江琮望着高台上那个一跃而出的身影:“你的朋友走了。” 泠琅回过头,这才发现苏沉鹤已经径直离开,没有像往常一般趁着比赛来同她说话。 “他怎得不来寻你?”江琮淡淡问询。 “或许决赛在即,层云寺昨天又来了一出,明净峰便管束得愈发严格了罢,”泠琅朝看台努努嘴,“诺,一个参赛者都没有。” 少女语气悠然,神色轻松,没有半点被爽约的不悦,像是笃定对方不会莫名不来。 江琮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他说:“苏少侠倒是像能夺个三甲的。” 果然,她眉眼间又添上点骄傲:“那是自然。” 如他们所言,翌日大象台,仍是那声熟悉的“苏沉鹤——胜——” 少年朝众人抱拳,马尾在日光下跳跃摇。在离开前,他朝泠琅这边遥遥一望,偷偷眨了下眼。 泠琅笑起来,她对身边人说:“我就说嘛。” 江琮却没接这句:“我得了消息,空明已经到咸城。” 泠琅收起笑容:“看来他这次是非上山不可了……他带了多少人?” “他带在身边的不过几十,但在昨日,灵源镇镇上已经来了数百名僧侣。” “什么?那些人不会……” “没有,他们或是住店借宿,或是找地方支帐,当地人不晓得层云寺的名声,只道是哪里云游来的众僧,都热情款待了,未听说有什么冲突事件。” “难道明净峰的人不知此事?” 泠琅看向高位上端坐着的陈长老,只见他面上隐隐有郁色,眼下青黑明显,一看便是焦灼思虑之态。 层云寺的人大张旗鼓地来了,兵临城下,这上面难道一无所知,还只晓得比剑? 晚些时候,泠琅终于等来了陈长老登台发言。 “诸位——比剑大会至此,前十名侠士已经选出,他们分别是何轻、肖诗雨、苏沉鹤——” 念完一串名单,陈长老清了清喉咙,竟然又开始冗长官腔。 泠琅简直叹为观止,都什么时候了,在座所有人都晓得明天有大事发生。您老还在这点评各位选手,分析本次比赛意义,展望剑宗未来呢? 直至最后,陈长老才风轻云淡地提了句:“这段时日有传言,不过无稽之谈……某些鸡鸣狗盗之徒,妄图扰乱人心,好坐收渔利,诸位都是有胆有识的,可别被诓骗了去。” 说着,他抬手朝四周抱拳:“若有侠士心中害怕,自行离去便是。若有想观看明日赠谱仪式的,鄙宗万分欢迎。” 言毕,他长袖一甩,纵身而跃,一个“行云踪”缥缈潇洒,转瞬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会场便又是一阵议论,泠琅细品着方才陈长老的眼神,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这是胸有成竹,笃定顾掌门会如约而来,还是绝路之前的自暴自弃、破罐破摔? 泠琅当然希望是前者。 当晚,她向江琮又确认了一遍:“顾掌门还未醒?” 江琮低声:“还没有,杜凌绝仍把守在屋内,帐里并无动静。” “九夏还没回来?” “是的,估算着最迟明日。” “明日?黄花菜都凉了,这般效率,倒是仆随其主。” 江琮破天荒没有还嘴,更没有露出中看的笑容,说些不中听的话。他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好像甘心认了这句“仆随其主”。 泠琅等不到回应,心中竟空落落地:“你怎得不反驳?” 江琮反问:“我若反驳,有用吗?” 泠琅说:“没用,但至少可以解解闷。大事在即,我心里发慌,嘴上得说点什么才好受。” 江琮依旧神色平静:“如此。” 泠琅见他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的模样,心里却愈发痒,想着要如何骚扰折腾他,还未开口—— 对方起身,往门外行去。 她愕然:“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去吩咐点事。” “人家都睡了,定要这时候去?从前半夜在白鹭楼碰见你还觉得可怜,真是屠恶之人终成罪恶……” 青年似乎在门边踉跄了一下,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入暗色之中。 翌日。 晴朗和煦,一碧如洗,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 适合远足,适合郊游,适合同好友相约饮茶谈天,而不是同一排光头面面相觑。 泠琅真的没想到,他们不仅不请自来,而且来得比主人都早。 这十八名僧人一字排开,赤裸着上身,露出遒劲古铜的肌肉,脖子上挂着核桃大的佛珠,个个圆润乌黑。 今日日光太盛,落到他们光溜溜的头皮上,竟反射出耀眼强光,叫泠琅险些睁不开眼。 她问江琮:“这是在闹哪出?” 江琮还没回答,台上为首的僧人竟主动报幕了。 “诸位施主!贫僧自层云寺而来,奉主持空明大师之名,为明净峰今日盛会表演助兴——” 陈长老立在一边,显然未预料到眼前这一幕,他怒道:“贵寺不请自来,言之凿凿说表演,是把我明净峰置于何地?” 僧人置若罔闻,他大喝一声,右臂往空中一挥,拳风烈烈,竟有破空之声! 而他身后一众僧人迅速合拢,一个搭着一个,不过转眼,便搭成一座四层的人塔。皆怒目圆睁,肌肉遒劲,同庙里的罗汉像十分肖似。 台下有人大叫了声好,接着掌声如雷,陈长老面色几经变幻,终究还是忿然坐回原处。 台上,十八罗汉还在表演,时而挥拳呼喝,时而连做三十个后空翻。甚至搭成人塔四处移动,在大象台边缘做出一些险之又险的动作,引得台下阵阵惊呼。 泠琅看呆了,不得不说,层云寺僧人的表演是比集市里的大石碎胸口好看不止一倍。 可是,可是瞧着他们熟稔自然的模样,瞧不出半点杀气,难道真是来献艺,没有包藏祸心? 有看官激动之余,掏出碎银往台上扔去,有僧人一把接住,泰然自若地收进裤袋中。 泠琅大开眼界,这群臭名昭著的邪僧,日后若混不下去,随便找个集市呆上半天,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正想着,先前为首的僧人忽然一把扯开颈上佛珠,乌黑硕大的木珠霎时间弹跳而出,在台上散落开来。 难道是什么暗器?终于见真章了? 泠琅心中一惊,腹中运气,已经做好拔腿便逃的准备。谁料下一瞬,那佛珠噼里啪啦炸开,每一颗里面都迸出五彩纸屑,喜气洋洋,好似过年。 直到僧人们下台,找了块地方坐定,陈长老又上台打了番圆场,甚至决赛都进行到一半了—— 泠琅都不敢相信,这所谓表演,还真只是表演。 她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臂,无视对方的骤然僵硬,压低声音道:“我觉得他们必定不怀好意,那佛珠能藏纸屑,定也能藏点毒针毒虫。” 江琮过了片刻才开口:“夫人愣神两刻钟,便得出这种结论?” 泠琅说:“我的结论难道没有见地?” 江琮垂下眼,不动声色拂开了她的手。 他轻声道:“他们就是想要这般效果……十八个□□脚了得,配合无间,佛珠能当暗器,赤手空拳也威慑力十足。” 泠琅恍然大悟:“他们是来展现实力的?” “夫人难道没发觉,自他们登台以来,又有好些人悄悄离开了么?” 泠琅环顾四周,确信了他的话。 层云寺这是装模作样地赶人走,把那些有维护支持明净峰之意的路人吓跑,只留想浑水摸鱼分杯羹的胆大之徒。 而高台之上,几轮比拼结束,只剩下最后五人。 这五人将同时展开竞争,只要淘汰出两人,剩下三名便是此次大会的胜利者。随着陈长老的呼喊,五人依次登台。 “安成林,何轻,苏沉鹤……苏沉鹤?” 无人回应。 泠琅慢慢坐直了身体。 因为赛制,苏沉鹤此前一直名列第一,能直接参与最后五人的争夺赛,所以今日他一直没有露面。 陈长老又呼喊了两声,台下人声纷纷,皆好奇张望,不知这个名列前茅的年轻人为何突然消失不见了。
第63章 红袈裟 场下嗡声一片, 场上陈长老面露凝重之色,四个参赛者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某位站出来说:“苏少侠平日起得最晚, 鄙人今日鸡鸣起身练剑, 竟见他榻上无人。” 陈长老沉吟:“你们今日可有谁看到过他?” 其余人皆摇头,只说没见过。 真是怪事,苏沉鹤的表现无疑是此次比剑大会最为优秀的, 在这决战的节骨眼上,竟然不知何处去了。 联想到前两日的风波,不难会有些不妙猜测—— 底下有人叫了声:“没见过?不是你们明净峰把人故意藏起来了吧?” “谁不知道苏少侠进入前三甲是板上钉钉,你们害怕剑谱之事败露, 现在终于用上些手段了!” 起哄一个个面上义愤填膺,好似真为苏沉鹤抱不平,其中哪些是真心实意, 哪些是唯恐天下不乱, 泠琅冷眼瞧着, 只觉得烦躁。 陈长老终于一锤定音:“一炷香的时间内, 若苏少侠还不出现, 那本次——” “本次比剑,三甲就由你明净峰包圆?” 一道沙哑苍老男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如被沙砾打磨过一般刺耳,在场所有人同时听到了这句话。 众人惊愕, 立即四处张望, 却不见那发声者在何处。 陈长老却已有所感,他沉声喝问:“阁下无需装神弄鬼, 既然来了, 尽管现身便是。” 那声音于是阴恻恻地笑, 笑声诡谲凄厉,如黄泉厉鬼般可怖。在会场四处响起,仿若游移不定的孤魂。 明明是盛夏朗朗晴天,却莫名刮过一圈圈阴风,叫人生生起了层鸡皮疙瘩。 如此笑了半晌,它忽然止住,无声无息,四周顿归寂静。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而陈长老已经提了剑在手中,他怒目扫视四周,刚要开口说话—— 那声音说:“小儿,叫你们顾掌门出来。” 这句却是从高台之上传来,仿若近在咫尺。 陈长老猛然抬头,只见环绕着大象台的四根粗大石柱之上,赫然立了位身着袈裟的老僧! 那老僧眉眼低垂,鸡皮鹤发,形容干瘦,须眉皆是雪白。一身袈裟却鲜艳赤红,同这干枯身躯衬起来,显得诡异至极。 场下一片桌椅翻倒之声,经此风波,见识少些的早已吓破了胆,只后悔为何留得如此轻率,那可是层云寺,那可是空明! 层云寺最起初并没有这般声名,它甚至是一座有百年历史,香火极盛的寺庙。当时空明叛出季室山后,前往层云寺,请求庙里当时的主持收留。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5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