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身上好香,像一块糕。” “喉结……我早就想咬这里了,为什么它在动,是不是就想被我这样做?” “王八不是又硬又凉的么,你现在怎么这般热。” “嗯……我压到了什么,你藏了东西在身上?” 最后是如何步履维艰地离开帷帐,他已经记不得了。 客栈早已没有别的空房,他便这么坐在椅上直到天明,一夜无眠。 泠琅满心都是即将去集市购置马匹的喜悦,昨夜种种早就被她抛之脑后,至于面前人的心不在焉,根本无暇深究。 “我八岁就能骑马!” 在去往集市的路上,她滔滔不绝:“塞上的马匹和中原完全不同,更别说这等江南地方……当地人流行一种叫‘葱骓’的种类,高大耐性足,可日行千里,唯一的缺憾便是难以驯服。” “我八岁那年,邻居便得了一头,他们驯了大半个月也不见听话。我贪玩,爬到马背上,它竟直接撞破围栏冲了出去,谁都拦不住——” “当时父亲不在,大人们都慌乱极了,结果过了半个时辰,我自己骑着马溜达回来。这匹谁骑都不好使的葱骓,在我手底下温顺得好似小犬。” 江琮颔首:“夫人驯马之技高超,稍后尽可大显身手。” 泠琅谦虚道:“若是驯夫也能这般简单该多好,同样是葱字辈,怎不见你乖巧听话?” 江琮微笑道:“我若不听话,昨夜谁驮你回客栈?” 泠琅说:“怪不得我今日起来腰酸背痛,似是饱受颠簸之苦,原来是乘了头笨马所致。” 江琮没有回应,他抬手将少女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拉:“注意着点。” 泠琅连忙侧身,避过一个负着大背篓的老妇。 危机已除,江琮并没松手,反而轻巧勾住少女指尖,两只手牵在一处,宛若并肩而行的年轻蜜侣。 泠琅诧异回头,却见青年面色淡然,手指却悄悄捏了她一下。 随即从容指向一处挂了幡的屋舍:“到了。” 泠琅抿了抿唇,就这么牵着他,开始细细挑选起马匹来。 咸城不是小地方,市场马匹种类不少,二人挑选再三,定下两匹健壮紫骊,付了定金,要马商喂足草料洁净刷洗过再来取。 马商笑得脸上全是褶,一匹成年马价值不菲,这二位主顾财大气粗,爽快定下,实在让他小赚一笔。 他点头哈腰地将人送到门口,对方却问,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后门外面有一条长而窄的小巷,不见首尾。 日光仍像昨日一般亮堂,泠琅立在墙下,往长巷深处凝望,那里空空荡荡,没有行人。 江琮于她身后低声:“是那个和尚。” 泠琅没有回头:“除了这一家,还有哪处可以买马?” “出了这条巷往西。” “走。” 两条身影迅疾无声,一闪而过。转眼之间,窄陋小巷中已经空无一人。 泠琅穿得简单,头发只盘起,用绢布加以缠固,没戴任何累赘饰物。此时潜伏在巷内奔跑,只能感受午时软风于袖口穿梭的热意。 她在想,那个和尚,果真是深不可测。 于路上偶遇的时候,他们有马车,距咸城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而和尚只是在用双足行走,无论如何,入夜之前都到不了咸城。 但当天在客栈,她同江琮进行无聊赌约,打算溜出大堂后折返,却见到后院有青灰色的身影一闪。 她当时其实已经看清,只不过心中尚有疑虑,不敢确定。 后来在丰台楼上喝酒,她酩酊大醉,只能被江琮背着走,如此松懈疏忽,果然引得那人远远缀行。 只是缀行,却并不动手,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乃至于今日,他们出门买马,和尚又神出鬼没地跟了上来,或隐在店铺之后,或藏于摊位之间。人群熙熙攘攘,吵闹纷杂,若不是她一直留意,还真不能察觉。 这可太奇怪了,泠琅确信自己绝对没和圆头和尚打过交道,是她先在比剑大会上注意到他长得俊,好似身手也不凡。 怎么到头来,反倒是人家暗中跟上来了?双方在无形之中还有这等奔赴默契? 想了一路,直到骑上新的马,匆匆忙忙奔出城门,行了几里地之后—— 泠琅才放缓速度回首。 她对江琮说:“我和他还挺有缘。” 江琮骑的是一匹白马,这颜色其实并不方便作奸犯科,只不过它体能最佳,耐力最好,便被选中。 他纠正说:“不是你,是我们。” 泠琅笑了一下,她紧盯着他神色,慢慢地说:“不是我们,是你。” 江琮意味深长:“我不认识他。” 泠琅微笑:“我也不认识他。” 简单的话说到这里,其中的试探已经不言自明。 又一阵热风吹过,卷起地上尘土。二人勒停了马,于生着高木的古道上静静对视。 泠琅说:“我昨夜带了刀,醉得不省人事,你两手空空……但他没有选择动手。” 她作出判断:“他认识你,知道纵使这样,你也有本事周旋,所以他按兵不动。” 江琮低声说:“或许他根本不愿意动手,只是想远远跟着罢了。” “远远跟着?然后呢,你我二人有谁值得他这样做?”泠琅策马逼近他,“是几乎无人知晓的刀者之女,还是树大招风的京城分舵主?” 江琮默然片刻,只轻声重复:“我不认得他。” 泠琅却忽然安静下来。 正午的风热而厚重,蝉鸣充斥于天地之间,聒噪无尽。 在这一声一声的鸣声之中,她慢慢抬手,触到背后冰凉柄身。 长路尽头,立着一个人。 青灰布衫,面容沉静,一手结印,他恭敬而沉默地候着。 像是等候多时了。
第77章 古道遇 僧人立在三丈之外。 泠琅手指已经握住柄身, 却并未将刀抽出。 隔着亮到几乎发白的日光,她同道路另一头的青灰身影对峙。 他面容平静,甚至有几分安详, 仅看上去, 并不像是沾过多少血腥。这个和尚很合适出现在农家栅栏外讨斋饭,而不是挡在她去路之上。 去路,而不是来途。 那两匹付了定金的紫骊只是障眼法, 泠琅和江琮从后门小巷离开,东拐西绕,从另一位马商处购马之后火速出城。即使这样—— 他仍旧在道路前段守候着,好似笃定他们会来。 泠琅觉得很有意思, 她好奇这位出家人观察了他们多久,知道了多少东西;更好奇他如何做到的这一点。 他轻功必定不凡。 在开口问询之前,她回头看了江琮一眼。 风吹动青年眉边碎发, 他表情平淡, 一手拉缰, 一手垂落, 似乎没有半分紧绷。 但泠琅很熟悉他这副模样, 她瞥见他闲散垂落的手指,它其实离剑柄不过两寸。 风仍旧热。 剑和刀都还没有要出鞘的意味。 “从明净峰到咸城——”泠琅对道路尽头的人说:“遇上多少次了?我们倒是有缘。” 僧人垂目道:“小僧法号寂生。” “不知施主意欲何去?” 泠琅微微一哂,用佛偈答他:“往去处去。” 僧人念了声佛号:“小僧有三个问题想问施主,三句话要告知施主。” 泠琅盯着他, 并不说话。 僧人低眉:“云为何?水为何?天为何?” 泠琅心中一颤。 这九个字她非常, 非常熟悉。 李如海在断崖边面海悟得剑法后,一时慨然激荡, 驱使内力, 于刀鞘之上刻就了这三个问题, 云为何,水为何,天为何。 这是他对自己的诘问,也是对剑意的参悟。如同封印邪魔需要最残酷的咒语,他用这九个字来警醒自己记住此时领悟—— 云为无定,水为善仁,天为广博。 若非必要,不得出刀。 刀者生前践行了他对自己的承诺,而如今这把刀在泠琅手里,那行苍劲古朴的字迹,早已被她用粗粝麻布缠绕掩盖,别人根本无法得见。 这个寂生和尚看起来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四五,难道他还同李如海打过交道? 思绪千回百转,泠琅的反应却很快,她抬起下巴:“那三句话又是什么?” 寂然依旧静立在原地,热风卷过他淡然沉寂的眉眼。 “不可问,不可往,不可留。” 泠琅笑出声,她扭头对江琮说:“所以我一直不喜欢出家人,他们好像都若正常说话,便会疼痛难忍的病症。” 江琮很识时务地跟着抿了点笑,权作捧场。 他淡声问:“请教这位师父,何物不可问,何处不可往,何时不可留?” 寂生又念了声佛号:“所惑不可问,所欲不可往,所求不可留。” 泠琅又说:“你看!他在咒我们事事不顺。” 江琮无可奈何地说:“您一路跟随我们,是意欲何为?” 寂生从容道:“路在心中,并非脚下,小僧未同施主一路。” 泠琅哼了一声:“既然你不在这条路上,那我现在骑马冲过去,也撞不到你了?” 话音刚落,少女双腿一夹,身躯往前一匍,马儿受到鼓舞,立即长嘶着冲了上去! 炎炎烈日之下,一匹高大骏马疾奔而至,马蹄扬起道上尘埃,不过一瞬,已经跃出两丈距离,逼近那人身前—— 寂生纹丝不动,好似他真的站立在另一个时空的驿道上,同这气势汹汹的冲撞不会有半分交汇。 越来越近,泠琅在颠簸中紧盯僧人面容,她惊异地发现,他连眼皮都未抬起,视线一直落在地面,十足的悲悯寂然。 好一个慈悲法相! 半丈、三尺,她已经能清晰瞧见他领口磨损痕迹—— 在即将撞上去的前一刻,少女松手脱缰,腰腹一挺,足尖轻点,于马背上高高跃起。 正午时分漫天泼洒的耀光,终于得以投射在淡青色刀刃之上。 刀锋狠劈而下,划破尘埃,往中间那道岿然不动的身影斩去! 青光霎时被滚滚尘雾吞没,泠琅落地。 如她所预料的,云水刀未捕捉到任何。 没有停下,更无暇四处张望寻找,就地翻滚一周后,她朝着已经奔出一丈的骏马疾掠而去。一个燕子掠池,稳稳落回马背,手拉缰绳,马儿嘶鸣着抬起前蹄停下。 惊心动魄,却无事发生,刀再次悄然入鞘,好似从未亮出过。 少女于驱马回首,隔着尚未停歇的尘埃,只瞧见另一端和她默然对视的青年。 僧人已不见踪影,天地空余无尽蝉鸣。 泠琅气喘吁吁,并不说话,她想自己猜得不错,这个和尚果真有十分漂亮的轻功。 所以她清楚,现在全无追赶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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