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瞪着她:“你知道你自己说了些什么吗?” “反正就差几个字嘛,意思差不多行了!”元墨一脸期待,“你会写词啊?” “诗余戏笔,何足道哉?” 元墨的眼睛“铮”地一声,闪闪发亮,连忙道:“我去取纸笔!” “不必。”阿九侧头看了一眼壁上题词,撕下半幅衣袖,以指为笔,以酒为墨,转即书成,扔给元墨:“让他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阿九说话,惯常有一股高高在上的睥睨之气,元墨本来觉得这点目中无人很是妨碍她成为一个名伎,但现在却忍不住想拜倒在她的裙下。 此时看这帮人的反应,这词大约是很不错的。所以,阿九不单人美,还有才华! 有这样的人物在,红馆不红,天理难容! 元墨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骂人的情绪都被冲淡了,只是居高临下道:“公子求的是美人的词作,在下代笔,像什么话?” 卫公子脸上掠过一丝惊喜:“既有佳人在此,何不出来相见?” “罢了。”元墨淡淡道,“公子深嫌庸脂俗粉,我们家姑娘也深嫌恶客。你既为求词而来,现已得词,不必多言了。姑娘们,送客!” 最后两个字说得干脆利落,欢姐等人早看这帮人不顺眼了,顿时摆出了送客的架势:“各位,请吧!” 卫公子和他的同伴人脸上都有几分尴尬。 春闱刚过去不久,隐隐有些内幕消息透露出来,这位卫公子名列三甲之内。 于是众人已先在酒楼庆祝过一番,都起哄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现在卫公子是春风得意,长安花却还没看,一番怂恿,卫公子便欣然答应请众人上乐坊。 卫公子祖上是盐商,世代豪富,到他这一辈才出了一个读书种子,自然是千般宠爱,还从来没受过什么冷眼,此时脸上便有些下不来。 同伴中有人嚷道:“既有才貌双全的佳人,何不早些请出来?分明是故意瞧不起我们!” 又有人道:“我看八成这佳人貌比无盐,所以不肯出来见人!” 元墨一听就知道这帮小子埋头苦读,全是死读书,压根儿没有正经上过乐坊。 真正才艺双绝的女伎,岂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到的?当年云画情当红之时,多少达官贵人来上十几次也不能见上一面。 再说京中女伎向来重才胜过重貌,许多人有一手精绝之艺,即使年岁大了也能被称一声“大家”,比如红姑就是现成的例子。 元墨懒得跟他们废话,挥了挥手。 欢姐领着姑娘们自行散去,聊天喝茶理簪子,只当这起人不存在。 这种无视比任何言语都来轻蔑,卫公子紫涨了面孔,怒喝一声:“都给我进来!” 像他这种豪商公子,出门在外,身边少说也会跟着十数名豪奴,头起喧哗时,豪奴们已经在外面竖起耳朵,此时闻得一声喝,外面山一般一声雄喝:“是!” 一伙高大威猛的汉子应声而入。 “给我砸!” 卫公子一声令下,豪奴们立即动手,搬起椅子就往桌上砸去。 一时杯盘与木屑横飞,桌椅与案席全垮,慌得那另外两个客人避之不及,逃之夭夭,姑娘们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元墨肺都快气炸了,一脚跨上二楼雕花栏杆,凌空跃下,一记窝心脚将砸得最卖力的那名豪奴踹飞。 那人直跌出五步开外,被同伴扶着才爬起来,捂着胸膛,脸色发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哪个不怕死的,他妈的再给我砸一下试试!” 元墨眼睛喷火,大声道。 气势,气势非常重要。 豪奴们不由自主,都后退了一步。 “废物!”卫公子也是气红了眼,“给我上!” 豪奴们权衡一下,彼此之间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元墨一看不好。 在被红姑收养以前,她在街头巷尾讨生活、捡吃的,常常为半块馒头就跟人打得头破血流,对于“打架”这种事情可谓是自小历练,经验丰富,深深知道有两种架人们是绝不会退缩的。 一是恃强凌弱,二是以众欺寡。 眼下元墨看起来好像挺强,但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七七八八加起来有三四十双手! 果然,豪奴们大喝一声,向元墨冲了过来。 根据元墨的经验,这会儿要是退缩,铁定只剩下挨打的份,再说这是她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能退? 元墨也大吼一声,冲上去。 豪奴们个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虽然算不上什么高手,但胜在力气大,一拳一脚有板有眼,虎虎生风,真挨着一下不是玩的。 元墨虽是经过真正的高手指点,但自己根骨一般,兴趣也不大,半玩半学,并没有多少真功夫。 她在人群中眼观八路耳听四方,见缝插针,戳人家双眼、斩人家咽喉、踩人家脚板、踢人家下体……用的都是当年做小混混时的全套看家本领,再加上一点腿劲和轻功,时不时在柱子上一借力,飞上众人头顶然后择中其一狂踹之,以一敌众,竟然也打了个平手。 “二爷威武!” 姑娘们心花怒放,摇着帕子给元墨呐喊助威,还有姑娘抱起琵琶,弹起了十面埋伏。一时间,琵琶铮铮,厅上拳来脚来,人起人落,呼喊不绝,十分热闹。 阿九居高临下,却看出来元墨能支撑到现在,全仗着身形灵便。 对方人多势重,却毫无章法,彼此之间不能配合。往往两个人朝元墨一起出手,结果元墨泥鳅般一缩身子,那两人刹不住手,你的拳头砸中我的脸,我的拳头砸中你的胸口,被迫自相残杀,各自哇哇惨叫。 但这都是暂时的。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几个人已经会先施眼色再向元墨包抄,再加上人的体力终有极限,元墨的身法必然会渐渐慢下来,那时情形便不容乐观了。 以元墨的脑子不会不知道这点,却还是冲了上去,当真是愚蠢得紧。 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阿九坐在二楼雕花屏风后,眉头微蹙,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续那阙词。 元墨经营无方,这家乐坊败落是迟早的事,流失这几个客人又算得了什么?再者,假如没有那半阙词,这帮人早就败兴而去,事情根本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哈啊!” 一楼,元墨大喝一声,从人群中跃了起来,一脚点在柱身上借力,凌空一个鹞子翻身,腰身柔韧至极。 她的脸色已经绯红,额角也有汗水滑下,但是眼睛依旧明亮无匹,满座的灯光好像都已失色。 阿九忽然明白了。 方才她愤怒地拍案而起时,眼睛也是这样亮,像是小小的火焰在瞳仁里燃烧。 就是因为这样的眼神吧? 不想让这团小小火焰熄灭,下意识想护住这团光芒。
第十三章 元墨踹完,后继乏力,落地时右腿微微踉跄了一下,脑后已经有风响,一条腿向她扫过来。 “啊!”姑娘们失声惊呼,琵琶受惊,崩出一个高亢的杂音,骤然断绝。 两腿微微发抖,元墨知道这一下是躲不过去了。 阿九在楼上微微抬起手。 “不许打阿墨!” 就在这时,元宝胖大的人影横冲过来,直接将那名豪奴撞飞。 “阿宝!”元墨心口一热,身体里好像再次充满了力量。 两人背靠背,这是小时候无数次被欺负时练出来的姿势,只有这样,才能挨最少的打,揍最多的人。 只可惜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巷子里的小混混,而是训练有素的豪奴,元墨的体力消耗殆尽,两人很快陷入包围圈。 元宝紧紧把元墨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元墨手里攥住一枚瓷器碎片,眼睛死死盯着一只挥向元宝的拳头。 拳头在她的眼里放慢,放慢,她可以清晰地看着手腕上突起的青筋,只要它敢揍过来,她手里的瓷片就可以划破他的脉门—— 然而拳头没有落下来,它在半空猛地一顿,一道绳索破空而来,缚住了手腕,然后拳头的主人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被拽得直飞向大门口,重重跌在地上,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大门口,绳子像是被驯熟的灵蛇般,“哧溜”收进了叶守川的袖子里。 和叶守川进来的,还有气喘吁吁的欢姐。 元墨松了一口气,总算赶到了。 早在那帮豪奴冲进来的时候,元墨就给欢姐使了个眼色,让欢姐去找叶守川。 有麻烦,找师兄,这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欢姐这么快就能把人找来,更没想到叶守川居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叶守川身后还跟着好些人,一个个身姿挺拔,带着兵器,全都很脸生,不是府衙的捕快。 叶守川往旁边让了让,身后走出一名衣饰华贵的锦袍中年男子,男子咳嗽一声,目光环视全场,威严地喝道:“京兆府办案,统统给我住手!” 如此官威,竟是京兆府尹章天成亲至了。 看来欢姐是半途遇上陪章天成查案的叶守川,所以才能来得这么快。但问题是章天成竟然亲自出动,这案子得有多大? “大人,你要给我做主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元墨决定先把状告了再说。 姑娘们出纷纷跪下,盈盈泣泪:“求大人替我们做主。” 章天成也是北里的常客,花丛圣手,是声誉上佳的恩客,此时情不自禁就想把身边的欢姐扶起来,不过最后关头官威还是起到了作用,正色道:“你们放心,平京是天子脚下,胆敢在这里寻衅滋事,本官绝不轻饶。来人,全部拿下!” “呛啷”一声,随从们拔刀出鞘。 卫公子的酒此时才醒,他的同伴们早就吓得两股战战。 马上就要放榜,如果他们此时被投进大牢,岂不是前程尽毁? 其中一人立刻跪下:“大人,我等是春闱士子,来此消谴而已。打人砸东西的都是这位卫公子的奴才,完全不干我们的事啊!”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撇清,还有人道:“卫兄,早叫你不要莽撞,这里毕竟是京城,不是扬州!这下可好,连府尹大人都惊动了,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不要连累了我们!” 卫公子气得脸色发青:“好,好,东西是我砸的,人是我揍的,和众兄台毫无瓜葛,没有半点关系!” 众人忙向章天成道:“大人,您看,这里没有学生们的事,学生们可否先行告辞?” 章天成道:“慢着,先把姓名、籍户、在京住地报上来再说。”跟着便有一人翻开一面册子,预备记录。 学生们一看这是要留档,顿时吓了半死,一个个都不敢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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