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脚正要走,又听姜九怀道:“去告诉他们,夜里有府兵值守,他们不必当值,每逢时节皆有一个月月例的赏钱,有事告假也不妨事。还有什么要求也只管提,一切都好商量。只要速速当差便好。” 什么? 只要白天当差,那晚上她正好可以回红馆! 平公公连声答应个“是”字,端着拂尘便要出去寻人,元墨已经眉开眼笑回过身:“家主大人要寻守库房的小厮?家主大人看我怎么样?” 姜九怀淡淡看了她一眼:“二爷身在红馆,日理万机,哪有空来替我守库房?再说二爷对我已是避如蛇蝎,我可不敢再劳二爷的大驾,万一二爷又以为我在打二爷的主意怎么办?” “没有的事!”元墨一阵脸红,“家主大人你千万别多想,想想我们这些时日同生共死,是过命的交情,我定然会替你将那些古墨看守得妥妥当当的。” 白天守库房,晚上开乐坊,这门差事简直太适合她了! 等等—— 会不会也太适合了一点? “还是不了。”姜九怀迟疑道,“你连字都认不得几个,怎么守古墨?” 若是姜九怀立马点头答应,元墨定然要大起疑心,但他一再拒绝,反而打消了元墨最后一点疑惑,且她也很想用行动挽回一下之前对姜九怀的防备与疏离,连忙道:“这话说的,墨是墨,字是字,字不认得多少,一点儿也不碍着守墨啊。再说你看我名字就是个‘墨’字,可见天生就是要给家主大人守这些古墨的!” 姜九怀看着她半晌,还是摇头:“那此古墨是我心头宝爱,月例银子开得这样高,原是要考四书五经兼文墨书法的。” 元墨一听还有这要求,顿时垂头丧气。 “不过……”姜九怀顿了顿道,“看在你我交情深厚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开一次后门。” 元墨立刻抬头,眼睛亮亮亮。 姜九怀再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有多久没有见到她这样明亮的眼神了? 明亮得,好像连夏日的阳光都比了下去。 这笑容……太好看,太温柔了。 温柔得,让元墨想起了他待她所有的好。 心里面陡然一下子变得柔软而脆弱,忽然怀疑自己争着要来当小厮是不是个错误。 也许他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但她不能保证自己全然没有旁的想法…… 姜九怀收敛了笑容,命平公公去书房取了本书来,随手翻到了某一页,递给元墨:“三日之内,你若能将这首诗背下来,便算是有资格了。” 元墨接过来一看,那诗足足有五六页,顿时将心事抛到一边,只剩下震惊:“什么?这也叫诗?” 诗不都是只有几句话的吗? “不得无礼。”姜九怀道,“《长恨歌》乃是诗魔白乐天得意之作,你要看守古墨,怎能随意菲薄先人?” 元墨拿着书离开姜家的时候,心情有点沉重。 姜九怀一旦对她笑,她就忍不住想逃。 他这么冷冰冰同她说话,她反而觉得颇为安心。 有病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馆众人也觉得元墨病得不轻。 从来看到书就头疼的元墨,竟然吃饭睡觉手里都捧着一本书,捧着也罢了,口里还念念有辞,翻来覆去地背个不停。 叶守川知道了这件事,顿了半晌,道:“有没有可能是圈套?” 元墨一愣:“什么圈套?” “他想让你回到他身边。” 话说元墨之前也怀疑过,毕竟这份差事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得就像上老天爷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枚大馅饼,所以特地拜托姜其昀留意平公公的动静。 姜其昀告诉她,这几日平公公确实十分忙碌。不停有读书人出入姜九怀的书房,甚至姜家下人都知道了,过几天会有一次选拔,要专门选一个人为家主大人守宝贝古墨,月例银子高达三百两,这消息已经震惊了整座京城。 “就是守个库房而已,白天去,晚上回,可能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的面,这算什么回到他身边啊!” 元墨想到凉亭中姜九怀说话时的淡然情形,忽然发现这其实是最好的机会,她可以挣到钱,又可以离他不远,却不用被他看见,简直完美。 “其实我算个什么玩意儿,他可是姜家家主,要什么样的人不行,犯得着找这么多人演戏给我看么?” 元墨说完,埋头又赶紧背诗。 开玩笑,一个月三百两,别说一首诗,哪怕是三百首,她不吃不喝也得背下来不可。 叶守川轻轻叹了口气:“有个消息,陛下打算给姜家家主和安宁公主赐婚。” 元墨一下子抬起头,“那怎么行?” 叶守川正在心中暗叹,就听元墨道:“他要娶的是郡主啊!” 叶守川离开后,元墨发现那些字好像在眼前跳舞,原本就背得磕磕绊绊,这会儿更加头昏眼花,背不下去了。 她扔下书,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想去看看姜九怀。 这个念头从心里一冒出来,立刻就被脑子掐灭了。 脑子:想什么呢!陛下想把女儿嫁给他又是一天两天了,他定然有应对之策,要你瞎操什么心? 心:陛下提起赐婚的事,他一定想起他的父母了,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脑子:那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想进府当一个小厮还要老老实实背书呢,你看看清楚,他同你的交情不过如此,少去自作多情! 总归还是脑子占了上风。 元墨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拾起书,就听门外有人道:“好啊,偷懒了。” 元墨望过去,姜九怀站在门外。 太阳已经落山,绯红晚霞布满天空,他逆着这霞光临风而立,衣袂飘飘,仿若仙人。 元墨保持着捡书的姿势,一时间,觉得那道人影并非真人。 应是从她心里走出来幻觉。 然后这幻觉就走了过来,拾起那本书,淡淡道:“连书都扔了,二爷是不想要这份差事么?”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试试能不能背出来嘛。”元墨忙道,“家主大人来做什么?” 该不会来查她的背书进度吧? 在不在这么上心? 姜九怀道:“有点烦心事,想来尝尝你们的招牌菜,散散心。” 元墨立即明白了,想必是为赐婚的事,赶紧道:“我这就让黄伯做蹄膀……” 她说着就要走,姜九怀拉住她,“谁说要吃蹄膀了……” 声音不由自主顿住。 元墨也顿住。 随意一拉,拉住了她的手。 手上仿佛也有着自己的记忆与感情,瞬息之间将两人拉进从前那些日子。 还时元墨先反应过来,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 抽得太快,反应太大,自己都觉得不对。 好在姜九怀像是没注意,他只是朝窗外点了点下巴,道:“你的鱼鲙,才该是这乐坊的招牌菜。” 平江之上,半天都是行将落去的霞光,天上水下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另一半,则是淡淡的暮色,外加一片薄薄月亮。 元墨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她已经退回了自己的位置,有些话再说出口,就是逾距了。 她只好默默地挂饵,垂钓。 姜九怀也没有说话。 乐坊的画舫还没有出门,整片平江上只有他们两人。 灼人的暑气已经随着太阳的逝去而消退,风吹过水面,带来阵阵凉风。 一叶小舟随风荡向江心,两人的衣衫和发丝都微微飘动。 霞光、水光、清淡的月光,将昼夜相交的江面映成一片琉璃世界,两个人,一叶舟,像是盛进了这片琉璃盒子中。 这样,真好。 他将手枕在脑后,靠在船头上。 他自小受的教导便是君子站有站像坐有坐像,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仪,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元墨看了他一眼,递过来一只小小酒坛。 姜九怀接过,一口酒下肚,霞光渐淡而暮色渐深,月亮渐渐地镀上了一层银白清辉,舟行水面,仰面朝天,只觉得天大地大,无处不自由。 真好。 他一面喝着酒,一面瞧着元墨静静垂钓,心头仍是道:真好。 这世上,原本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但一定会有一个人,让这山水不再寻常,让你觉得天上地下,一切都是神仙造化,再也没有比这好的世间。 只是他的这个人,属猫。 一旦靠得近了,便会跑。 所以他只能不动声色,广织罗网,将她一点一点收入网中。 元墨不知道身边的人打的什么主意,只觉得他以手支颐,靠在船上,支着一条腿,看上去好像十分悠闲。 这样的话,心情也该好一点了吧? 她手起刀落,鱼鲙很快便好了。 江面上,各家的画舫也渐渐出来了,丝竹之声穿风度月而来,竟比平时听着更好听些。 元墨情不自禁和着拍子,轻轻哼起曲子来。 哼到一半,大约是突然想起姜九怀还在旁边,戛然而止。 姜九怀暗暗一笑,口中语气疏淡,曼声顺道:“你诗背得如何了?” 问到这个,元墨就怂了:“呃……” “背背看。” 元墨:“……能不背么?” 姜九怀淡淡道:“哦,随你。不想要这份差,就不背罢。” 元墨挣扎一下,绞尽脑汁,往外挤:“汉、汉皇重色思……思倾……倾国,御宇……多年……求……求……不得。那个,杨家有女……” 结结巴巴,异常辛苦。 姜九怀也不打断她,只静静听着,很快,元墨便再也挤不出来了,干巴巴道:“后面的还没背会。” 姜九怀听着这可怜兮兮的声音,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让笑意浮在声音里,他道:“这首诗最后四句乃是千古名句,旁的倒罢了,这四句是务必要背会的。” 元墨一听有折扣可打,顿时来了兴致:“好好好,我回去就背这四句。” 姜九怀道:“反正闲来无事,我教给你吧。跟我念,在天作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元墨便有样学样:“在天作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黑暗中,姜九怀却好一阵没有开口,元墨忍不住问:“我念错了么?” “……没有。”姜九怀声音微微低沉,“再念一遍。” 元墨便念:“在天愿做……愿做什么来着?” 姜九怀:“比翼鸟。” 元墨:“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什么枝?” 姜九怀:“连理枝。” 元墨咕哝:“又是当鸟,又是当树枝,这是要做什么?” 姜九怀道:“这是说两个人上天入地,都不愿意分开,做鸟儿要共用一对翅膀,做树枝也要长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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