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红馆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开门纳客。 然而同元墨想象当中客似云来的情况完全相反,她在二楼雅间坐了一整晚,愣是一个人都没有进来。 不来就不来吧,经过的时候还指指点点的,指点完还摇摇头。 元墨快要气炸了,半年没见,京城的人眼睛都瞎了吗? 看不出她的红馆现在已经又阔气又豪华又气派了吗? 欢姐告诉她真相:“二爷,其实这半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人都说那晚阿九是死在姜家了,你又是一身血地从姜家回来,谁也不敢来咱们这里,生怕惹姜家不高兴……” 元墨在肚子里捶胸顿足。 假的! 都是假的! 她不单没有得罪姜家,她还救过姜家家主,好几次! 可惜这话不能说,她只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还要安慰欢姐:“别怕,现在咱们有本钱,一定会有法子的!” 她回房苦思冥想一夜,第二天晚上,红馆门口多了只牌子,上书:“花茶免费,支酒对折。” 花茶乃是入乐坊必付的第一道赏钱,光是这一道,就能将许多有心无力的客人拦在门外,永远见不到乐坊里头的风光。此招一出,顿时有那不怕死的愿意来见识见识,红馆总算有了点人气。 但很快元墨又发现,会被小便宜吸引来的,最终也只是想占点小便宜而已,他们既舍不得花那一半的支酒钱见女伎,也舍不得花钱听支曲子,就知道一杯又一杯地喝那不要钱的茶水,顺便拼命吃配茶的不要钱的点心。 元墨气得胸逆。 这天姜其昀来看她,总算给红馆正经开了个张。姜其昀见她如此烦恼,因道:“你何不去求求姜九怀?只要他来上一趟,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元墨想也没想就摇头:“不行不行。” 她先假冒男宠,后挟功离开,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对姜九怀始乱终弃,打死她也不敢再去见姜九怀。 再者,姜九怀也不会想见她吧? 心情陡然间更加郁卒。 姜其昀也没法子。他虽是姜家人,但人人都知道他是个不管正事的闲散人儿,他去哪里不去哪里,完全不能代表姜家的立场。 只能坐在这里陪元墨喝喝闷酒。 楼下,两个喝着免费花茶的客人滔滔不绝长谈,一副要坐到天亮的架势,聊天便聊天,声音还震天响,仿佛将这里当作了菜市场。 元墨被迫听了一晚上吹牛皮,听得一肚子气,决定明天就把牌子收了。 “哟!一百两!老兄你可赚翻了!”客人甲道。 “哪里哪里,运气而已,正好有人收,收得又急,我也是意思意思抬了点价,谁知人二话没说就给银子了。”客人乙笑眯眯地掏出一张银票,“要不是特地去验过,我还当这银票是假的呢,给得也太爽快了。” 元墨怒,有银子还白来蹭茶,无耻啊无耻! 不过到底什么东西这么值钱? 这些日子她花钱如流水,靠礼物换来的银票已经快要告罄,对所有赚钱的事都十分感兴趣。 听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是最近有人四处求购古墨,价钱十分可观。 据这两人分析,一般出现这种情形,多半是有背后有大人物生出这个喜好,他们所遇见的只怕还是二道贩子,所有的古墨最终会像百川归海一样向那个大人物手里流去。 两人决定四处出击,趁着这位大人物的兴致还没过,赶紧多挣一点,又彼此提醒,眼下古墨的价格已经翻了两倍不止,再不下手就可晚了。 元墨听得心痒痒,忽然想起来姜其昀也曾附庸过一阵子风雅,收集过这玩意儿,便问:“你手里头还有多少古墨,要不匀两块给我?” 姜其昀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是不去找姜九怀吗?” “这跟找不找他有什么关系?”元墨问完,才惊住,“别告诉我,是他在收古墨……” “除了他还有谁?”姜其昀提起姜九怀就没好气,“收古墨就收古墨吧,非要高价悬赏,恨不能把天下间的古墨都据为己有似的!家里专空出一间库房,单给他放古墨!” 说着,姜其昀忍不住露出了仇富的目光,恨恨道:“有钱了不起啊!” 所有他喜欢的古墨,要么已经被姜九怀收进了库房,要么已经贵到他买不起了! 元墨哑然半晌。 眼前的金光顿时黯淡了下去。 “要不你去跟他说说,让他别这么收了行不行?”姜其昀道,“他再这么收下去,就没人买得起……” “古墨”两个字还在喉咙里,姜其昀的视线定在了门口处。 元墨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向下望去。 一位客人长身玉立,踏进厅来。 他通体素雅,头束白玉冠,发丝漆黑,人面如玉。 姜九怀。 元墨整个人僵住。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姜九怀一进来,便抬起头,视线望向二楼。 为了令一楼喝免费茶的客人们自觉些,元墨故意撤去了屏风,坊主天天看着,你们总不好蹭太多吧? 结果要蹭的人还是蹭,撤了屏风根本没有起到作用,反倒是这会儿,一上一下,无遮无挡,瞬间对上了姜九怀的视线。 她就像个没有挖好战壕的兵士,陡然间面对了敌人,不由一阵心慌失措,下意识想临阵脱逃。 可心又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让她整个人定在座位上,一动也不能动。 多久没见过他了? 心中自然而然浮现这个问题。 又自然而然地答了:一个月,零七天。 不,仔细算起来,其实是零八天,因为下船的那一天,她并没有见到他。 他最后留给她的,还是那种又期待又失望的眼神。 但在此刻,两人视线越过辉煌明亮的大厅,越过焕然一新的陈设,越过悉数点亮的七宝树灯,在半空中笔直地撞在一起,像是有看不见的烟花倏然绽放。 也不知道是谁先露出第一丝笑意的,总之在对视上的那一个刹那,元墨就莫名发现自己的嘴角轻轻盈盈一个劲儿往上翘。 她看到姜九怀的眼睛也在这个刹那间变得明亮柔和,里面的光芒仿佛能压倒厅上的灯光。 “本尊来了!”姜其昀捅她的胳膊,“快,赶紧下去巴结巴结,莫要错失良机。” 元墨当然知道,只要她下去高声喊一句“家主大人您来了”,底下那两个聊天的大嘴巴明天就能把事情传遍整个北里。 是啊,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自己送上门来了! 可两条腿却动弹不得,费了好大的劲,她才从位置上站起来,趁下楼的功夫,将自己的嘴角用力往下压,等走到姜九怀面前时,人已经变得客客气气,十分端庄,抱拳行礼:“姜兄,有何贵干?” 姜其昀在楼上捶桌子。 你脑子坏掉了吗?姜兄什么姜兄?天下姓姜的人那么多,这么叫鬼知道这是姜家的家主来你乐坊啊? 姜九怀瞧得恭恭敬敬的元墨,脸上也冷淡下来,淡淡道:“我来取东西。” 元墨愕然:“什么东西?” “我在你这儿住了一阵,总归落下了一点东西。怎么?二爷不让我取?” 元墨哪里敢?“不不不,姜兄尽管取。” 姜九怀:“带路。” 元墨心里想说你在这儿又不是住了一天两天,还要人带什么路? 但一想算了,家主大人嘛,自然要有家主大人的排场。 平公公和封青跟在姜九怀身后,一起往后院去。 平公公对这里依然十分畏惧,旁敲侧击打听红姑在不在,得知红姑喝得有点多,不大会出来时,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等到了后院,这口气马上又提了起来。 “主子从前就住这里?”平公公尖声,“这屋子这么旧,这么破,怎么住人?” 元墨默默地想,还好你没见过你主子住过的山洞…… 姜九怀留下的不过几件衣裳,因是照他的身量做的,也没有人穿得了,都收入了包袱塞在柜子里。 这会儿元墨把包袱取出来交给平公公,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姜九怀把这些女装要回去有什么用。 平公公看了看里头的衣裳,衣料没有一样能入平公公的眼,他垂泪道:“主子真是……受苦了……” 元墨心想可惜了,应该把山洞里那件兔皮斗篷给平公公过过目的。 大概可以让平公公哭出半缸眼泪。 姜九怀看着元墨。 元墨不太敢看他,只敢向平公公道:“东西都在这儿了。” 姜九怀道:“我的施素粉彩。” 您当初落难了都看不上的赝品,这会儿还要它干什么? 姜九怀淡淡道:“二爷当初可是斥了二十两巨资买来送我的,不会舍不得了吧?” “不不,舍得,当然舍得。”元墨抱下案上的假施素粉彩,交给封青。 平公公拎着一包袱女装,封青抱着一只假粉彩,相视一眼,心情都十分迷幻。 “家主大人还有什么要带走的么?”元墨问。 姜九怀目光落在她身上,深深的。 他的眼神隐隐有一丝炽热,让元墨一惊,赶紧道:“要是没有的话……” 我就恭送家主大人了! “有。” 姜九怀嘴里吐出这个字。 元墨头皮发麻,恨不得原地消失。 不,不,家主大人,你没有。 你明明已经答应放我回红馆的! 姜九怀居高临下,看着她快要耷拉到胸口的脑袋,慢吞吞道:“我的猫呢?” 元墨抬头,愣住。 “二爷以前送过我一只猫的,忘了么?”姜九怀淡淡道,“我可还记得那是只不错的小猫,听说又会打蚊子又会捉老鼠,还会暖床和唱歌,我甚是喜爱。” 当初是谁看都不看人家一眼的? 元墨十分怀疑姜九怀今天来是砸场子的。 或者是被她始乱终弃之后决定要好好整治她。 谁让自己有错在先呢?元墨只得道:“别的都好说,这猫……” 姜九怀立即道:“怎么?猫不见了?”不知为何元墨听出一丝期待意味,顿时明白过来,好啊他在这里等着呢,一旦猫不见了他就可以找她麻烦了! “没有没有。”她连忙道,“只是现在不在,它出门了。” 姜九怀挑起了半边眉毛,平公公也一脸怀疑,就连封青脸上都是“编借口也得编个像样点啊孩子”这样子的表情。 元墨冤枉。 猫是真不在。 这猫整日跟大王混在一起,毫无身为一只猫的自觉,大约是已经误认自己是一条狗,天天跟着大王出去走街串巷圈地盘,白天黑夜见不着猫,只有饿了才会回来喵喵叫要吃的。 “是么?”姜九怀道,“那明日等他回来了,你可得把送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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