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不知道,那个公主吃不得花生,一吃花生就喘不过气来,我得试试,兴许我吃得呢?那样我就不是公主了……” “不是公主又如何?” “不是公主,我就可以嫁给阿九啊!”元墨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一肚子的酒都涌到了胸口,她强行把它们按回肚子里去,长长地叹了口气,“阿九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阿九,可我是公主,我就不能嫁,我……我想嫁……” 那人矮身在她跟前蹲下,仰脸看着她:“不管你是不是公主,你的阿九都愿意娶。” “不是,不是,哎,你不知道……”元墨摇头,整个红馆的大厅好像都随着视线在摇晃,眼前的人脑袋也生出好几个重影,她伸手抓住他,“你、你先别晃,你听我说,我这也是没办法,你不知道,阿九真的太厉害了,我斗不过他,不管我做什么都会给他吃得死死的,你看小昀就给他做掉了,都连王子更是怂得连黄金刀都不敢用,我拿什么跟他斗啊,我只能躺平等死了……”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错了,是躺平嫁人。” “不行不行,不能嫁,绝对不能嫁!”元墨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你,去给我买花生,只要我吃了没事,我就不是公主,就是红姑捡错人了,那个公主已经死在了韩家庄,我就一个一个街上的流浪儿,随便就给捡回来了,对,一定是这样!” “阿墨……”那人轻轻唤了她一声,起身将她揽在怀里,“我的阿墨……” 这个怀抱是这样熟悉,带着世间最清冽的气息,穿透浑身的酒气,直抵元墨的神魂。 她怔怔地抬起头,视线不再晃动,获得了片刻的清明,她看到了姜九怀就在她面前,而且还抱着她。 “放、放手!” 元墨的酒顿时醒了,手脚并用想挣脱。 “我不会放的。”姜九怀低声道,“你自己也说了,你斗不过我的,就乖乖从了我吧。” “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元墨手脚酸麻,怎么也逃不了,干脆放弃了,捉住他的衣襟,“姜九怀,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不是阿墨,我是永宁,永宁公主,风家的公主!风家的公主是什么,是一把风家插进姜家的刀!你难道真的愿意被插吗?” “我愿意。”姜九怀看着她,“因为插的人是你。” “可我不愿意当插你的那把刀!”元墨的心像被煮沸了那样难受,眼睛酸涨,泪水涌出眼泪,划过面颊,“阿九,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然后呢?”姜九怀紧紧地抱着她,他曾经发誓再也不要看到她落泪,可是没想到今天让她落泪的竟然是自己,他的声音微微发涩,“然后我要一个人渡过漫漫余生,而你就准备夜夜像这样喝得酩酊大醉?” “那总好过以后我们俩自相残杀彼此伤害!”元墨嘶声道,“我不会嫁你,绝对,绝对不会嫁你!” 姜九怀盯着她:“好,好!” 他一把拉了她往外走,外面停着马车,白一和墨蜈蚣骑在马上待命。 “下来!”姜九怀一声低喝,两人迅速下马,姜九怀牵过其中一匹,扶元墨上马,元墨但姜九怀嫌慢,直接扶元墨上马,元墨大叫:“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姜九怀脸色铁青,没有回答,元墨即便半醉,也清晰地记得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难看的脸色。 马鞭重重挥下,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极其迅速地迈过长街,直奔城门。 姜九怀的目标是城门。 到了城门口,他翻身下马,元墨一路给颠得七晕八素,昏头胀脑,姜九怀一把抱下她,带她上了城墙。 巨大的平京铺展在眼前,万千灯火闪烁,如一片坠落在地的星海。 “知道北里在哪儿吗?”姜九怀冷冷问。 北里在平京的最北面,也是灯火最灯亮的地方。 姜九怀又问:“知道红馆在哪儿吗?” 隔得这么远,当然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不过红馆在北里的西南面,靠近平江,大约的位置还是可能确认。 只是,他问这些做什么?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元墨强忍着胃里的翻涌,咬牙问。 “你看仔细了就好。”姜九怀手上多了一枚烟花,“待这枚烟花升空,红馆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元墨震惊地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说过好几次烧了红馆,但那不是气话就是玩话,元墨没是想到竟然有一天他真的会这么干。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嫁不嫁?” 姜九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眸子一瞬不瞬,亮得惊人,“答应我,红馆便无事,再不肯,这世上就没有红馆了。” “不,阿九,你不能,你不能……”元墨完全慌了,被酒麻醉过的大脑想不出半点主意,只会语无伦次。 “我数到三。”姜九怀的声音紧绷,“一,二……” “不!” 元墨扑上去抢那枚烟花,姜九怀哪里肯让?两人争夺间,元墨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推开姜九怀,却被姜九怀抓得牢牢的。 “呜哇……” 胃里的东西乘风破浪,汹涌而出。 “阿墨!”姜九怀扶住她,手上一下没抓牢,元墨想去抓那枚烟花,抓了个空。 两人的手掌交错间,烟花落地。 “咻——啪!” 一团耀眼的光芒升天而起,炸裂成炫烂花朵。 与之相呼应的,平京最北面、灯火最盛的方,轰然爆出一团火光。 红馆,燃烧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章 据说每一个酒鬼在宿醉之后都会头痛欲裂地发誓再也不要喝酒,元墨没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她按着脑门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里起码有五名樵夫在里头伐木,脑壳脆弱得像层薄绝,轻轻用力就能撕开。 头顶是熟悉的青纱帐,而不是宫中华美的丝帐,她在红馆。 心中莫名便安宁一点,她扶着脑袋坐起来,脑海里有零星画面闪过。 她好像做了一场相当剧烈且纷杂的梦,一会儿梦到姜九怀来找她,一会儿梦到自己吐了,甚至还梦到姜九怀当着她的面烧了红馆…… 还好还好,只是一场梦。她的红馆还在,她的缺了一角的小桌子也还在,桌脚底下的那只乌龟也还在。 但吐恐怕是真的,因为她身上的中衣明显换过了一套,不是昨日那件了。 就凭她现在头疼成这款,显然自己是不可能想到换衣裳的,大约是真吐了,然后欢姐帮她收拾过了。 她一面想,一面下床,心里面还有隐约的悸动,梦太真实了,到现在闭上眼睛好像还能看到红馆在火焰中燃烧。 算了算了梦而已,她给自己打气,还是早点回宫去找齐叔,也许他知道那封信的事—— 忽地,整个人顿住了。 有人躺在她的床上,躺得板板正正,双手搁在胸前,安稳合目而睡,修长的身子结结实实挡住了她下床的去路。 姜九怀! 元墨揉揉眼,再揉揉眼,还是姜九怀。 她乍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手感太过真实,一点儿也不像梦,他甚至还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 捏了捏自己的脸,哇,痛! 所以这是真的? 元墨彻底混乱了,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记得了?”姜九怀半支起身子,歪过头斜睨她,“昨晚上做了那么多,你全忘了?” 他的发丝如瀑,其中一缕斜伸进衣襟,襟口半松,露出一线胸膛,配上醒来时微微喑哑的嗓音,让元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恍惚间就觉得他可真像乐坊头牌花魁,而自己,则像一个第二天醒来就翻脸不认人的无情恩客。 “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元墨一边说,一边把自己往外挪,试图越过姜九怀,离开这张危险的床榻,然而跨到一半,姜九怀的长腿忽然在被子里一屈,元墨顿时重点不稳,趴在在他身上。 姜九怀的胸膛里传出一阵沉闷的低笑,微微震动她的面颊:“阿墨,你这是想还想再来一次么?” 元墨整张脸都红得不成样了,僵硬地爬了起来:“我们……我们真的……那个了?” “昨天我来找你,刚好碰见你喝醉了,还吐了,我便扶你回房,替你脱衣服的时候……”姜九怀的声音一顿,元墨没脸再听下去了,“停!别说了……” 所以,是她酒后乱性,吃掉了阿九? 姜九怀慢慢地道:“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阿墨,你现在不嫁可不行了。” “煮不煮饭,跟嫁不嫁有什么关系?”元墨道虽然又羞又窘,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脑子却还清醒,“姑娘们煮了那么多饭,也没见要嫁给哪一个。” 姜九怀目光顿了一下,凝在她的脸上。 “其实不成亲我们一样可以在一起,以后你想我了,就来乐坊找我吧,我们可以做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情人……”只除了,做夫妻。 姜九怀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困在了怀中,轻轻抚住她的脸:“所以,你是宁死不嫁了?” 元墨心中有一线细细的疼痛,但目光凝定,一字字道:“宁死不嫁。” “我上辈子一定造了很多孽。”姜九怀低低道,眼中全是无奈,也全是深情,“所以这辈子才会遇上你这头心如铁石的犟驴。” 元墨心中酸涩,不能看他这样的眼神,别开了脸。 姜九怀放开她,起身,“我骗你的。昨晚在城墙上,你吐得一塌糊涂,吐完就呼呼大睡,什么也没发生。” 城、城墙? 元墨的嘴巴一点一点张大,那就是说,昨晚上的一切,并不是梦? “你、你真烧了红馆?” 姜九怀的外袍早已被污了,好在元墨不知穿了他多少衣裳回来,他打开衣柜,随手取了一件,语气平淡:“你说呢?” 元墨跳下床,直冲出门外。 一路冲,一路看。 小院,在。 后厢房,在。 渡口,在。 厨房,在。 大厅,在。 门楼,在。 红馆完完整整,一点没缺,像往常无数个清晨一样,在初升的阳光下静静安睡,姑娘们尚在梦乡,一切安然无恙。 元墨愣愣地杵在庭院中,感觉脑子里的樵夫不单没有消停,反而伐得更卖命了。 姜九怀走过来,展开手里的外衣,披在她肩上。 元墨梦游一般茫然:“我记得,火真的烧起来了……” 姜九怀叹了口气,下巴朝隔壁点了点。 元墨顺着他的指点望过去,吓了一跳。 隔壁是原是第一乐坊会真楼,后来夏婆子遭了事,另外给人盘去重新开张,虽比不上当日盛况,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亭台楼阁处处精雅华美,在北里也算得上是头一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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