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其昀快崩溃了,有气无力道:“想使唤谁随你的便。反正我明天就回京城。” 安宁大惊,“你明明说好陪我的!” “我只是答应陪你过来吧?”姜其昀道,“你在这里是为了勾引那妖怪,我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管我不管,你说了陪我就是陪我。”安宁跺脚,眼睛一眨,眼泪说来就来,“你说话不算数,我去告诉祖姑母……” 天呐,又来这招。 姜其昀干脆不理她,直接往里走,安宁哪里肯放?一路跟过来,姜其昀猛然停下,转身看着她。 安宁本来正打算使出眼泪大法,徒然见他一脸严肃,不由一呆。 “豆豆,我告诉你,姜九怀真的是断袖,你要是嫁给他,定然要守一辈子活寡,你自己可要想好了。” “豆豆”是安宁的小名,自从长大以后,姜其昀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了,此时一唤,好像仿佛把两人带回了孩提时候在东宫书房打打闹闹的时光。 “嫁不嫁哪里是我说了算的?”安宁咕哝,“从我懂事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给姜家家主的。” 就像姜家长女的命运是入主中宫、诞下姜家血统的下任帝王,风家公主的命运,便是嫁进姜家,成为姜家的家主夫人。 “祖姑母做到了,姑母也做到了,我当然也要做到。”安宁认真地道。 ——可是,她们都不幸福。 姜其昀想这样说,但是,说不出口。 “幸福”,本来就不是风家或是姜家会考虑的事。 “从前,我总是担心,万一姜家家主又老、又丑、又胖、又矮怎么办?万一姜家家主是个瘸子、或是个瞎子怎么办。然后我母妃告诉我,就算姜家家主又老又丑又胖又矮,而且还又瘸又瞎,只要他是姜家家主,我就得嫁。” 安宁说着,忽然笑了起来,“后来,九怀哥哥入宫行冠礼,我见到他,才知道自己从前的担心有多可笑,父皇全后宫所有的美人加起来,都没有他一半好看!所以我这回可是赚大发了!” “可是他喜欢的人是——” “哎呀,一个男宠嘛,有什么了不起?我父皇三宫六院就不用说了,这达官贵族,谁家不是三妻四妾?他身边一无侍妾二无美婢,我已经偷笑了。哼哼,本公主深宫浸淫十数载,区区一个男宠,何足道哉……” 姜其昀绝望地听了半天,转身往里走。 安宁连忙追上去:“哎,等一等,等一等嘛!你跟那男宠不是很熟吗?你帮帮我把人拉到我这边呗……” “啊啾!” 元墨打了个长长的喷嚏。 夜越来越深了,天也越来越冷了,她渴望钻进暖暖的被窝,做个甜甜的美梦。 但是不行。 因为家主大人大驾在此。 “给你的斗篷呢?”姜九怀倚着桌,悠然地看着书,眼皮也没抬。 元墨只得去把斗篷披上,还得谢恩:“多谢家主大人关怀。” 说完,她想了想,斟酌着道,“家主大人赐给小人的这件斗篷,确实是又软又暖。不过若论保暖,这世上到底没什么东西能比得上被褥,不知家主大人——” 姜九怀:“橘子。” 摆明没有听她说话!恨! 元墨只敢在肚子里腹诽几句,乖乖去剥橘子。 这已经是她今晚剥的第五个橘子。 开始的时候她以为他是要吃,于是依着家主大人平素吃东西的习惯,将果肉上的白筋一点一点撕得干干净净。 结果,家主大人根本没有动一片橘瓣,直接拈起橘子皮,扔进了炭盆。 元墨捧着橘子,陷入了深思……您屋里的香料成百上千,安神香那么好闻你不去闻,却在这里闻上了炭烤橘子皮? 您这是置那些贵重香料于何地啊? 于是她道:“家主大人要是喜欢,小人给您屋里也备一只炭盆?” 然后您就可以启驾回屋,我也可以睡觉了。 结果姜九怀道:“我屋里有地龙,再添炭盆便热了。” “大冷天的,哪儿会热啊?只会暖上加暖,温暖如春……” 没等她说完,姜九怀就看了她一眼:“你巴不得我走?”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元墨一脸真诚,“家主大人大驾光临,是小人几辈子求来的福份,小人这小破屋当真是蓬荜生辉……” “这间屋子是我的。”姜九怀提醒她,“且也不破。” “是是是,小人失言,小人是太过欢喜,所以才失言的,请家主大人恕罪。” “罢了,念在你高兴过头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便是。” “……谢家主大人。” “茶。” “是。” 她充当了这些时日的贴身小厮,跟着姜九怀的作息走,天天严重缺觉,这会儿是哈欠连连,睡意狂涌。 偏偏姜九怀却是看了一页又一页,一本又一本,还一脸闲适,仿佛她这间只点着一只炭盆的小屋子,比他那烧着地龙的大房子还要舒服。 除了姜九怀,还有一样东西的存在让元墨不敢睡。 就是那本搁在一旁的家训。 不知道姜九怀打算什么时候祭出这件法宝,元墨一直提心吊胆,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家主大人……这本书……” 说到这儿,她实在没有勇气问下去了。 姜九怀看看看那本家训,再看看胆战心惊的元墨。 元墨瑟瑟发抖,像一个马上要被判刑的犯人。 姜九怀垂下眼睛,视线重又回到书上。 “无事,里头有些规矩不合时宜,我带来准备删改一下。” 什么? 门口的小七耳朵支棱起来,不是说要让某人学点规矩,才让他宗祠祖宗牌位前把这本书请了过来的吗? 元墨整个人宛如枯木逢春,顿时生机勃勃,喜气洋洋:“家主大人真是英明神武仁德双至实乃天纵奇英!” 姜九怀没抬头,状若未闻。 只有嘴角极轻极隐秘地,微微抿了一下。 不待姜九怀吩咐,元墨又去剥了只橘子皮扔炭盆上烘烤着,然后坐回来再给姜九怀续上茶水。 姜九怀垂着眼睛看书,感觉得到旁边的人一会儿动腿,一会儿挠头,片刻不停,但是没过多久,身边却渐渐安静下来。 他抬起眼,只见元墨两只手肘撑在桌面,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端端正正地睡着了。 这样也能睡! 姜九怀几乎失笑。 然而再看看元墨的眼窝底下一片淡淡的青黑,他忽然想到,他们的作息其实完全不同。 他向来晚睡早起,夜里几乎不睡,只在白天歇个午觉,而元墨在乐坊多年,早就习惯了晚睡晚起,白天则是压根不想睡,这些天来,她几乎没睡上一个好觉。 姜九怀的心里一阵温软,他轻轻推推她,想让她回床上睡,但元墨应手便往那边歪,他吃了一惊,连忙揽住她。 她的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 这一瞬,时间好像被放慢。 橘子皮被炭火烘出温暖的芬芳,她整个人已经被这种香气浸透,这香气扑面而来,让人想起春天清亮的溪水,夏天灿烂的阳光,秋天高远的天空,和冬天轻盈的雪花。 世间至美,尽毕于此。
第六十七章 元墨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玄狐斗篷,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但奇怪的是从肩颈到身体没有丝毫酸痛。 睡饱一觉,神轻气爽,浑身是劲。 屋内只有她一人,想也知道,家主大人没人侍候,自然是早就回去了。 这会儿看来早饭已过,午饭又还没开始,元墨便抽空去了趟酒铺找阿麦。 阿麦自然是千恩万谢,问她那日送酒可还顺利,元墨口里说“还好还好”,其实心中浩然长叹。 唉,她哪是送酒?她分明是刀山火海走了一回。 她在柜台上放下一张银票:“以后那位卖鱼的客人来喝酒,我请了。” 阿麦告诉元墨,那老头昨儿才来过,下次只怕要等后天。 元墨原想去月心庭混一混,奈何这时辰姑娘们大约都没起床,只得作罢,打道回府。 她这边神清气爽,姜九怀却似精神不济,哈欠连连。 午饭更是草草用了些,略歇了歇便要午睡。 元墨忍不住道:“家主大人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事。”姜九怀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让你昨天晚上在我房里熬那么久,把我这个夜猫子熬倒了还不睡。 元墨暗暗腹诽,等姜九怀睡下,便带着人退出来,关上房门。 然后问小七:“昨晚上家主大人什么时候回房睡觉的?” 小七道:“卯时。” “卯时?” 那不是天都亮了? 嗬,难怪困成这样,竟是一夜没睡—— 等等。 元墨站住脚。 腿子:来个人扶我一把,我有点软。 卯时! 也就是说,他在她房里待了一晚上! “小七。”元墨的声音异常严肃,“昨晚上是不是你替我盖得斗篷?” “不是奴才,是家主大人。”小七答完,还一脸羡慕地补充,“昨晚二爷你靠在主子肩上睡了一夜,主子就在桌边坐了一夜,天亮才走,主子待二爷可真好。” 元墨僵住。 天啊地啊,她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啊,她……没流口水吧? 不不不,现在可不是关心这个时候,她!居然靠着姜九怀睡了一夜,而姜九怀居然就让她靠了一夜! 他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整个人变傻了吗? 想当初在船上,她单是说了几句梦话吵着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就能跳下床把她掐醒呢,这会子怎么了?竟然由着她靠了一个晚上? 元墨觉得整个神魂都受到了巨大的震荡,隐隐觉得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却威力巨大的东西出现了,它正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姜九怀。 是什么? “二爷,”小七看她愣了半晌,不由有点担心,“您还好吗?” “嗯嗯,我没事。”元墨眼睛直直地应。 小七更担心了:“您的脸好红,莫不是发热?” 元墨一把握住自己的脸,确实是滚烫发热。 嗐,哪个姑娘发现自己跟男人睡了一夜之后不脸红呢?这很正常,很正常。 她跟自己说。 然后自己愣住了。 长了十八年,她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姑娘。 和元宝一张床上睡到天亮,她不觉得脸红。 和师兄喝一晚上酒,第二天发现两人都趴在桌上睡着了,也不觉得脸红。 请赵力他们上乐坊,醉得晕乎乎,同大家横七竖八就睡在大厅里,她也不觉得脸红。 为什么共睡一晚的那个人换成姜九怀,她就止不住地脸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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