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退一步,这人自私了些,那作为一个有胆色的人,也该继续把安王留在眼皮子底下,自己亲自照拂、亲自来用,以换取安心才是。 结果昭王两样都不是。他才说了安王因此事感到心力交瘁,为维护妻儿康健只想远离是非去封地,并表态将来若兄长有需要也愿意回报——而他们也可以借此机会打击晋王府时,昭王便立刻同意了。 显然是如了楼氏所愿,昭王不想为这个关系微妙的手足承担后续未知的其他风险,且也和楼氏一样对安王和他们的连襟关系心有担虑。 可见此人不仅私心重,而且当真怯懦。 陆玄当时见到昭王是这样窃喜的反应,心里就知道自己这样做没有错,不然将来安王府的麻烦还要不断,他希望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安王妃过得顺遂。 况且李衍也值得这份顺遂。 “这大齐皇室是这个样子,”陆玄幽幽轻道,“我也想给那些如草芥一般活着的人们留些希望。” 这是陶云蔚第一次听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话。 她抬手回抱住他,低声道:“我明白。” 有了御医院的倾尽全力,李悯的病情果然很快有了起色。 之前因宫里担心把疫症染回都城,更担心会惹及皇室,所以御医院里那些要紧的医者都没有去疫区,全都等在宫中合议对策,但这样来来回回收效甚慢,直到窦氏来了之后才又开始商量起是不是要亲自去开阳那边查看一番,说情势若实在严峻,只怕也只有烧村断疫一途可行。 也就在这时候,安王府里出了个近在眼前的病例。 幸运的是,陶曦月并没有被传染,她腹中的孩子也未因这趟离园之行受到太大折腾,只是她孕期劳累,李悯醒后她又足足睡了两天才恢复过精神。 浴佛节那日她自然是没能出去,李衍也是一样地陪着妻儿留在离园。 陶云蔚、陶新荷还有丹阳的家里不约而同让人送了信来,陶曦月每看一封都会忍不住抿嘴笑。 李衍看着她,亦不由微笑地道:“他们写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么?” 躺在床上的李悯也睁着双眼睛盯着她。 陶曦月含笑道:“也没有什么,阿姐和三娘只是讲了讲昨天在大慈悲寺里的情况。” 陶云蔚说昨日里几乎遇见的每个女眷见到她第一句话都是先关心安王妃的情况,陶新荷也说几乎每个人与她打招呼时都在劝她宽心。 姐妹两个语气不同,措辞不同,但最后都用了同一句话与她玩笑:二娘二姐,还是你最招人惦记。 李衍、李悯两人听着也笑了出来。 “阿兄这封也是说阿爹记挂我的情况,”陶曦月道,“他还说吏部已给了他消息。” 她说着,将陶伯璋的信递到了李衍手中。 陶伯璋在信中说吏部打算擢他入御史台任检校御史,但三妹夫崔元瑜却问他愿不愿意入公车署为令,他现下还没有决定。 要说官职,这两个职位品阶都一样,皆为从八品,无论他应哪个都算得上是连升了两级。但李衍看得出来,陶伯璋在字里行间还是透露出了偏向于崔元瑜那边的意思。 只是不知这是他的本意,还是觉得既然妹夫提了便不好拒绝。 李衍想了想,说道:“吏部给兄长检校御史的官职,我想应该是过了陆丞相的眼的。此位虽不高,但御史台比起公车署来说却是离圣上更近,况公车署既属卫尉寺,维明日后行事只怕也多有顾忌——依我之见,倒不如去了御史台,以后大家也方便照应。” 他说完这些,又笑笑补了句:“不过还是要看维明自己的意思。” 言下之意便是提醒陶伯璋在此事的选择上不必太碍于情面。 陶曦月听着他的话,微微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看阿兄既然信中说还未决定,估计对他自己对检校御史之职也不是不动心的,那我还是写封信回去与他说说,妹夫本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这些事大家摊开来商量就是了。” 李衍含笑颔首,然后看着她,又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更深了些。 “怎么了?”陶曦月被他笑得莫名。 “没什么,”李衍道,“我就是觉得这几日听你一口一个你啊我的,比以前的‘殿下’、‘妾身’顺耳多了。” 陶曦月面颊微红,默然而笑。 李衍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他虽然从没有后悔过来这里,但此时此刻他却仍然觉得,这真是他这辈子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大约也就只有当初娶她这件事可以媲美了。 崔十二娘的公爹窦充进来给李悯施针。 陶曦月清了下嗓子,从李衍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和往时一样,换去轻轻抓了李悯的小拳头,安抚他不要紧张。 李悯也在起初习惯性的紧张之后,握着她的手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身体情况虽已好了许多,但味觉却还没恢复,窦充说根据疫区那边之前反馈回来的消息,这应该是本有的病症之一。 所以李悯的每日两次扎针和三次苦药仍在继续。 窦充收针的时候笑着表扬了他一句:“大郎君今日又比昨日更勇敢了些。” 李悯平日里还有些含蓄,此时却忽然回了句:“我想快些好起来,不想让阿爹和阿娘一直陪着我在这里,小阿妹也要憋坏的。窦翁翁,你可不可以把明天的针一起给我扎了?” 李衍、陶曦月皆是一怔。 随后李衍很快反应过来儿子说了什么,笑着握住了他与陶曦月的手,说道:“傻孩子,这一日只一日的量,不可贪多,也不可冒进,难道你一日就能长成大人么?” 李悯倏地红了脸。 窦充也笑了起来。 陶曦月无声地弯起了唇角。 施完针后,柳芽便端了药来,李衍接过之后刚喂了儿子一口,就见李悯忽地皱起了眉头。 “唔——好苦啊!”他几乎是本能地偏开了头。 众人俱惊,旋即回过神来,纷纷大喜。 “阿悯,你能尝出味道来了?”李衍高兴地说着便要再给他喂一口。 李悯连忙伸手抵住,苦着脸对陶曦月道:“阿娘,这个药真得好苦好苦,我能不能要颗蜜饯就着?” “可以的。”陶曦月立刻笑着道,“你两个姨母和舅舅他们都送了蜜饯和爽团来,你想吃哪一种?我让柳芽给你拿来挑。” 李悯却机灵,说道:“我就吃三姨母送来的吧,她给我吃的东西都很好吃。” 陶曦月和李衍相视间不由失笑。 “好,阿娘就给大郎吃三姨母送的。”她含着笑,如是说道。 四月十五,李衍、陶曦月夫妇带着病愈的李悯离开了离园。 陶曦月回到安王府时,才发现李衍已提前通知了她的娘家人,不仅姐妹和兄嫂来了,就连父亲也都在府里等着她。 但李衍将她交给自家人后便走了,说是有点急事要去办。 陶曦月想着他陪自己在离园里待了这么久,估计外面也确实耽误了不少事情,况这次他们能顺利出来,明面上也多亏了昭王帮忙,他早些登门去道个谢也好。 所以她并没有多问。 李衍出了安王府大门后便骑着马直奔晋王府而去。 “安王殿下?您……”门房都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宝慧一把给薅开了。 李衍冷着脸径自大步而入。 晋王府的典客郎遥遥见了,赶紧就去给李征报了信,说安王殿下来了,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李征一愣,旋即又一笑,说道:“看来我这五兄是为了范氏的事要来质问我,难得他今时今日还有这种脾气,无妨,让他来吧,反正我自己在这府里待得也正无聊。” 让他再气气李法真当个消遣也不错。 他就果然坐在伎乐堂子里没动,仍优哉游哉地坐着听曲。 “李法秀。”李衍的声音冷不丁沉沉从身后传来。 李征头也没回地笑道:“五兄来看我了?坐吧,正好一起听个乐子。” 李衍没搭理他,径自看着台上几人,淡道:“我们兄弟说话,其他人都先出去。” 几个伶人面面相觑,迟疑地朝李征看去。 李征不以为意地一笑,抬了抬手,示意他们照做便是。 “宝玉、宝慧,”李衍道,“出去守门。” 左右当即应喏。 李征笑笑,看着面无表情向自己走来的李衍,随意道:“五兄也太小心了,这是我府上,谁敢……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衍突然以迅雷不及之势一把从位子上拽起,不等他反应过来,脸上已挨了重重一拳。 李征顿时被打倒在地。 这一拳当真打得他眼冒金星,有长达片刻的时间,李征整个人都是懵的,好像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应该如何反应,心里只闪过了一个念头:李衍居然还这么能打。 也就在这片刻的工夫,李衍已拖着他到了台上。 “你既这么喜欢唱戏,我便成全你。”李衍冷声说着,又是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李征立刻疼得弯了腰。 但脑子也于此时清明过来,他一边想退,一边忍着痛骂道:“李法真你是不是疯了?这事是你自己治家不严闹出来的,你有什么脸来打我?老子就坏在好心一片,早知就由得你安王府全灭!” 李衍眸中一厉,两步跨上前来又一脚将他踹倒,接着欺身用腿跪压在了他身上,同时用手卡住了李征的脖子。 用力少一分让他容易挣脱,多一分则易让他窒息。 而李衍的力道恰恰好不多不少,让李征挣不脱,又难受得想抓狂。 “上次在丹阳你丢了个心头肉,我以为你会长长记性。”李衍垂目冷看着她,说道,“但没想到你比我以为的还要蠢。” 李征挣扎着想来掰开他。 李衍当即扬起空着的那只手“啪啪”便是两个大嘴巴,打得他立刻见了红。 “你我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我往日里对你的确少有教诲,今日我这做兄长的便来提点提点你。”李衍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你巴着楼家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你可真是想得美。楼妃又不是没有儿子,你以为自己是谁?楼家不捧李德,要来捧你?” “用用你的脑子想想,为何每次楼家都要你亲自挽了胳膊上阵,”李衍道,“你再看看二兄,他怎么就没做过你这种脏活儿?这次动我妻儿之事,你们既明知道最后我多半会追查,就算你把范氏抛出来也未必就能完全没事,怎么偏偏还是你亲自出头呢?” 李征突地愣住,似是一时忘了挣扎。 只听李衍又继续说道:“你在我们面前倒是能摆出副大爷样,但你在李德面前敢么?因你自己心里也知道你比不过他。既如此,那你怎么不多想一步,想你若以后当真得了那个位置,你该怎样安置他才不会夜夜难以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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