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知道了。”陆玄也不同他多说,颔首道,“你进去吧,我先回去了,明日宫中见。” 陆方见他表现这样平常,反倒愣了一愣,下意识想再开口说什么,陆玄却已转身走了。 陆玄顺路去找了崔湛。 “元瑜,”他问,“早前你曾问过我当初圣上舍身之事,若以我的立场会想如做——那时你言其‘不可说’,现在不知卫尉卿可敢言否?” 崔湛看着他,只顿了两息,便语气平静地说道:“若是你,大约会想直接换了那位置上的人。” 陆玄浅浅一笑。 “前日安王妃托人送了南郡特产来给云蔚。”他说,“你要不要尝尝?” 崔湛亦微笑了一笑。 “好。”他如是回道。
第120章 回敬 陶云蔚见到陆玄回来便立刻迎了上去。 “宫里怎么说?”她问。 陆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牵过她的手握在掌中,和声道:“之前岳翁不是说想去南郡探望二姨妹么?现在外头没什么大事,反倒是金陵城里风雨颇多,我看倒是可以让他老人家出去走走散散心,就让子敬陪着去吧。”又道,“你也顺便写封信请他们带去。” 陶云蔚闻弦音而知雅意,只愣了一瞬,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我就让曦月问问二妹夫,看他还会不会养鹰。”她斟酌道,“好么?” 陆玄凝眸深深看入她眼中,少顷,浅笑着应了声“好”,然后将她拥入了怀里。 良久的沉默。 陶云蔚无声地抬起手,轻抚着他的后背。 “绵绵,”他说,“这些年我对皇后殿下其实算不得好。” 陶云蔚点点头:“我明白。” 她早先就已经看出来了,陆玄不喜欢人家称他小国舅,每次提到皇后的时候神情中也是平常间带着些许的疏淡,更莫说若非必要,他从不主动往栖凤宫那边凑。 “我心里从没有,也并不愿意将她当做我阿姐。”陆玄幽幽说道,“但我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她也很无辜,她……是位好皇后。” 所以他只能回避她,因为每一次看见对方都会让他想起亲姐,想起陆氏有多不堪。 陆玄叹了口气,缓声道:“我已不再是那个五岁的孩子了,有些事应当去做,也必须去做。” 陶云蔚紧了紧与他相握的那只手,说道:“我知你已经忍耐那些人许久了,这大齐既然还有救,那你便去救吧,我陪着你就是。” 陆玄没有说话,低下头,轻轻吻在了她的发顶。 三日之后,随着陆后被葬入皇陵,朝中又恢复了一片风平浪静。 四月初,芳菲将尽,又至一年浴佛节。 清早,陶新荷推开窗便闻到了阵阵草木香气,这是昨天夜里下了场雨,今早又被暖阳晒过的痕迹。 她想起前两年今日此时的情景,再看今朝,忽觉恍然若梦。 陶新荷正倚在窗前出神,院外忽然走进来一年轻尼师,站在廊下对她施了个佛礼,说道:“崔夫人,卫尉卿要为庵堂捐修别院,此时正在外面商议建址,庵主问夫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陶新荷愣了愣,刚犹豫了一下,却又忽然想起自己和崔湛现下在外人看来理当是对心有大义的贤伉俪,他来净因庵捐修别院,要说与她半点无关,只怕说出去都没人信。 她自然也不可能说不去。 于是她就去了。 陶新荷见到崔湛的时候,他正站在树下与庵主说话,她走过去,他看见她,便停了下来。 崔湛的目光就那么定定落在她身上,陶新荷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尴尬。 大约是崔湛的眼神实在太不加掩饰,就连庵主都不好再夹在两人中间站着,清了清嗓子,便对陶新荷道:“贫尼正好还有些寺务要处理,有劳崔夫人与卫尉卿再具体商定一下修建照心斋的细节吧。” 陶新荷只好应是。 庵主走后,气氛便安静了下来。 她不说话,崔湛也不说话,只依然那样静静看着她,就好像已隔了百八十年没有见过。 直到陶新荷实在有些受不了了,索性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你为何突然来捐修别院?”她说,“你莫说是特意修来给我住的,那像什么话,我不会住的。” 崔湛垂眸,浅浅弯了弯唇角,复又看着她,说道:“我没有这么傻,这别院也不是特意修给你住的。” “……哦。”陶新荷应了声,又觉得不太对,再问他,“那听你这样说,你莫不是特意修来气我的?想让我瞧瞧我弃了你们崔家的好日子不过有多傻?” 崔湛眸中笑意更深,很快摇了摇头:“你一点都不傻。”又似无奈地轻叹道,“我不知原来我在你心里这样笨。” 陶新荷被他说得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就在她决定干脆跳过这节,直接同他就事论事的时候,崔湛却忽然说道:“我既捐修了别院,之后这几个月里自然是要关注着工程的,也好常常来碰碰运气,看你是否愿意像今天这样来见我。” 陶新荷一脸无语。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以至于她都不好说自己应不应该生气。说不该吧,他这摆明就是来缠着她见面;但要说应该吧,人家又把话讲得坦坦荡荡,甚至连提到想见她的时候也是用的“碰运气”这样谦虚的三个字。 陶新荷憋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了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崔湛道:“我一直是这样的,只是你不知道。”他说,“那时若非有你在崔园等我,我两三个月回去一次也不过匆匆。” 他是真地很不喜欢回去,直到娶了她。 陶新荷也明白了他未出口的话。 她半晌没有言语。 “新荷,”崔湛看着她,说道,“你莫要有什么压力,你的心只有你自己能做得主。至于我,”他顿了顿,淡然含笑地道,“十年很长,但也很短,我不想浪费与你之间的机会。” 陶新荷沉默了良久。 “图纸画好了么?”她问,“就快入夏了,你们打算几时开始动工?” 崔湛立刻将手中图卷递到了她面前,笑道:“图纸、材料和人工我这边都准备好了,明日就能动工,你若想要修改什么细节也可以后面再说,慢工出细活。” 陶新荷只当自己没听懂他在想什么,点了点头,说道:“这方面你一向细致,我没什么意见,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崔湛莞尔颔首:“好。” 陶新荷忽然想起来件事,问道:“今天你们不是应该都陪在圣上身边观礼么?” “观礼取消了。”崔湛说道,“毕竟皇后才刚下葬没几天,圣上自己又在丧礼上发了愿要斋戒一月为先皇后祈福,自然不好再出来。” 他说这话时语气淡淡,其实并不带什么情绪,但陶新荷却觉得自己听出了他的不以为然。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皇后殿下的事……是不是与楼妃有关?” 崔湛正要说什么,又顿住,然后看着她,低“嗯”了一声,说道:“就算没有什么实质证据,但也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楼氏尝到了这次以暴法夺利的甜头,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收敛回去。” “新荷,”他说,“近来你若无事就尽量留在庵堂里,哪怕是要去陆园看望姨姐,也差人来告诉我一声,我……让人护送你过去。” 陶新荷并非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她知道崔湛的担心是从何而来,陆皇后的惨剧就在眼前,堂堂一国之母被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杀了,皇帝也好,那些朝臣也好,竟然连个屁都没放,她不想听什么“大局为重”,只知道陆丞相那些人挺窝囊,至于皇帝——不说也罢。 她也不想让自己人担心,所以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四月十五日,又是一个斋日,也是民间每月里习惯上香礼佛的日子。 这日,陆方和妻儿们应陆玄所邀回到了陆园,参加族中举行的祭祖扫墓仪式。这本非常制,只是因有陆皇后之死在前,加上陆方和陆玄都有意趁此机会好好坐下来商量一下之后的事,所以也就这么办了。 祭完了祖,陆方父子四人就随陆玄去了正厅说话,而陶云蔚则招呼着康氏婆媳几个到会云堂后面的花园里饮茶叙话。 “我与二兄也很久没有下过棋了,”陆玄示意陆方堂上坐,说道,“今日正好手谈两局。” 陆敦兄弟三人按序依次再下方落了座。 陆方看了眼几案上早就摆好的棋具,无奈失笑,对自家三弟说道:“你倒是还有闲心。” 他一边说,一边已与陆玄相对而坐。 “昨日早朝上的事你都该知道了吧?”陆方随手捡起一枚罐中白子放在了棋盘上,说道,“看样子圣上还没对昭王完全放心。” 昨日早朝,陆方等人终于正式对皇帝提出了立储之请,这回楼党倒是出乎意料地和他们意见一致,只不过对方支持的是晋王李征。 结果李峘似乎对这两个人选都不满意,当时只黑着脸说了句:“朕幼子尚未出世,众卿便催着朕立储,莫不是已嫌朕活得长?” 楼党推举的是与其毫无血脉之系的晋王,并未提到楼妃肚子里的孩子,反而他们,替的是人尽皆知受士族们支持的昭王。 这样一对比,很明显讨了皇帝不喜的是谁。 当天散朝之后,皇帝就派了大内侍去昭王府申斥昭王,大意便是说皇后生前对其视如己出又多加照顾,然昭王在皇后身故后却无半分悲痛,实是冷漠寡情。 吓得昭王立刻去了宫里头,跪在紫宸殿外痛哭流涕。 陆玄专注地看着棋路,口中漫不经心地道:“你也不必想太多,圣上既是愿求长生的,自然最听不得别人催他立储,你们提哪个王都是一样的结果,楼氏只是占了个迂回之利而已。” 他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阵闷雷声。 陆方一怔之余又不由一惊,顿了顿,才回神问道:“那依你这样说,圣上不到……不到那个时候,是绝不肯立储的了?” 陆玄淡淡一笑。 陆敦见状,忍不住开口道:“三叔父,那若是如此,楼妃此胎若当真得男,圣上岂不十有八九会……” “不会。”陆玄随手将指间棋子丢回了罐中,扬袖回手,说道,“幼子无思,传予他便等于给了楼家,莫说士族会不会答应,就连圣上自己恐怕都是舍不得的。故,以其多疑又一贯左右摇摆的作风,真到了那时候,多半是渔翁得利。” 陆方忖了忖,忽而恍然道:“你是说,康王?” 陆玄淡笑着点了头。 陆方倏地站了起来,气急道:“你既看出了这些,为何不早点说?”又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不行,我们得逼着圣上尽快做决断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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