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伯璋等人闻言,便主动地告了回避。 陶新荷站在旁边没有动。 “元瑜回来之后已明确同家中长辈说了此生只求新荷一人。”崔夫人说这话时仍看着陶云蔚,语气也平平不带什么偏向,仿佛她口中之人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她也只是在陈述着一桩事实。 “后来他也把静漪的事与我说了,”崔夫人道,“我们都觉得这些往日纠葛也的确到了该了结的时候,所以待会我同他会先去宛山别院,等与周姑娘把事情说定之后我就会放出风声去,还请你们让对方早做准备。” 陶云蔚看了眼陶新荷,沉吟须臾,说道:“简之挑中的是南郡华容柴氏,门第虽不能与崔、周相比,只是丁姓士家,但家风清正,在当地士庶间声名都不错,他们家听说了周姑娘为有容郎君守节之事也十分钦佩,所以很愿意求娶她——况南郡又是安王封地,柴家就算看在安王殿下和二娘的面子上,想必也不会薄待她。” “只是这样一来她也算得上是远嫁了,”陶云蔚道,“但我觉得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条好的出路,只要她自己狠得下心,往后的日子定会好过许多。” 毕竟周家也不可能去华容纠缠她,到时周静漪也算是彻底摆脱了过往的影响,无论崔、周两家再有什么是非,也牵扯不到她头上去。 崔夫人颔首道:“两位考虑得极是。”又感激地看着陆氏夫妇,说道,“这事本该是我们崔家来弥补的,累你们费心了。” 陆玄道:“崔夫人不必客气,此事既为元瑜和新荷所愿,我们夫妻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崔夫人便起身准备告辞。 陶新荷主动道:“阿娘,我送您吧。” 崔夫人笑笑点头,又对陶云蔚说了两句保重的话,便与儿媳相携着出了门。 “好了,你也不必远送。”崔夫人轻轻拍了拍陶新荷的手背,说道,“元瑜还在外头等着我。” 言下之意似是理解她的心思,不想两人见面尴尬。 陶新荷愣了愣,说道:“他来了?” 崔夫人道:“他知你见着他会不自在,所以就在外面等着。” 陶新荷沉默了片刻,问道:“他的病……没什么要紧吧?” “无事,他底子好,现下只是外伤没好透又冲了心火,”崔夫人道,“药石可用,但也要他自己想得明白才行。” 陶新荷没有说话。 崔夫人看了看她,又道:“新荷,你莫要有什么压力,元瑜说了,他这样做并非为了求你妥协,而是想让你看看他还能不能值得你再喜欢一回。” 陶新荷微怔。 崔夫人已又再笑了笑,拍拍她的手,道别而去。 崔夫人坐上马车,看了眼刚放下窗帘的儿子,心中暗叹,柔声道:“你既舍不得,先前就该随我进去看她一眼。” 崔湛摇了摇头,平声道:“此时相见,恐怕只会让她嫌我烦。” 崔夫人无奈,只好安慰道:“你让我转的话我已都转给她了,我想她应是已很明白你的决心。”又道,“先前她还问了你的病要不要紧。” 崔湛没有说什么,只道:“谢谢阿娘。” 崔夫人实在拿不准儿子到底要走什么路数,也不好多问,只能由了他去。 母子两人今天是借着来陆园探望的机会,打算把周静漪的事情给定下来,毕竟崔湛的病还没全好,此时离家特意去宛山别院一趟恐怕有些引人注目,于是崔夫人便出了面。 而当周静漪听说崔湛陪着崔夫人来探望自己的时候,就也已猜到了他们的意思。 果然,崔夫人才一进厅堂,便借口要去溷房,回避到了屋后。 院子里站着海棠、芙蓉,门外守着如风、如云,厅内,只剩下了周静漪和崔湛。 气氛沉默了片刻。 “陆夫人说你要见我。”少顷,崔湛先开了口。 周静漪轻轻点了点头,她沉吟了半晌,说道:“你回来那天,我也去金陵城了。” 崔湛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须臾,想到了什么,平静道:“我从宫里出来之后便去了净因庵。” 周静漪也回得很平静:“嗯,我看见你从那里出来。” 其实她那天并不是要去迎他还是什么,这毕竟不现实,她也没想过那天就能见到他或是同他说上话,但不知为何,那一天从早上起床开始,她心里头就有个强烈的冲动:想要去净因庵看一看。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看什么。 直到她看见崔湛骑马飞奔而至,又看见他失魂落魄地淋着雨从里面出来,从头到尾,他都目不斜视,没有往旁边,更没有往远处看一眼。 “陆夫人对我说,当日在白水庄,你是因为陶三娘才去的。”周静漪看着他,说道,“元瑜,你那时答应娶她,到底是为了谁?” 为了崔氏,为了你自己,为了我,还是……为了她? 崔湛却回道:“静漪,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良善、无私。”他说,“当初你和兄长定亲的时候,我憎恶过他;后来我答应娶新荷,也仅仅只是因为我愿意同她好好过日子。这二十几年来我为了别人去做的事已经太多,但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我也想要拥有。” 周静漪倏地攥紧了手里的巾子。 “你这样说,便是承认你当初心里也有过我了?”她直截了当地问道,“既然你从未打算为了我争取什么,那你为何还要在我之后也守那五年之期?每次我问你对婚事的打算,你都好像很是抗拒,崔元瑜,你敢说这五年煞期与我无关么?” “这个问题新荷也曾问过我,那时我不知该如何回她。”崔湛凝眸朝她看来,说道,“此事是与你有关,”他说,“但也与你无关。” 周静漪愣怔地看着他。 崔湛缓缓说道:“我心中有愧,想着若那时我不是因与阿兄置气,或许他不会出事,更不会失救。后来周家送了你来为阿兄守节五年,我更觉得自己不堪,兄长和你都因此遭了劫难,我崔湛又凭什么得享顺遂?这五年,是我为兄长赎的罪,也是我对你的歉意。” “至于少年情愫。”他看着她,说道,“静漪,从你答应和兄长定亲那时起,就注定我不可能将你放在心里一辈子,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这五年,已经足够长了。” 甚至还要更早。或许,是当愧疚与羞耻如潮水涌来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已经变了。 悄无声息。 “不是我要答应他的!”周静漪忍不住喊出了声,“是你们,你们从来没有给过我选择!” “难道我能说不么?”她流着泪道,“我凭什么说不?你看看你家里是什么人,我家里又是些什么人,我敢开口对他们说我想嫁的人是你么?你不是也一样不敢同你兄长争!” 崔湛顿了顿,说道:“那时阿兄说你们是两情相悦。” 周静漪笑了,笑得无奈又悲伤:“崔有容,他那样的性子你不知道么?他从小被人宠到大,人人见了他都要赞一声好,自信又自负,他怎会想过这世上还有人当真不喜欢他?我说的话他听不懂,委婉的拒绝他更听不懂,可我那时都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也怕他找你麻烦,你说我怎么敢告诉他我心里的人是谁?” “元瑜,你是当真不知为何我那么想回周家么?”她说,“我只有回了周家,才是周氏女,而非崔氏妇啊!” 崔湛沉默了。 良久,他开口时只是说道:“你往后还有很多个五年,不要浪费在崔家,也莫要浪费在从前。” “我已经走得很远了,”他说,“早已不在原地。” 周静漪脚下一晃,往后退了两步,扶着手边几案,定定看了他半晌,问道:“我只再问你一句,陶新荷现在去了净因庵,你当真打算守她十年么?不长么?” 崔湛沉吟了须臾,说道:“十年很长。但我这一生,真正想要的东西不多,新荷……我只要还活着,便不能没有她。” 周静漪忽地转过身,背对着他,许久没有言语。 “静漪,”崔湛道,“崔家不值得,周氏也不值得,你要为你的将来多考虑。阿娘和陆三叔已经商量过了,只要你愿意,今日回去之后她便会放出风声说要为你择婿,陆三叔给你选的是……” “你不必说了,我答应。”周静漪没有回头,呼吸间透着浓浓的克制。 崔湛默然道:“柴家是——” 他话还没说完,周静漪已打断了他:“我说了我答应。”她说,“我相信你和崔夫人,也信得过陆宗主的眼光,这件事便拜托你们了。” 崔湛没有再多说。 “好。”他应道,“那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周静漪仍然没有回头,可耳畔清明,她将他离开的脚步声听得真切。 一如既往的从容,全不似那日他从净因庵离开时的彷徨无措。 她早该发现的。 他从未因她失去过方寸,便已是最好的答案。 几天之后,金陵城里便传出了一个消息:崔夫人夜梦长子,说不忍见周家姑娘为自己空耗青春,所以请托父母为其另择佳婿,否则九泉之下也难得安心。 陶云蔚并不知道崔园里是否有经过一场风浪,只知消息传开之后没两天,崔夫人那边就差了人来报信,说崔太夫人也同意了,另又请她通知柴家尽快上门提亲,她好在卸下中馈之权前把周姑娘的事情置办妥当了。 她便让陆玄写信知会柴家,结果信才刚送出去没几天,柴家父子就已亲自上了门,说是估摸着时间应是差不多,想着赶早不赶晚。 柴家人到崔园提亲的那天是崔湛亲自带着去的,之后没多久,崔家就传出消息来说是已为周静漪相中了人家,还很走流程地把周静漪的父母也请到了崔园,询问对方的意见。 周家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于是周静漪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婚期也经由崔夫人做主选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三月初八,周静漪从崔园出嫁,乘上喜船,随柴家人去了华容。 陶新荷听说之后,久久没有言语。 转头她便差了桃枝送信给崔夫人,询问对方近况。 崔夫人没有回信,而是亲自来了净因庵见她。 “原本我也是想着索性就撒了中馈给别人去操心的,”崔夫人笑了笑,说道,“但元瑜说要接我去金陵城里住,太夫人就改了口,又说我熟悉这些事,还是让我继续管着。” 宗妇前脚出面嫁了自己那半个寡媳,后脚就被儿子从崔园接到了外面住,世人看了谁会不明白?除非崔太夫人想落人口实,否则绝不会再刁难。 陶新荷也不由弯了弯唇角。 崔夫人看了看她,又说道:“近日元瑜在忙着大计的事,卫尉卿已上疏致仕了,若无意外,元瑜会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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