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我们随便答。”陶伯珪道,“我就写了篇论述,说那晋王是个宠幸外戚的傻子,赵王也是个假仁义的骗子。” 陶从瑞一脸无语。 陶云蔚在旁边听着,不由笑出了声。 陶新荷道:“很好,狗子,不愧是你。” 陶从瑞担忧道:“你平日里在家中说一说自家观点便罢,既是考校,还是随一随主流为好吧?这样难得的机会,万一因此为先生所弃,岂不是白浪费了你阿姐的心意?” “无事,阿爹。”不待小弟说话,陶云蔚已笑笑道,“先生既是让随便答,那自然怎样都答得,自来拜师亦是择师,合得来的才有那师生缘分,彼此勉强不得。” 陶从瑞无奈,转问陶伯璋道:“那你呢,又是如何作答的?” 陶伯璋笑得坦然:“我不及阿珪擅长评史,只就蒙山大战分析了一番双方优劣。” “阿兄后来讲给我听了,写得特别好!”陶伯珪迫不及待地道,“而且我大概打听了一下,目前所知与阿兄写同样题材的只有不超过三个,我若是先生,至少也得在他们几个里挑一个出来,阿兄胜算极大!” 众人听了都不禁十分高兴。 陶伯璋含蓄地道:“也不好这样说,总之尽力了,且等等结果吧。” 陶云蔚见兄长羞赧之中亦明显带了几分信心和期待的神情,心下失笑之余,也充满了希望。 然而当六月初四史学考校结果公布的时候,陶家人却大为意外。 入选名单上陶姓之人只有一个—— 陶伯珪。
第50章 直言 陶伯璋自回来之后便显得情绪有些低落,话也没有怎么说。 陶伯珪见状不免心中有些忐忑,主动找了陶云蔚表示自己不需要家里帮他庆祝什么,还问她应该如何宽解兄长:“阿兄虽说让我不要乱想,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不好受。” 陶云蔚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家兄长的性格她是清楚的,就算是兄弟两个只一人中选,他心有失落是正常,但却不该是这样的表现才是,就连苟儿都看出来了他心情不好。 况他又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苟儿能入选,他必定也是真心为小弟高兴的。 她并没有陶伯珪身为当事人的那种小心翼翼,转头直接去找了长兄,开门见山地便直问道:“阿兄,你心里有什么事莫不要瞒着家里人,苟儿看出你郁郁不乐,连自己中选都不敢高兴,生怕你会因此对他有隔阂,难道你希望如此么?这大宗学考校本就不易,这回不行,下次再试过就好了。” 陶伯璋一愣,当即说道:“你们莫要胡思乱想,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陶云蔚立刻抓住了他话中关键,问道:“那是与谁有关?” 陶伯璋没有说话。 “阿兄?”她又唤了他一声。 半晌,陶伯璋才正色对她说道:“我告诉你,但你不要为此事再去崔家求什么,莫去打那举荐名额的主意,我不需要。” 陶云蔚听出他言语间的抗拒,虽不知起因,但也明白兄长的心意,于是坦然道:“你放心,若是咱家一个也没中,说不定我还要琢磨着去讨个人情,可现在苟儿中了,我自也不好再要求多的。” 否则对二娘、对他们家都并不是好事。 陶伯璋听她这么说,才点了点头,又微顿了顿,方开口说道:“其实名录公布的时候我虽有些失落,但也觉得应是自己才不如人,往后再更努力些便是。可是……后来我却听见其中一个入选的崔氏本族儿郎在与旁人说他的作答内容,竟与我写的相差无几。” 陶云蔚蓦地一怔。 “我不知为何会如此,但实难相信其中没有蹊跷。”他涩然地笑了一笑,“大概崔家也不希望我和阿珪兄弟二人一起入选吧,所以只肯给我们一个名额。” 陶云蔚倏然抬眸。 陶伯璋疑惑道:“怎么了?” “兄长恐怕说对了,崔家这么做,舞弊在其次,最主要便是针对咱们家——针对你。”她沉声说道,“不管你答得好还是不好,他们都只会让阿珪入选。” 陶伯璋愣了愣,思忖之后忽然反应过来:“难道是因为我们与徐家的事?”他说着,自己都不免感到难以置信,“就为了这个,堂堂建安崔氏就如此作为?” 陶云蔚不以为然地凉笑了一声:“这也没什么稀罕。”言罢,她又忖道,“我原以为崔太夫人若从徐氏那边知道了我们与杜大娘子有往来,应该多少能看出我们家对她强要安排徐家与我们联姻的不满。此番本就是徐氏理亏在先,她便是不在大宗学选录之事上另做一番安抚,也至少该换了徐家另找人选。没想到她倒是给了咱们家安抚,但却是一边安抚,一边直接打压了你,若不是那顶了你中选的人得意忘形、招摇显摆,恐怕我们还蒙在鼓里——而下一步,不管我们是想要崔家手上的举荐名额,还是就此作罢,你都势必有所牺牲。” 要前者,他们就得在陶、徐联姻上做出主动;选后者,那陶伯璋自然就没了入大宗学的机会。 思及此,陶云蔚皱了皱眉,说道:“阿珪年纪小,成才也尚需时日,崔家拿他来给咱们家安抚,自然是比扶持一个尚未拴住的你稳当。再者,万一你们两个因此生出些什么隔阂来,陶家人自己心不齐了,于他们也是好事。” 陶伯璋气道:“崔家此举未免用心太过狭隘!” “阿兄,你给我句准话,你心里对和徐家的婚事是怎么想的?来日莫要反反复复,累己累人。”陶云蔚此时反倒异常的冷静。 陶伯璋想也不想地便道:“此事绝无可能,我大不了另寻出路,也绝不因此受人拿捏,更不会让全家不得安宁。” “有你这句话便好。”陶云蔚颔首,“我知道如何做了。” 翌日一早,陶云蔚便带着陶新荷亲去了温家探望已卧病了几日的温七姑娘。 温家人对此十分意外,态度也相当热情,言辞间亦表达了歉意和对陶新荷的关切。 陶云蔚与温家大娘子说话的时候,陶新荷就去了温七姑娘的闺房探望她。 温七姑娘是真的病了。 “原是该我亲自上门找你赔罪的,”她感动又歉疚地看着陶新荷,忍不住红了眼圈儿,“没想到却是你来看我。” 连声音都还有些沙哑。 陶新荷看她这短短几天就像是瘦了一圈的样子,也不禁感到同情,安慰她道:“此事也非你之过,我并不曾怪你,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了,仔细养好了身体才最重要,等你好了我们一道约着玩儿啊。” 温七姑娘睫毛一颤,眼泪倏地便掉了下来。 她这几日身体不适,又担着惊受着怕,家里人虽然这回也恼极了徐氏,可脸上那股难以掩饰的担虑她也看在眼中,心中愁苦难得纾解。此时听陶新荷这样一说,她顿时再难控制,哭着便倾诉起来:“我、我那日原本便不想去的,阿娘怕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她反感,还特意让身边的嬷嬷陪了去,可谁想到……” 陶新荷忙接了侍女递来的手巾塞给她抹泪,一边安慰,一边小心问道:“我看徐大姑娘瞧着也没有什么,怎地你们事先便这么防着她?” 温七姑娘哽咽道:“她瞧着是没有什么,可、可她那个庶妹的事,外头一直有传言是她所为,而且与徐家走得近的,也多少都知道些她不喜欢别人与她争论的性子,所以我那日也不敢多说……” “庶妹?”陶新荷佯作狐疑,心有忐忑的样子道,“我们家来金陵时短,倒不曾听说过。” 侍女递了茶过来,温七姑娘低头含了一口,咽下去时神情颇有些艰难的样子,缓了缓,才又低了声音说道:“她有个庶出的妹子,只比她小两岁,三年前与温县黄氏家的郎君定了亲,可没多久就传出来说这位徐二姑娘受了风寒,又于病中误伤自己,打翻茶水烫着了脸,再之后,婚事自然是不了了之,人据说也受了刺激,被送去庵堂休养了。” 陶新荷心下大骇。 待转头从温家出来,她便将自己从温七姑娘这里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陶云蔚:“……阿伶说徐大姑娘这庶妹是她父亲爱妾所出,大约是因只有两个女儿,所以比起家里多的儿子,反而是这两个女孩最受宠爱。据说有次徐大姑娘生辰,徐老爷给订做了个镯子,她第二日生辰宴上还戴着,后来徐二姑娘见了说好看,徐老爷二话不说又给订做了个一样的,再后来就没人再见过徐大姑娘戴过那镯子。” 陶云蔚沉吟未语。 “阿姐,”陶新荷问道,“你让我向阿伶打听这些,可是要让徐大姑娘自己知难而退?” 陶云蔚淡淡笑了笑:“她自己做过什么事,心里又不是没数,怎会怕我们威胁?不过是仗着崔家在背后支持这桩婚事罢了,只要我们点了头,她随时都又能再换一副面孔。” 就像她对待温家的态度一样。 “我们去崔园。”陶云蔚如是吩咐道。 崔太夫人刚刚午睡了起来,便从莲追口中得知陶云蔚已于半盏茶之前到了福安堂,此时正在门前廊上站着等候,一直没有离开。 “婢子原本是请了陶大姑娘去偏室用茶的,”莲追道,“但她亦说无妨。” 崔太夫人听了,点点头道:“让她进厅中等候吧。” 莲追应喏而去。 “姿态做得这般谦卑,看来是替她兄长求举荐的。”崔太夫人随口对管嬷嬷笑罢,又由着莲华给她整了整仪容,这才不紧不慢地摇着缂丝扇走了出去。 她见着陶云蔚的的时候,发现对方额上都还渗着细汗。 陶云蔚朝着她端端施了一礼。 崔太夫人抬了抬扇子,示意对方不必多礼,又含笑问道:“大娘这么急着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不瞒太夫人,近来确有一事令家中颇有些困扰。”陶云蔚故作难色地道,“恐怕还只有太夫人才能出面调解一二。” 崔太夫人原本以为她是为了陶伯璋的举荐名额而来,但此时听着又觉得不像,心下不免泛起些疑惑来,顿了顿,方问道:“是什么事?” “这……”陶云蔚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左右,“此事涉及他人名誉,还请太夫人能留我私话。” 崔太夫人示意了管嬷嬷一眼,后者即带头屏退了室内侍者,又让莲追、莲华守在门外,末了方独自返了回来。 “你说吧。”崔太夫人道。 “太夫人不是外人,云蔚也就不怕与您直言了。”陶云蔚面露苦恼地道,“实不相瞒,家父听徐老爷的意思,似是想要与我们家结亲。原本他也觉得徐大姑娘与我长兄应是天作之合,特找了我去商量好促成此事,谁知又被那日徐大姑娘生辰宴上发生的意外给耽搁了,我本寻思那就索性等大宗学选录的事定了再说,也免得徐老爷失望,可也不晓得是那宴席上的‘意外’吓着了人,还是温七姑娘的病情惊着了谁,我这两日竟偶然听说了不少关于徐大姑娘家中的事——也不知她那位庶妹的伤情如今好些了么?听来实在令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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